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高門70
    大殿里的氣氛詭異,永康帝雖然看不見,但是感覺的到。在他面前，沒有人說話，這是不正常的。這些大臣，哪個(gè)不是人精子,誰不會(huì)說幾句體面話。如今呢,連個(gè)問龍?bào)w康泰的人都沒有。這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嗎？這么想著,就不由的朝來福看去。雖然看不清楚人臉，但衣服的樣子，身材的高低胖瘦，坐或者站的位置,都很容易判斷這個(gè)人的身份。穿著太監(jiān)的服侍，站的離他最近的,就是來福了。
    來福接收到永康帝的傳遞過來的意思，馬上道：“勞煩李妃娘娘了,請退下吧。”
    這就是告訴皇上，斟茶的是林芳華。
    永康帝猛地朝下面望去，就見坐著的兩排大臣中間,還真有個(gè)穿著紅衣服的端著托盤的女人那么在大殿里站著。他之前以為是宮女。宮女本是不允許穿紅帶綠的,但誰叫最近‘鬧鬼’呢？下面的宮女為了辟邪，也會(huì)給身上帶著紅色的配飾和衣飾。這個(gè)穿紅衣服的，永康帝之前就看見了，還以為又是下面的人自己折騰著辟邪呢，也沒太往心里去。如果這樣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那就都穿紅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卻怎么也沒想到這個(gè)‘宮女’是林芳華。
    他心里有些不悅，這女人也未免太自以為是。但這當(dāng)面教子背后教妻的道理，他還明白。不管心里有多不待見，但對外，這還是自己的女人，是自己的嬪妃。不能這么當(dāng)著大臣的面教訓(xùn)。這倒不是為了林芳華的臉面，而是他不想叫大臣知道這是林芳華自己不聽招呼私自跑出來的，這豈不是說自己在病榻上已經(jīng)病的連后宮的女人也管不了了。
    他只得壓著脾氣，擺手道：“下去吧。昨晚服侍了一晚上，也累了。下去歇著吧。”
    好似林芳華真的在御書房服侍了一晚上，上茶只是順手的事。
    來福有點(diǎn)心急，這才想起永康帝是看不見林芳華臉上的傷的。要不然說的也不會(huì)這么輕描淡寫了。他只得再次不動(dòng)聲色的提醒皇上了。于是笑著對林芳華道：“李妃娘娘請吧。您身子還虛弱，這臉上……還是回去歇著吧。”
    身子還虛弱是說剛剛小產(chǎn)。而‘臉上’之后沒說完的話，永康帝馬上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來福向來不是個(gè)多話的人，尤其是當(dāng)著朝臣的面更不會(huì)隨意的開口。如今卻猛的說了這話，就必然是有不妥當(dāng)。想起昨晚林芳華說是挨打了話，他的心一下子就跳起來了，這不會(huì)是臉上掛了傷了吧。他只覺的額頭上的青筋都開始蹦跶了。
    可林芳華能這時(shí)候出來，就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怎么會(huì)因?yàn)檫@三兩句言語放棄。眼前擺著的可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huì)，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因此，她不等永康帝說話，就馬上跪下，“陛下！臣妾知道您心里難受……可在座的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不要再為皇后和太子做下的丑事瞞著了……”
