二百零一章
雖是出了大蟲襲人之事,狩獵卻不會因此受到影響,下午皇帝依舊帶著眾卿進(jìn)山圍獵。燕國狩獵技藝已極繁多,火攻、圍獵、網(wǎng)捕、索套、騎馬射箭等技被貴族子弟們舞弄的淋漓盡致。
夏季山林中野獸甚多,眾人進(jìn)了山,興致也被勾的頗濃,并不受早上一場意外的影響。文青此次和廖家?guī)孜还右矃⒓恿酸鳙C,他聽聞錦瑟出事自然也被驚嚇了一場,后見姐姐無礙,這才放下心來。他下午隨眾人一起進(jìn)山,早先還有些憂心忡忡,受到早上之事的影響,可到底是十幾歲的少年郎,玩心也重,加之以往也沒參加過這樣大規(guī)模的狩獵活動,很快的他便將早上之事都丟在了腦后,挽弓飛射,好不暢快。
原本他還和廖書意幾個相伴,隨著深入山林各自追趕獵物,漸漸便分散了。文青這些年雖勤于學(xué)問,弓馬上卻也頗下了幾分功夫,這一路收獲倒頗豐,兩個小廝的馬背上早已掛滿了獵物,但因一直未曾獵到出眾的故而他心有不甘,依舊往林子深處去。
“公子,天色已不早,咱們還是折返吧,一會子天黑便不好再出山,只怕今日就得在山中過夜了。”白易見天際已有火燒云不由勸道。
文青聞言抬頭看了看天色,見霞光后已露蒼灰色的夜幕,便抿了唇。原本今夜在山中過夜也不是不可的,只他到底還是擔(dān)憂錦瑟,便道:“走,回去。”
言罷調(diào)轉(zhuǎn)馬頭,可是還沒走兩步便覺右側(cè)樹叢后一陣騷動,他凝眸去瞧正見一只山鹿敏捷地跑遠(yuǎn),他登時便來了精神,忙搭弓掉馬,直追上去,道:“快,獵到這只鹿咱們便回去!”
說話間已沖了出去,白易和白言匆忙吆喝一聲跟上,其后方是寸草和春暉二人,兩人這些年一直守護(hù)在文青身邊。文青帶著白易兩人奔遠(yuǎn),二人又仔細(xì)留意了四周動靜,這才對視一眼去追文青。
文青所獵那只鹿是頭成年雄鹿,極為敏捷,每每見它停下來歇息,文青箭剛瞄準(zhǔn),它便似有所覺般迅速跑走,文青追趕稍慢一些,它便又停下歇息,倒似故意在逗弄文青一般,惹的文青愈發(fā)緊追不舍。
一行人被帶進(jìn)林深處,樹影斑駁落陽照射不到,便愈見天沉了。那雄鹿似玩夠了這種你追我趕的游戲,跑至一處山谷便幾下跳躍沒了身影,見文青還欲追趕,寸草不由上前攔住他,道:“公子,咱們這一路一直有隊人跟隨在附近。早先屬下只當(dāng)是一同進(jìn)山狩獵的,湊巧一路罷了。可方才公子追趕雄鹿走的越來越偏,那隊人卻依舊緊隨著,屬下覺著不大正常,春暉已暗自潛了過去。”
寸草的判斷必不會錯,文青聞言一驚,見四下黑沉,唯白易三人跟隨在身邊,便暗悔自己不該玩性大起,失了分寸,他暗自捏了捏手中長弓,這才道:“這般明目張膽的跟著即便是有惡意,多半也只是想嚇唬嚇唬我罷了,若是如此我倒能猜出是誰來,大家各自小心,往回走。”
言罷他率先掉轉(zhuǎn)了馬頭,他到明城時日短,又不曾和人結(jié)仇,加之今日來狩獵的又是三品以上京官及其子弟,再以及之前進(jìn)山時國公府二公子有意無意的挑釁眼神,文青已有決斷。
寸草聞言知文青心中有數(shù)便不再多言,和白易二人護(hù)著文青往后走,片刻春暉回來稟道:“屬下潛到了那隊人身后瞧的清楚,是肅國公府的二少爺。”
文青聽罷譏笑一聲,金家二少爺找上他,多半是因忠勇侯貪墨一事,文青料想金忠治不敢真將自己怎樣,又瞧了瞧黑沉沉的林子,便道:“一會子他們?nèi)粲兴鶆樱恍枳o(hù)著我快速離開便好,無需和他們對上,這里壞境復(fù)雜,莫再被有心人利用了。”
白易四人聞聲應(yīng)了,便前后左右地將文青護(hù)在中間快速往回疾馳,果然他們還沒奔出一盞茶功夫,不遠(yuǎn)便有喊聲傳來。
“它跑到那邊去了,堵住了,快放箭,放箭!”
