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那個年月(37)一更
那個年月37
婚禮簡單而熱烈。一把瓜子,一把花生,兩個水果糖,一碗粗茶。一樣的賓主盡歡。
這個年代,除了幾個大城市,開始時興起三轉(zhuǎn)一響三十六條腿之外,別的地方,還真的很樸素。結(jié)婚幾乎是不用什么成本的。衣服只要干凈就好。沒有東西招待,給客人一碗清水也沒人會覺得寒酸。大家不會計較,不會攀比。羨慕肯定有,但嫉妒還真不至于。
有時候別看穿的體面,也許一身衣服都是借的呢。那時候出門借衣服,不是丟人的事。雖然也會有比較愛占小便宜的人,將衣服借去,不穿兩月都不打算還。但多數(shù)人還拉不下這個面子。
林雨桐在靠山屯就聽說過一件事,一個小伙子出門相親,借了人家的一雙解放鞋穿。能穿起解放鞋的,都不多。所以,好容易能穿上了,怎么也要抓緊時間。為了多穿一會借來的鞋,他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脫。
他娘說:“睡覺咋不脫鞋呢?”
小伙子就悶聲道:“看娘你說的,這鞋明天就得還給人家,不抓緊穿,就來不及了。”
林雨桐聽說的時候,覺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婚禮從開始到結(jié)束,也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等回到屋里,就開始有客人陸陸續(xù)續(xù)的來。洋瓷盆子,洋瓷缸子,熱水壺,這都屬于大件。連長,指導(dǎo)員還有團長政委叫人送來的,就是這幾樣。另外連里給送了鏡框子,剛好將結(jié)婚證和結(jié)婚照放進去。其他的,送什么的都有,一雙襪子,一副手套,兩尺布,這都屬于關(guān)系親近的人家。稍遠些的就送點自家的土布,或是幾個雞蛋,一碗玉米面。
林雨桐事先在堂屋的案板上擺著花生和瓜子,用面袋子裝著的半袋子,等到了晚上人走干凈的時候,已經(jīng)吃完了。倆碟子糖,早就被孩子們分刮干凈了。
有幾個女知青走的晚,幫林雨桐將外面打掃干凈了才離開。
本來有幾個小子要鬧洞房的,不知道四爺說了什么,一個個笑嘻嘻的又跑了。這個時候鬧洞房不像是后世有些人那樣玩的過火。這時候最出格的鬧法也不過就是讓新娘用牙咬著糖塊,叫新郎咬下新娘嘴里露出來的一半下來。就這樣,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難為情。尤其是剛當上新郎官的小伙子,不敢碰觸新娘子的嘴唇,只輕輕的在外面咬一點皮下來。這也算是過關(guān)。還有更多的人,則是連這樣也不好意思。大家推推搡搡的,將新人往一塊推。兩人身體碰觸一下,就相互漲紅了臉,眼神一對,就都羞澀的低頭,然后閃電的分開。
更正常的鬧洞房,則是讓新娘新郎唱歌。不肯唱,也好辦。叫新郎背著新娘在新房里轉(zhuǎn)一圈。
這可比后來那些動不動就脫了新人衣服的行為明太多了。
這不僅僅是一種明,更是一種禮儀,一種尊重。
其實,有很多美好的東西,應(yīng)該傳承。它們是純粹的,高尚的,也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
等人們把惡俗當成了有趣的時候,再回頭看看,才會發(fā)現(xiàn),這樣質(zhì)樸的質(zhì),是多么難能可貴。
林雨桐覺得,她喜歡這一代人,這一代人吃苦耐勞,樂觀向上。正是這樣的經(jīng)歷,叫他們成為了這個國家往后飛速發(fā)展的脊梁。
我們應(yīng)該向這一代人致敬。
等客人走了,倆新人終于可以入洞房了嗎?
老夫老妻的,不著急。
餓了一天了,肚子要緊。
大紅的嫁衣一脫,林雨桐就開始挽袖子。“想吃點什么?”想整點浪漫的,好似也不容易。
四爺跟著脫了外面的新衣裳,“我給你燒火,面條就行。”
用雞蛋和面,順手炒了肉臊子,一人一大碗臊子面,就著面湯,吸溜到嘴里。這就是新婚晚上的幸福。
“該包幾個餃子的。”吃完了,四爺才這么道。
林雨桐想起大清的婚禮,總會問新娘子‘生不生’,他是遺憾這個。
林雨桐附在他耳邊,輕聲道:“生生生!”說完,看著他,“好不好?”
四爺一把將人摟在懷里,“才說了三個啊。”
三個不少了親!