    “住口！”永康帝呵斥了一聲，本來靠在軟墊上的身子一下子坐起來，他手拍在榻上‘砰砰’做響，“拉下去！拉下去！給朕拉下去！”
    坐在大殿的眾人心里一驚，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光是這一句話，就知道事情這事到底有多大。又是皇后又是太子，這是要翻天啊！
    靖安侯和郭常和對視一眼，又迅速各自的分開。
    來福招手叫了兩個(gè)太監(jiān)，上前就要將林芳華給拉下去。
    可林芳華自來都是個(gè)為達(dá)到目的豁得出去的人，她立馬拔下簪子，用簪子指在喉嚨上，“陛下！您不叫臣妾說完，臣妾就死在這大殿上，寧愿血濺三尺，也要揭露皇后和太子的丑事，省的將來他們玷污了列祖列宗傳下來的江山社稷。”
    這是以死相逼啊！
    下面的人不敢不管不顧的上前拉扯主子，大臣們就更不敢動(dòng)手去碰皇上的女人。還真叫林芳華給壓制住了氣勢。唯一能奈何林芳華的永康帝，此時(shí)想說話，直覺得氣都喘不上來了。他的手顫抖著指向林芳華，偏偏又看不清楚林芳華的動(dòng)作，“你……你……你……”想說什么，就是氣倒騰不勻。
    幾位大臣心里咯噔一下，皇上都病到這份上了，那這可真是壞事了。偏偏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林芳華一口咬住了太子。為的什么，大家也都知道。李妃的膝下有抱養(yǎng)過來的嗣孫唄。
    金成安心里一跳，這不管怎么說，太子確實(shí)是阻力。皇上成了這個(gè)樣子了，不把太子趁機(jī)先拉下去，后面的事情就不好辦了。只有廢了名正言順的太子，那么接下來，不管是林芳華技高一籌，還是宸貴妃力壓后宮，對他都是有益處的。
    于是，他‘蹭’一下站起身：“陛下！李妃娘娘這說的都是些什么？皇后太子豈能由著人隨意的編排辱罵。”說著，就看向林芳華：“如果李妃娘娘不能說出個(gè)子丑寅卯來，這罪責(zé)您可擔(dān)待的起？如今這大殿上，可不是外面的潑婦罵街，由著你胡言亂語。”
    混賬！
    這是在座的幾位大臣對金成安的評價(jià)。這家伙轉(zhuǎn)的也太快了。這話看似是為皇后和太子鳴不平，但實(shí)際上呢？這不是給李妃遞話嗎？如今就是李妃不想說，都不能不順著往下說了。
    林芳華心里一喜，這謹(jǐn)國公到底是謹(jǐn)國公，就是不一樣。她臉上露出幾分傲然和決絕來：“本宮自然會(huì)對自己說出的話負(fù)責(zé)。”
    來福看了金成安一眼，心里罵了一聲。可到了如今，他能怎么辦呢？悄悄的給林芳華身后的兩個(gè)太監(jiān)使了一個(gè)眼色，叫兩人出去趕緊給宸貴妃報(bào)信。別的他就實(shí)在沒辦法了。在他看來，許是只有宸貴妃能控制住如今的局面。他看著二人出去，就轉(zhuǎn)身為永康帝撫胸，輕聲道：“陛下，已經(jīng)打發(fā)人去請宸貴妃了。”
    永康帝眼睛瞪的恨不能眼珠子脫眶而出，誰叫你去找甘氏了？你以為事情到了這個(gè)地步是誰算計(jì)的？這么一氣一急，嗓子里好像被堵住了痰似得，呼哧呼哧的就是說不出一個(gè)字來。
    金成安跟幾位大人自然看見來福的眼色，也看見出去報(bào)信的人了。他心里焦急，心道林芳華你倒是趕緊說啊！這會(huì)子你倒是拿喬拿上癮了。一著急就開口道：“陛下，您別急！聽李妃慢慢的說。”
    這混賬東西，到底誰著急了？