伴著幾聲喊便有兩只利箭颼颼地攜風(fēng)向文青飛來,因文青幾人早有準(zhǔn)備,兩只箭飛來便被寸草打飛,而文青已大喊一聲,道:“金二公子,這里沒什么獵物,你若不是想殺了我,最好”
文青喊著話不過是想告訴金忠治,自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并且也知曉了他的圖謀,他若不是真想殺人便該停手,不然等回去,廖府尋上肅國公,他便要吃不了兜著走了。豈料他話尚未喊罷,便又有兩支利箭飛了過來,且這次的箭勢竟極為狠辣猛烈,直鎖他咽喉要害而來。
文青面色一變,寸草已驚呼一聲,道:“他當(dāng)真要殺公子,保護(hù)公子!”
他喊罷便和春暉護(hù)在文青身邊睜大了眼睛,卻
見兩支箭羽又飛了過來,寒刃在暮色下微光一閃,這射箭之人顯然箭術(shù)精湛,箭勢來的太快,寸草一下?lián)蹩彰σ粋€錯身擋在了文青身前,噗的一聲響,箭羽沒入肩頭,春暉已是大驚,挽弓搭箭便欲往箭發(fā)處射。
他欲反擊,白易幾人也跟著挽弓,文青見寸草受傷一時大驚。腦筋迅速轉(zhuǎn)著,難道他看錯了金忠治,他竟真有膽量取自己性命?!
不對,金忠治即便再紈绔可也不是傻子,他這一路跟著自己,不可能沒人瞧見,他便不怕自己死了,他也要以命抵命?而且此刻他已然被自己發(fā)覺了行蹤,他取自己性命,連亂箭傷人的借口都沒了,回去后肅國公豈能不嚴(yán)懲他?姐夫也不可能放過他,國公府和王府因此事結(jié)仇,只會叫漁翁得利,金忠治不會傻得這點道理都不明。
這處密林枝葉茂密,光線晦暗,是誰藏在暗處箭發(fā)傷人嫁禍給金忠治,這是極有可能的。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文青見白易幾人已挽弓搭箭,便忙呵斥一聲,“都住手,先撤離!”他言罷又大聲嘶喊著道,“暗箭傷人,嫁禍金家,坐收漁利,本公子不會上當(dāng)?shù)模 ?br/>
他喊罷,白易幾人也跟著大喊,同時護(hù)著文青迅速離開茂林深處。
文青料想的一點不錯,那藏在另一邊的金忠治在聽到文青的大喊后便令人停了手,他不想自己的圖謀和行蹤竟早已被文青察覺,便氣恨掙扎起來,不知該不該繼續(xù)發(fā)亂箭。這時候倘使文青那邊反擊,兩邊兒便立馬會互攻起來,然而文青卻沒有回?fù)簦芰帜沁叿吹鬼懫鹆艘宦晳K叫,接著是文青的再一次喊聲。
聞聲便有小廝道:“二爺,好像是那邊有人被傷了,可咱們這會子沒放箭啊,情況有點不對勁”
金忠治聞言又聽著那邊文青幾人的大喊聲,想著那日夜里巧遇劉海江,又湊巧從他那里得知文青欲誣告父親貪墨一事,登時便有些回過味來,怒喝一聲,“格老子的,將爺當(dāng)傻子耍呢!搜,給爺將暗藏的人翻出來,二爺要將他剝皮抽筋!”