趕在計劃生育以前,能生出三個來,咱們就算是了不起了。
四爺笑了,手從棉衣里伸進去,特別熟練的解開里面的扣子,在她耳邊道,“……也想了。”
老夫老妻了,沒什么害羞的。林雨桐十分誠實的點頭,“……快點……”
嶄新的身體,帶來不一樣的刺激和溫情。最開始的不適應(yīng),讓她覺得年輕一次真好。
年輕的身體,配上老司機的技術(shù),還有相互之前的默契,感覺棒棒噠。
摟在一起,聽著寒風(fēng)呼嘯,風(fēng)卷著雪打在窗欞上的聲音,覺得安心極了。
“……對爺……失望嗎?”四爺?shù)穆曇粼诙呿懫稹?br/>
林雨桐迷迷糊糊的搖搖頭,“棒極了。”
緊接著,就聽見四爺輕微的嘆氣聲,然后是輕笑聲。
過了好久,久到林雨桐覺得自己肯定睡著了的時候,才猛然懂了四爺問這話的意思。
他是想問,如今的他,叫自己失望了嗎?
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過著普通人的日子。不再是以前一言九鼎。不能再像是以前一樣,一句話就能將自己喜歡的所有東西,叫人捧在自己的面前。
他在問,這樣的一個普通的人,叫自己失望了嗎?
林雨桐的心一揪一揪的疼。手臂纏在他的腰上,“爺沒聽過一句話嗎?”
四爺‘嗯’了一聲,帶著幾分詢問的意思。
“跟著當官的做娘子,跟著殺豬的翻腸子。”林雨桐輕聲的笑,“這叫夫唱婦隨。”
四爺將她往身上摟了摟,又輕輕的‘嗯’了一聲,這一聲,是帶著幾分笑意的平和。
林雨桐閉上眼睛,心里想著,這個‘夫唱婦隨’大概也會被人批判。覺得女人依靠男人,完全沒有現(xiàn)代女性該有的自立自強。
其實‘夫唱婦隨’和‘婦唱夫隨’都沒什么太大關(guān)系。男女結(jié)成夫妻,生了孩子,組成了一個小家。那么兩個人就如同銜泥筑巢的燕子一般,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勞累,都是為了這個小家。為了將日子過的漂亮。不管是誰,都是為了這個家而忙碌和辛苦。過日子嘛,非要較勁比一比誰比誰強嗎?家之所以溫暖,是因為我們在家里,會因為愛而退讓,會因為愛而包容,會因為愛選擇犧牲與成全。
我們的家里,都有一個這樣的母親。而我們,也許會成為母親那樣為了孩子而堅守與犧牲的女人。
她想,哪怕如同這世間最普通最平凡的夫妻一樣,她也甘之如飴。
這一覺睡的很沉,睜開眼睛時,窗簾已將拉開了一角了。有點寒氣隔著窗戶沖了進來。爐子里的火燒的很旺,想必四爺起來添柴了。
“出不了門了,雪太大。”四爺靠在炕頭,給林雨桐將被子拉的再嚴實一點。
原來時間還早,外面的亮光是雪反射的光。
林雨桐瞬間就清醒了,“咱們這房子沒事?”
“安心睡。”四爺按下要起身的她,“連耿叔那邊的馬棚子都結(jié)實的很。這里的冬天是什么樣,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建房子的時候,都考慮進去了。再說了,這屋子都是沒幾年的新屋子。結(jié)實著呢?”
也是!
都說瑞雪兆豐年,這似乎真的是一個豐收的年份。沒兩天,四爺在連部里,接到了縣城王叔的電話。電話里,他小聲跟四爺隱晦了提了一件事,那就是勞改農(nóng)場那邊有了消息,徐老爺子,可以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獲得一定權(quán)限的自由。
雖然這個自由加了一長串叫人不懂的限制條件,但卻是這些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天邊似乎都露出了一線的曙光。
“這是個好消息。”四爺念叨了一聲。
如果徐老爺子的問題有了進展,那么,印長天的問題,只是時間的問題。
連里的年輕人,圍著錄音機聽新聞。時而在一起竊竊私語,時而相互激烈的探討著什么。
四爺卻將上次回北京,從林雨亭那里帶回來的整套課本給翻了出來。
林雨桐有些驚悚,“……這是……?”
“沒聽廣播嗎?”四爺敲了敲錄音機,“……教育工作也要整頓了……這就是一個希望的種子,一旦種下去,就會生根發(fā)芽……不管經(jīng)歷怎樣的艱難,也擋不住這個勢頭。人才斷層……再加上,已經(jīng)有一千萬的知青轉(zhuǎn)移到了農(nóng)村……這就是一股強大的洪流,誰也抵擋不住……也許咱們回去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是的!很多有眼光的人,從這次d的復(fù)出中,嗅到了不一樣的契機。
如一粒深埋泥土的種子,終于迎來了甘泉的澆灌,它在積蓄力量,終會有一天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