    林芳華這才恍然，此刻可不是做戲的時(shí)候，忙道：“皇后與太子在宮里淫|亂，被本宮發(fā)現(xiàn)，皇后便將本宮打成這么模樣……”
    大殿里坐著的，誰不是人精啊！這要真是皇后和太子有什么，人家不會(huì)將你打成豬頭，而是會(huì)直接殺人滅口的。
    這罪名確實(shí)是嚇人，但是可信度實(shí)在不高。
    可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實(shí)在又不能不叫人多想。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長一雙慧眼來分辨是非真相呢？
    一旦傳出一星半點(diǎn)，皇后和太子可就都?xì)Я恕?br/>     金成安眼里閃過一絲失望，林芳華還真不是聰明人。她今兒要是將這事說的含糊其詞，似是而非，許是大家還會(huì)相信一兩分。但如今她說的這般斬釘截鐵，一聽就知道這話是假的。這么私密的事，當(dāng)誰是二百五啊，這都能叫你給撞個(gè)正著。
    林芳華卻沒有發(fā)現(xiàn)大家的異樣，見一個(gè)個(gè)的都靜靜的聽著，就道：“這樣的皇后，哪里配做一國之母。這樣的太子，哪里擔(dān)負(fù)的起江山之重？今日，各位大人們都在，你們來評評理，皇后和太子該不該被廢！”
    廢立之事，怎么輕言？
    不管是廢皇后和廢太子，都不是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的事。這里面牽扯的事情大了，哪里能容得下一個(gè)后妃在這里叫囂。
    靖安侯還沒有說話，外面響起通傳聲：“皇后娘娘駕到——”
    皇后怎么來了？來福心里罵娘，叫他們給宸貴妃送信，去叫皇后做什么。
    其實(shí)，他不知道，給皇后送信，正是甘氏的意思。
    甘氏將兩個(gè)送信的太監(jiān)打發(fā)了，就輕笑一聲，“去吧，去跟張嬤嬤好好說說。她是個(gè)聰明人，對皇后又忠心耿耿，自然是知道怎么做對皇后好。”
    因此，才有了皇后先來的事。
    “皇后駕到——”
    這一聲一出，大殿里的人都朝榻上的永康帝看去。就見永康帝靠在來福的身上，大口的喘著氣，叫郭常和不由的想起離了水的魚，就是這么翻騰著，喘著。他本來要說的話，開口便成了：“陛下，叫太醫(yī)來瞧瞧……”
    來福心里叫苦，皇上現(xiàn)在哪個(gè)太醫(yī)都不信。連了虛道長，都不信了。
    永康帝擺擺手，只說了一聲：“不……”就再說不出了。
    可這態(tài)度這么明顯，誰也不敢跟皇上硬犟著來。一個(gè)個(gè)的也就閉嘴了，心里都琢磨著，這事接下來該怎么辦？皇上病重，皇后與太子又出事了。這樣的丑事要只在內(nèi)宮嚷嚷還罷了，也出不了事。其實(shí)就是現(xiàn)在封口也不是不行，可人心復(fù)雜，再坐的這些人誰心里沒點(diǎn)小九九。不說這些宗室的王爺們，心里是不是盼著太子倒了，他們家的孩子或許有過繼的希望這樣的心思。就只金成安這個(gè)害群之馬在，誰也不敢保證這事不露出去。就怕金成安面上答應(yīng)了，背后放冷箭。到時(shí)候消息蔓延，就真成了丑聞了。誰能擔(dān)得起這樣的風(fēng)險(xiǎn)。除非將金成安拿下！可拿下金成安……也不行！他還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給皇上守門的人。這個(gè)時(shí)候?qū)⒔o皇上看門護(hù)院的拿下了，宮里萬一出事了，這算誰的？再說了，就算拿下了金成安，誰知道這些人力，是不是隱藏著第二個(gè)金成安。
