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6章 江湖有你(38)三合一
江湖有你38
新宋天啟十年,燕京的街頭繁華已然有幾分盛事景象。
街頭一黃衫紅裙的姑娘,身形是極好的。高挑不乏窈窕,哪怕是長的稍微黑一些,眉毛稍微粗一些,嘴唇的顏色稍微淺淡一些,不是驚艷的容色,但這英氣里帶著颯爽的瀟灑姿態(tài),在熙熙攘攘的街頭,還是有幾分鶴立雞群。
見她一手糖葫蘆,一手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優(yōu)哉游哉的在大街閑逛。
這會子看西域來的地毯,那會子又看高麗的人參,身后跟著的丑丫頭大包小包的拎著,露出一臉的苦色來:“姑娘……回吧,拿不了!”
“你拿不還有我呢。”這姑娘把最后一個山楂果塞嘴里,咕嘰咕嘰的吃掉了,秀氣的將果核吐到手心里,然后顛顛的跑到路邊專門存放垃圾的垃圾槽里。這槽子是石頭打造的,每隔一段有一個,面帶著石頭蓋子,也只余一個臉盆大小的口子,垃圾從這里扔進(jìn)去。每隔一段時間,有牛車路過,從石槽的下面把垃圾掏出去撞牛車,然后拉出城。城外有專門的處理站。好些農(nóng)家還都愿意要這些垃圾漚肥。因此,漚一段時間之后,多少還是能賣一些銀錢的。
扔了果核,這姑娘擦了擦嘴角的糖漬,確保不會留下痕跡。這才一邊走一邊跟丑兒說:“回去不許說知道沒?要是讓恒兒知道了,定是要鬧我的。”
恒兒是家幼弟,今年也是九歲有余了。瞧著最是溫善穩(wěn)重,可其性情之惡劣,她是生平僅見的。
丑丫頭有一句沒一句的應(yīng)著,又趕緊道:“回吧!老爺夫人定是等著的。”
這姑娘抬頭看看天,“還早。這會子爹爹正忙。不急!”說著,又腳步輕快的進(jìn)了街邊的一家店鋪,這家店是一南人開的,專賣南邊來的點心。
老板都認(rèn)識這姑娘了,當(dāng)然了,街不認(rèn)識這姑娘的不多。隔三差五的,見她帶著一個丑丫頭在街溜達(dá),想不認(rèn)識都難,“龍姑娘,您來了?今兒要點什么?還是老三樣?”都知道這姑娘是龍姑娘,可偏偏這高門大戶里沒有一家姓龍的。有人說是宮里的公主,可又有人家辟謠了,說壓根不是,他見過公主。那公主端是一個絕色的美人兒。這姑娘雖說也好看,但到底容色跟公主差著好些。再者說了,也沒聽說過公主能隨便出宮的。
那有人又說了:這京城壓根沒有姓龍的,這龍之一字,又非等閑人能用。這個……又該怎么說?
吃瓜群眾的腦補是無窮的,這還不好解釋嗎?不是宮里的,偏又跟趙王府的關(guān)系這么密切,還想不出來來處嗎?那趙王本是之前大金國的小王爺。后來大金國這不是沒有了嗎?宗室也都圈起來了,但若是趙王想保一個姑娘家出來,也未必是不行的。所以,這必然是大金國皇族后裔。不好用完顏這一姓氏,便化為龍姓示人。
于是,人稱龍姑娘。
咱也別管是不是金國皇室出身了,反正朝廷也都沒拿金國的后人如何。這姑娘一向出手大方,他也樂意做她的生意。而且,人家有些背景,很有些能耐。鋪子里若是有點小麻煩之類的,人家也特別樂意幫忙解決。因此,這姑娘每次來,一斤的點心他都多給二兩,那邊也貼心,每次付錢,都多十來個銅板。彼此像是有默契一般。
人家笑的和善,龍兒也笑的和善:“還是老三樣,一樣兩斤。”
丑丫頭只得跟老板商量:“大叔,我這許多東西先寄存在你這里可好,一會子我們回來的時候順帶拿走。”
這有什么不行的,放吧!只管放是了。
他知道這丫頭叫阿丑,要是沒有臉的胎記,那是頂漂亮的姑娘。
阿丑把東西放下,又轉(zhuǎn)手接了點心,低聲問主子說:“姑娘,去郭家?”
“嗯!”龍兒一笑,轉(zhuǎn)身出門。
阿丑有些不樂意:“老夫人當(dāng)然得看看去,只是那郭芙,當(dāng)真是討厭。”
郭芙是郭大叔和黃姑娘的女兒,兩人一走三年之后,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帶著一個兩歲的女兒了。那女兒便是郭芙,是由黃姑娘……哦!不,那時候已經(jīng)是郭夫人了。郭芙是郭夫人親生的。那時兩人的婚事被反對,干脆一走了之。等回來的時候,真跟老頑童說的一樣,生米煮成熟飯了,反對又能怎樣?