金忠治說著便令人在附近密林中翻找起來,事實上那暗中放冷箭的人就藏匿在他的東后方不遠(yuǎn)的一顆枝葉茂密的樹上。這人正是之前奉禹王之命前來暗殺文青嫁禍金忠治的那侍衛(wèi)程義,他怎么都沒料想到文青竟那般機靈,竟察覺了一切。
這倒使得他幾箭失手后不好再繼續(xù)發(fā)箭,只能眼睜睜地瞧著文青被護(hù)著迅速離開。可他倘使就這么回去,多半要被禹王問罪,而且如今金忠治已有所懷疑,說不定再連累到劉江海,禹王便更會責(zé)問他辦砸差事之罪。
念著這些他便腦子轉(zhuǎn)了起來,見金忠治竟吆喝著氣急敗壞地令小廝和侍衛(wèi)翻找自己,他腦中靈光一閃,又自箭囊中摸出一支羽箭來瞧了一眼,瞄準(zhǔn)金忠治勾起一抹冷笑便射了出去。
他原便箭術(shù)精湛,這一箭更是勢要取金忠治性命,箭勢攜著雷霆之勢飛去,一箭射進(jìn)了金忠治的右胸,他慘叫一聲,當(dāng)即倒下沒了動靜,金家的小廝護(hù)衛(wèi)驚呼聲一片。
程義又瞧了一眼這邊混亂情景,揚唇陰測測一笑,悄然躍下高樹往遠(yuǎn)處奔,可他還沒奔出兩步,前方卻突起大火,那火顯然是有人蓄意而放,只怕澆了油,火苗沖天竄起瞬間四下便皆著了起來,火浪一波波撲來,蔓延之勢極為駭人。
他大驚失色,接著面色慘白,已猜是禹王要殺人滅口,不由恨聲咬牙道:“禹王!”
他罵完這聲但覺口鼻之中已滿是煙熏,念著禹王令人縱火殺他,多半這火勢之外還埋伏有殺手,只怕他有命沖出火圈也要慘死刀劍之下,他捂住鼻子,驚惶四望,轉(zhuǎn)身又往密林深處奔去。
與此同時,金忠治的幾個小廝和護(hù)衛(wèi)也發(fā)現(xiàn)著火了,登時亦驚慌起來。而金忠治被一箭所傷,胸口便溢出血來,暈厥在地,他的貼身小廝八福查看了傷勢,卻在那箭羽的百羽尾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篆刻,正是姚字。
這箭竟是姚文青的!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立馬便明白方才他們都上了姚文青的當(dāng),姚文青分明是用那話誤導(dǎo)他們,使得他們放棄攻擊他,他好帶著他的人佯裝離開,實令人隱在暗處找自家二爺報仇。如今更是欲放火燒死他們,好一了百了,好生奸詐!
他想著見四下皆已起火,便忙背起金忠治,大喊道:“兄弟們咱們得沖出去,尋國公爺為二爺和咱們報仇,叫姚文青殺人償命啊!”
卻說文青被春暉等人護(hù)著快速離開茂林,待奔遠(yuǎn)了,料想已脫離危險,這才令白易幾個為寸草處理傷口,豈料便在此時后頭的茂林突然就起了大火,火勢洶涌,瞬間便燒紅了一方天空。
>此次狩獵因是夏日,草木動物生長之時,皇帝嚴(yán)令使用火攻,如今瞬間燃起這樣的大火顯然是有人蓄意而為,更主要的是文青一行并未見金忠治等人出來。
方才文青令春暉等人護(hù)著他離開,一來是察覺林中危險,不宜停留,再來也是念著自己離開,那暗中人便不好再行動,而金忠治自然也會察覺到不對勁迅速離開。
他哪里想得到金忠治竟是個蠢蛋,連所謂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都不懂,明明知道被算計了,竟然還傻乎乎的留在危險之處。
一時間文青氣的跺腳,見火勢極快便蔓延了開來,卷起層層熱浪吞噬著那片密林,念著此事蹊蹺,只怕金忠治被燒死會有大麻煩,即便他不死,他如今袖手旁觀也必結(jié)下仇恨,文青到底咬牙,瞧向寸草,道:“寸草可還能撐著?”
寸草不過是傷了肩頭,這點傷對他們來說并不算什么,聞言便道:“公子單請吩咐。”
文青這才道:“你速去喊人前來,我記得那邊不遠(yuǎn)便有一條小溪,其他人都速跟我前去救人!”
他言罷便率先躍上馬背往山谷下的溪邊奔去,到了溪邊令白易幾人將水囊灌滿,將獵到的動物皆趴下皮來,擰成披風(fēng),又趕了馬匹在溪水中侵濕馬身,自己也跳進(jìn)去弄濕衣裳,將臨時做的毛皮披風(fēng)浸滿了水,這才再度翻身上馬,帶著白易等人往密林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