    靖安侯看向皇上，希望皇上能開口。
    永康帝倒是想，心里急的恨不能將金成安活刮了，可手抬起來，指了指，指向的卻是別人。來福心里一跳，趕緊道：“陛下可是要叫瑜親王前來說話？”
    瑜親王上前，坐在皇上的榻邊。誰也不知道這老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反正坐過去眼淚就下來了，嘴里也嗚嗚有聲，好似哭的有多傷心似得。
    金成安往后一縮，再不敢言語。
    此時(shí)，皇后在張嬤嬤的攙扶下走了進(jìn)來。見到皇后的樣子，眾人一愣，但還是趕緊就對皇后行禮。
    皇后膽怯的往后一縮，十分懼怕的樣子。幾位大人面面相覷，這皇后看著怎么也像是不對勁了。
    張嬤嬤滿臉悲憤的替皇后說了一聲：“眾位大人請起。娘娘身體有恙，失禮了。”
    眾人站起身，心里琢磨著這話怎么說的？
    皇上病的像是不好了，皇后怎么也病了？
    郭常和心里一嘆，他是丞相，百官之首，不說話都不行了，“陛下！您龍?bào)w有恙，皇后娘娘也精神不濟(jì)。還是請?zhí)颖O(jiān)國吧。如今，京城謠言四起，實(shí)在不是吉兆。”
    永康帝的眼里冷光一閃，這謠言不就是端親王府鬧起來了的。如果沒有這么個(gè)事挑頭，局勢會(huì)到了如今這份上嗎？叫自己辛苦謀劃來的江山，讓給對手的兒子，那自己這些年汲汲營營，豈不是成了笑話？
    郭常和看見永康帝的眼神，一瞬間就明白了。皇上對太子心里還是有猜疑。不勸幾句吧，這不是為臣子的本分。可要真是勸幾句，自己還真有些不敢捋虎須。這時(shí)候的帝王就是沒有絲毫理智的老虎，一句話不對，都是要吃人的。
    正在為難的時(shí)候，皇后身邊的嬤嬤突然說話了：“太子……哪里還有太子？太子早就被這個(gè)奸妃逼出宮了……”
    什么？
    幾位大人一下子就站了一起來：“你說什么？”
    “什么？”
    “太子出宮了？”
    “去哪了？”
    ……
    不怪大家著急，能不著急嗎？皇上成了這個(gè)樣子，要是連太子都沒了，可就真要出大亂子了。
    靖安侯看向瑜親王：“老王爺，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您不能不出來說句話了。”
    瑜親王看了一眼已經(jīng)閉上眼睛的皇上，才又對一邊跟李妃互相仇視的張嬤嬤：“你說，到底怎么回事？”
    張嬤嬤將皇后安置在椅子上坐好，才跪下身：“請王爺做主啊！”她指向林芳華，“都是李妃害的。皇后娘娘身子不適，各位王爺大人都看見了。這是受了一些驚嚇才成了這個(gè)樣子的。娘娘白天黑夜的閉不上眼睛，太子殿下至純至孝，跟著憂心不已。晚上的時(shí)候，就希望多留一會(huì)子，給娘娘壯膽。這是母子的情分。”
    眾人點(diǎn)頭，這話也在理。
    林芳華卻恥笑一聲：“這作伴作到榻上去了？”
    張嬤嬤一下子就蹦起來：“你血口噴人！當(dāng)時(shí)外面一聲野貓的叫聲，將皇后嚇了一跳，太子就過去扶住皇后娘娘。而你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闖進(jìn)來了。可真是巧的很，這朝鳳宮怎么恰好就在那個(gè)時(shí)候來了一只野貓，還叫的那般凄厲。如今可還不是春天！而朝鳳宮的人都知道娘娘被貓嚇住了，一時(shí)之間，自然是找這只貓，趕緊攆出去，怕再嚇著了娘娘。你就趁著這個(gè)空檔鉆了進(jìn)來，剛好看到皇后嚇的抓住太子的袖子，太子正在給皇后拍后背的樣子。這就是你嘴里說的奸|情！”