當(dāng)時黃島主氣的差點吐血,把女婿打了個半死,結(jié)果也不能改變什么,反正孩子都生了。郭夫人跪在她爹面前,抱著孩子:“您要打死他,打死我們吧。”
然后當(dāng)然不能打死他們了。
但卻因為這個,黃老邪是把江南七俠恨的透透的。要不是你們攪和,倆孩子至于走到這一步嗎?留下多大一個笑話!
這事還真是這樣。黃老邪對女婿不滿意,可也沒堅持說反對。李萍對兒媳婦也一樣覺得不大可心,可這為了兒子,也沒堅決說不行。兩邊的爹媽都有一種默契,實在不行允了是了。可偏偏的江南七俠作為師父,死活不答應(yīng)。能狠心叫郭靖在外面跪了幾天幾夜,這是把人往絕路逼了。
于是,這不是走了偏路了嘛。
這一走三年,柯鎮(zhèn)惡幾人在郭家住了三年。說實話,也不是不擔(dān)心,但到底是因為他們?nèi)瞬抛叩模秩杖找娎钇紴榱藘鹤訝磕c掛肚,卻偏偏待他們客氣有禮,不曾說過一詞半語怨怪的話,心里多少有些歉意和后悔。又加之有朱聰和韓小瑩日日勸著,雖嘴強(qiáng)硬,但心里未嘗不松動。想著大不了等靖兒回來,回來之后一起黃家道歉帶提親去。
可這心里答應(yīng)了,那是想著徒弟不會不聽他們的,不顧慮他們的感受。可誰知道人家一走私下成親了,畢竟孩子都已經(jīng)兩歲了,這個不難算出時間。
這還得了!
你是壓根沒有把我這師傅放在眼里呀。不管郭靖怎么跪,柯鎮(zhèn)惡都鐵了心了,甩袖走,要是郭靖敢追來,他當(dāng)場抹脖子。
郭靖哭求,哪里忍心師傅這么走了。黃蓉抱著孩子說:“師傅們是一時接受不了。等過兩年,等芙兒再大些了,咱們帶著孩子去……”
想起大師傅的一臉決絕,郭靖也只能作罷,回頭還道:“到底是我委屈了你。”
黃蓉只笑笑沒說話。
再后來,四爺和桐桐想用桃花島附近的島嶼訓(xùn)練水師,郭靖為第一任水師都督。在這事,黃蓉倒是沒說話。人家楊康都已經(jīng)是趙王了,自家卻還只是平頭百姓。尤其是當(dāng)靖哥哥看見人家的兒子,脫口說要收為徒弟,將來說不得能再延續(xù)郭楊情義,那邊完顏康委婉的給拒絕了。話說的再怎么委婉,可意思便是那個意思。
自家的芙兒不好嗎?竟是都瞧不。連穆念慈聽到這個提議也臉色微變。可見,當(dāng)年不管怎么過來的,他們都已經(jīng)是貴人,瞧不江湖人的。她也憋了一口氣,總也有叫你們不敢小瞧的時候。
因著兩人私下里成親,名聲到底是不好聽。這個鍋洪七公給背了,只說他是兩人的師傅,當(dāng)年在城外見兩個徒兒出城,一問才知道是暫避風(fēng)頭的。他打發(fā)倆孩子出門,辦一件要緊的事。婚事是他允了的。還質(zhì)問對倆徒弟說三道四的江湖人:“怎么?做師傅的不能決定徒兒的婚事?”
天地君親師,這個誰敢說不能?讀書人是如此,江湖人更看這個。師傅決定婚事怎么了?便是直接打殺了都行,更不要說是婚事了。
于是,這么著。兩人成了夫妻,然后啟程回桃花島!
跟著走的還有阮侯和馮默風(fēng),造船的圖紙阮侯拿著,都跟著過去了。不會以桃花島為據(jù)點,但是有桃花島這個補給地,最初去能方便很多。營建自己的水師基地,也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能完成的事。這里還牽扯到造船廠等等。當(dāng)然了,造船廠的圖紙不可能給他們的是全部。部分重要的好運送的零部件,都不在面。是在寨子做好之后,送過去的。但這零件和安裝圖紙,又是分開送的。連圖紙具體的分成幾份送過去,這個也沒幾個人知道。便是把零件搶了,也不過是一堆廢鐵,半點用處都沒有。南宋那邊真搶過……搶了搶了,最多耽擱進(jìn)度,別的影響不大。
這些事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從無到有的經(jīng)營,也是要破費一些心思的。郭靖還真離不開黃蓉的輔助。兩口子走的時候,要帶李萍。但李萍不走,她只言說還要去作坊呢。官家封了咱做夫人,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每月又有俸祿銀子拿,受人之祿,怎么能不忠人之事呢?
這是李萍的想法,但是完顏康從心里壓根沒想叫郭靖帶李萍走。這事提都不應(yīng)該提的。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委以重任。完了你還要帶走你的所有親人,萬一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怎么辦,萬一擁兵自重怎么辦?這都是要防備的事情。便是龍椅坐著的那位叫你帶家眷走,你都應(yīng)該說主動把人留下的。如今可好,帶著老娘想走。有這么辦事的沒?