    眾人心里就有了定論，張嬤嬤這話才是最合理的解釋。前后都銜接的上。要不然，這李妃大晚上的能獨(dú)自闖進(jìn)中宮，就沒法解釋的通嘛。
    永康帝只覺得睚眥欲裂，一個(gè)個(gè)的都是蠢貨！都被甘氏的障眼法給迷了眼了。說來說去，這些事里，竟是沒有半分甘氏的影子。
    張嬤嬤心里苦，但是看著坐在椅子上低垂著頭的皇后，心里的想法就更加堅(jiān)定起來了，“皇后娘娘本來精神就不濟(jì)，昨晚上李妃的話叫娘娘又氣又怕，痰迷了心竅，老奴覺得，娘娘竟是瘋了！”
    瘋了？
    眾人再朝皇后看去，就見皇后坐在椅子上，低垂著頭，縮著肩膀，嘴里兀自咕囔著什么。
    皇后竟然真的瘋了嗎？
    張嬤嬤看向林芳華：“皇后瘋了，太子因?yàn)檫@事被逼出了宮，如今生死不知。而宸貴妃因?yàn)闉榛屎蠛吞忧笄椋q解了幾句，如今被圈在了北辰宮里。”
    宸貴妃為了保皇后和太子，竟然這樣被打入冷宮了！
    那這宮里還剩下誰？只有李妃和襁褓中的元哥兒了。
    幾位大臣看向林芳華的眼神就有些莫測。這事聽起來匪夷所思，細(xì)想起來，好似也覺得這樣的事不是林芳華這個(gè)蠢人能干成得。可結(jié)果卻是，在皇上病重的時(shí)候，皇后因?yàn)樗偭耍惶右驗(yàn)樗x宮出走生死不知；宸貴妃因?yàn)樗淮蛉肓死鋵m。
    而恰恰李妃有動(dòng)機(jī)做這樣的事，因?yàn)樗亲畲蟮氖芤嬲摺?br/>     皇上一旦出事，就只有元哥兒繼承皇位了！
    林芳華頂著眾人打量的視線，到底有些不安，她指著皇后冷哼：“咱們到底誰污蔑人？太子明明就是畏罪潛逃，你非說是被我逼走的。我何德何能，能逼走堂堂的太子？還有皇后，昨晚上明明還跟太子親親我我，你儂我儂，這會(huì)子卻說瘋了！啊呸！什么瘋了？我看就是裝瘋賣傻！一晚上的時(shí)間，就能叫人瘋的這么徹底？哄誰呢？你就是害怕這一身的臟水洗不干凈，才不得不瘋罷了。”
    張嬤嬤的心不由的一緊，手也握了起來。“你……你……你這個(gè)奸妃，害娘娘至此……”她渾身顫抖著，“老奴在此發(fā)毒誓，皇后娘娘何太子，若有她所說的腌臜之事，就叫老奴的子孫，男子世代為奴，女子代代為娼！老奴敢拿自己的命發(fā)下血誓……”說著，叫朝大殿里的柱子上猛地撞了過去，頓時(shí)，人就倒了下去，那頭上的鮮血也冒了出來。
    “嬤嬤……”皇后凄厲的叫了一聲，瞬間就撲了過去，一把將張嬤嬤給扶起來，抱著張嬤嬤的頭，用手捂住頭上的血窟窿，像是受傷的小獸一般的嗚咽了起來。
    張嬤嬤貼著皇后的耳朵：“姑娘……老奴不能陪你了……”
    “為什么？”皇后的嘴角動(dòng)了動(dòng)，腦子里不斷的閃過各種的念頭。
    “老奴不如此……娘娘的身上就不得干凈……”張嬤嬤的聲音更小了起來，“……娘娘……聽老奴的好……瘋吧……瘋了好……這亂子不斷……瘋了就把您摘出來了……李家也就保住了……太子是不行了……即便沒有李妃冤枉……太子也成不了事……到那時(shí)……娘娘和李家……就摘不出來了……聽話……瘋吧……甘氏會(huì)保娘娘無憂……聽話……”
    皇后將頭埋在張嬤嬤的脖子里，慢慢的，這懷里的人就沒有了生機(jī)。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下來。
    大殿里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一時(shí)回不過身來。
    林芳華也沒想到張嬤嬤會(huì)這么死了，她心里害怕，但卻不能因?yàn)橐粋€(gè)婆子的死，來定自己污蔑之罪。她看著皇后臉上混著血的淚痕，嚷道：“你不是瘋了嗎？怎么？這會(huì)子不瘋了？知道親近的人死了會(huì)難受……”
    皇后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但嘴里卻發(fā)出個(gè)‘咯咯咯’的笑聲。十分的詭異！
    叫大殿里的眾人后脊背都覺得發(fā)涼。
    正不知道眼前的情況該怎么處置，外面又響起通稟聲：“宸貴妃駕到——”
    外面腳步輕盈叫緊湊，轉(zhuǎn)眼，一個(gè)身影就闖進(jìn)了大殿。可不正是宸貴妃甘氏！
    靖安侯眼睛一閃，就默默的退回去坐著了。他才不信這位會(huì)是陽春白雪呢。
    甘氏一進(jìn)來，就看到皇后抱著張嬤嬤的尸體，邊哭邊笑。“這是……怎么了？”顯然是嚇了一跳的樣子。
    “阿柔……你來了。”皇后突然不笑了，轉(zhuǎn)臉看向甘氏，就又嗚嗚的哭了起來，“你看看，嬤嬤死了……”像個(gè)無助的孩子。
    被人不知道這阿柔叫的是誰，但甘氏和永康帝卻知道，這阿柔是甘泉的乳名。
    甘氏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回到了家里的后花園，狗洞里鉆過來一個(gè)五六歲的女娃兒手心里捧著個(gè)小雞仔，哭著說：“阿柔……你看看，它死了……”
    她突然覺得腳步有點(diǎn)沉重，慢慢的走過去，跪在皇后的邊上，像是當(dāng)年一年，抱著她道：“不怕！不怕！死了是去天上了，改明我跟你一起，將她給埋了。咱們找個(gè)好地方給她。”
    “阿柔……你最好了。”皇后嘴里含糊著說了這么一句。
    過去與如今重疊，甘氏的臉一瞬間煞白。可當(dāng)眼神落在皇后的緊握在一起的拳頭上的時(shí)候，她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皇后這是做戲呢。她一緊張就會(huì)雙手攥起來。
    甘氏收斂心神，面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輕輕的扶著皇后坐在一邊：“乖乖坐著，我一會(huì)就來陪你。”
    任誰看了，都知道這兩人交情匪淺，感情至深。
    “陛下！”甘氏走了兩步，到了皇上的榻前，直直的跪下去，“請陛下懲治李妃，為皇后和太子正名。臣妾昨晚就說過，皇后是您的結(jié)發(fā)妻子，她的臉面就是您的臉面，就是朝廷的臉面，就是我大周的臉面。這個(gè)臉面我們丟不起！皇家也不能淪為百姓嘴里的笑柄。臣妾被關(guān)了一晚上，今兒闖出來，還是這么一句話。皇后必須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不管誰說了什么，這一點(diǎn)都不能改變。請您即可下旨，晉封李家。李家因?yàn)榛屎竽锬锏亩鳚啥粫x封，這消息傳出去，太子馬上就會(huì)明白圣意究竟如何了。明白了您的態(tài)度，他便再?zèng)]有顧慮。太子此次私自出宮雖然不妥當(dāng)，但是他畢竟只是十幾歲的孩子。人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將這事就這么揭過去吧。如今內(nèi)憂頻頻，臣妾擔(dān)心外患將至。年前邊關(guān)就傳來消息，北遼一場大雪，死了牛羊牲畜無數(shù)。這天稍一和暖，只怕少不了南下。這個(gè)時(shí)候，朝廷經(jīng)不起一點(diǎn)動(dòng)蕩。想辦法讓太子回來監(jiān)國，才是當(dāng)下最緊迫的事。”說著，就對著永康帝連連磕頭，整個(gè)大殿上都是‘咚咚咚’的聲音。不一時(shí)，再抬起頭，就見甘氏額上青紫一片，眉心有鮮血滲出來，可見傷的有多重。女人向來注重容貌，這位本就是絕色之人，如今為了給皇后和太子求情，竟然磕頭磕的毀了容貌，這份誠意，不能不叫人動(dòng)容。
    別人還罷了，金成安是知道四爺和林雨桐一直沒閑著的事的，既然這夫妻倆都有野心，那這甘氏絕對就不是個(gè)等閑之輩。如今看她說的慷慨激昂，事做的也漂亮。先是有些沒看懂，繼而腦子里就閃出三個(gè)字——苦肉計(jì)！
    這苦肉計(jì)一出，甘氏的形象立馬高大起來了。
    可靠在來福身上的永康帝卻知道，這不僅是苦肉計(jì)，這也是甘氏在逼迫自己這皇帝呢。要是自己再不廢了太子，她就真敢扶持太子上位。她是知道自己打死也不愿意將位子傳給端親王的兒子的。于是，他睜開眼睛，看向甘氏的眼神就有些陰冷。
    甘氏只眼觀鼻鼻觀心的跪著，額頭上的血流下來，她也不去擦。那鮮紅的血液順著鼻梁往下流，絕美的容顏顯得妖艷無比。好半天，才又道：“李妃小產(chǎn)失了皇子，一時(shí)想不開，遍自縊……身亡了。”說著，她看向永康帝，“陛下，您覺得這樣可好。李妃是后妃，皇后如今精神不好，臣妾代為管理后宮。嬪妃的處置，要是陛下下不了手，就由臣妾來吧。”
    林芳華臉色一下子給白了，“放肆！你不在你的北辰宮里待著，出來做什么？誰給你的膽子敢違抗圣明？抗旨可是死罪，你莫不是忘了。想要叫太子回宮好翻盤，你可真是處心積慮。”想叫我死，我就拉你墊背。你死了，我卻未必死的了。
    來福心說，人家明明就是自請禁足。怎么三說兩說的，就成了皇上下旨了。這話說的，好似宸貴妃一心保太子觸怒陛下的事，一下子就成了真的了。宸貴妃好似沒那么好心，皇上也不至于那么昏聵。
    何嬤嬤鄙夷的瞥了林芳華一眼，這位這次真是幫了主子的大忙了。基本所有的活都叫她出頭為主子干了。就連昨晚主子的以退為進(jìn)，自請禁足的這點(diǎn)漏洞，也被她三言兩語，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給堵上了。成了真的被皇帝打入冷宮了。
    聽了林芳華的這話，幾位大人看向甘氏的眼神，就更加的和善了起來。別看甘氏說了那一通，又是磕頭磕出血，可都沒有來自死對頭的話叫人信服。林芳華都說甘氏一心為太子，那這誰有理由不信！
    甘氏看了永康帝一眼，轉(zhuǎn)臉對林芳華道：“保太子不是為了個(gè)人私利，而是國家大義！”
    永康帝聽著甘氏一句句大義凜然，偏偏卻又是逼迫自己而寸步不讓的話，喉嚨里涌出一股子腥甜來。
    甘氏接著道：“陛下，您不能理事，不若叫幾位大人先……”
    話沒說完，永康帝已經(jīng)知道甘氏的打算了。她是想叫幾個(gè)大臣共同輔政。這手段真是高明，這些大人會(huì)拒絕嗎？到手的權(quán)力，誰會(huì)往外推？她根本就是用權(quán)力在邀買人心。她這是在逼自己，再不廢太子，接下來就等著由臣子輔政，權(quán)力被架空吧。
    永康帝看著甘氏，可如今，卻怎么也看不清楚甘氏的容顏。只覺得那模糊一片的影子里，再也沒有他記憶里，那個(gè)穿著鵝黃的衣裙，在芍藥叢里撲蝶的少女的影子了。
    “噗……”永康帝看著甘氏，胸口的那一口血，就這么的毫無征兆的噴了出來。直噴到跪在下面的甘氏的臉上。甘氏閉上眼睛，鼻子里全都是腥臭的味道。
    “陛下！”
    “陛下！”
    “傳太醫(yī)……”
    大殿里一下子給亂了起來。
    永康帝喊了一聲：“不……傳……”
    大殿里瞬間就靜了下來。甘氏心里嘲諷，到了現(xiàn)在了，還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怕人家看出他不能人道的事。其實(shí)，他要是多在民間找?guī)讉€(gè)大夫收在身邊，自己也沒那么輕易的得手。誰叫他只信了虛呢。可了虛……卻是自己的人。
    眾人不明白永康帝這是為什么不請?zhí)t(yī)，想要上前勸勸，卻見永康朝宸貴妃伸出手了。
    甘氏膝行兩步，就到了永康帝跟前，“陛下……”她伸出手，握住對方的手。
    永康帝嘴角動(dòng)了動(dòng)，不對著這個(gè)女人妥協(xié)，還能怎么辦呢？好半天，他才像是攢足了力氣一般，“太……太……太子……廢……”說到這里，只覺得手心猛的一疼，他愕然的看向握著他的手的甘氏，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甘氏一下子撲到永康帝身上：“陛下！陛下……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幾位大臣一下子就圍到了床邊，甘氏的手顫抖著，慢慢的放在永康帝的鼻子下面，然后猛地就跟受了驚嚇?biāo)频茫幌伦泳褪樟嘶貋怼Ｂ曇袅藥е煅实牡溃骸氨菹隆?br/>     來福扶著永康帝躺下，就哭了出來：“陛下……”
    卻見甘氏‘蹭’一下子站起來，一把抹了臉上的血，想起什么似得，呵斥道：“住嘴！”
    來福一下子就噎住了。剛才看宸貴妃的樣子，八成是皇上已經(jīng)駕崩了，怎么還不叫人哭呢。
    甘氏的視線在大殿里掃視一遍，吩咐道：“剛才是我考慮不周，不能叫太醫(yī)，得叫了虛道長來。等會(huì)子，太醫(yī)來了，叫在外面候著，就說是皇后身子不好，叫他們來是給皇后診脈的。了虛道長混在里面，叫他順便給皇上診脈……看是不是已經(jīng)……”
    為什么鬧的這么麻煩？
    有人不解的看向甘氏，也有人陷入沉思。
    甘氏卻看向幾位大臣，然后對來福和何嬤嬤道：“去！守在大殿之外，三十米之內(nèi)，不許有任何人靠近。”
    來福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永康帝，卻被何嬤嬤給拉了出去。
    甘氏這才低聲道：“皇上……他……是不成了。但是太子不在。怎么辦？這時(shí)候，一旦露出一點(diǎn)消息，這天下可就大亂了。”
    是啊！皇上駕崩，偏太子不在朝堂。怎么辦？
    甘氏看向幾人，“諸位大人能否聽我一言。陛下龍御歸天，大家心里都難受。可陛下曾說過，除了蒼生無大事。咱們不能眼看這朝廷動(dòng)蕩，攪得人心惶惶。內(nèi)憂外患之際，我也顧不得其他了。”
    “娘娘有話盡管說。”郭常和第一個(gè)表態(tài)。
    太子不在，另一個(gè)嗣孫還在襁褓，這樣的幼君當(dāng)不得事。
    甘氏深吸一口氣，看著躺在榻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永康帝，眼瞼慢慢的垂下，不叫人看見眼里的神色，面上卻沉吟半晌才道：“我的意思，就是秘不發(fā)喪！”
    秘不發(fā)喪？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