見郭大娘說她不去,完顏康先松了一口氣:“……大娘不一定習(xí)慣海的生活,留在這里挺好的,這不是有我呢嗎?要是不放心,我接過去跟我住去。”
李萍當(dāng)然不愿意,心里倒是想著把小孫女留下來。
但是黃蓉哪里舍得?兒媳婦舍不得李萍只得作罷,但卻堅決不去完顏康那邊,只在郭家住著。因著跟武三娘是隔壁,彼此倒也有個照應(yīng)。郭靖兩口子一走,武三娘干脆給兩家的隔間墻開了個小門,門關(guān)是兩家人,門開著便是一家人。
她一個人帶著倆孩子,大武和小武,孩子小的時候人照顧不來,李萍正好搭把手。日子倒是也不寂寞。再則,完顏康兩口子連帶過兒,都肯過來。也不說天天能來吧,總也隔三差五的露個面。林雨桐鑒于郭靖在外,又給李萍指了專門的太醫(yī),定期給看診。又有李莫愁打發(fā)了幾個機(jī)靈武藝也還可以的巾幗營退役兵去做了女護(hù)衛(wèi),俸祿由巾幗營發(fā)放,又能照顧人又能保護(hù)其安全。龍兒常到外面來,每次去了都不空手,看見缺什么了,馬叫買了送去。像是點心果子這些,只要愛吃的,從來不忘了那邊。
日子倒是過的還不錯。郭靖三年回來一次,三年前回來,把郭芙給送回來了。走的時候是兩歲的孩子,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歲的姑娘了。因著跟南宋的關(guān)系,這說打仗打仗,黃蓉便是不舍女兒,也還是送回來了。M.
親祖母照看,也出不了差錯。
李萍也著實是喜歡孫女,長的白白凈凈,漂亮又鮮活。可這沒兩天,這性情暴露了。
這孩子有些霸道不讓人。
開始接觸最多的是大武小武,這倆孩子都進(jìn)學(xué)了,是府衙辦的官學(xué),到了年紀(jì)都能去,免費的。等讀夠三年之后,識字了,再有更高的愿望訴求的,再去更高等的學(xué)府求學(xué)。但那得自費,而且男女不限。
什么樣的學(xué)府都有,像是燕京這樣的地方。有專門科舉的學(xué)院,有學(xué)武強(qiáng)身的武學(xué)院,又有巾幗營開的女子學(xué)堂。
這女子學(xué)堂開設(shè)在巾幗營里,分武雙科。郭芙回來的時候,又剛好過了免費入學(xué)期,但她該認(rèn)識的字也都認(rèn)識了,該學(xué)的武功底子,她也算是打下了。
李萍覺得孩子要跟大武小武一塊玩也不是個事,她年紀(jì)小,又是女孩子,霸道些,那倆孩子讓著她,但這終究不是辦法。想說,別人家的孩子都去學(xué)去了,她家的孩子也去吧。給送到女子學(xué)堂了。
女子學(xué)堂特別受歡迎,因為小老百姓家認(rèn)為,貴人家的姑娘小姐都去的學(xué)堂沒有不好的道理。可他們不知道,這都是一家學(xué)著一家的。龍兒每天在學(xué)堂呆半日,知道這個消息的名門新貴們,都送孩子去混個臉熟。人一多吧,倒是成了一股子風(fēng)潮了。
郭芙家她一個,以前能玩的孩子也多是水師里郭靖部下家的孩子,那自然是處處捧著她的。但是到了京城,再多是權(quán)貴家的姑娘扎堆的地方,她這樣的高傲有點不合時宜了。打未必打的過別人,她沒她爹的勤奮和資質(zhì),學(xué)的也都是半吊子。論起整人的心眼,她娘好像全沒遺傳給她。長相是可著爹媽的優(yōu)點長的,只是智商情商秉性,把爹媽的缺點繼承完了。進(jìn)去沒幾天,把人都給得罪光了,要不是龍兒護(hù)著,早被人擠兌的待不下去了。可饒是這樣,人家也不領(lǐng)情,反倒是跟龍兒要強(qiáng)較真,處處飚著來。
龍兒今兒穿一條大紅灑金的裙子,她明兒也必是要做一條的。龍兒明兒戴一套玉石的頭面,她便是連夜也得找到差不多相似的。當(dāng)然了,李萍是不會由著她折騰的。但是她不由著也管不住,黃蓉怕她閨女不習(xí)慣,這些年也不只在桃花島了,倒是跟世俗接觸的多了,知道這大家小姐的氣派,知道家里養(yǎng)著忠心的世仆的好處,好幾年的經(jīng)營,十幾個忠心不二的下人給女兒使喚,給女兒保駕護(hù)航的能耐她還是有的。又因著他們家跟丐幫的特殊關(guān)系,郭芙便是天天給爹媽捎信,也沒人說什么。銀錢也不用過李萍的手,可著勁的花唄。
南宋海貿(mào)易本發(fā)達(dá),加水師需求軍費龐大,黃蓉人有機(jī)變,早弄了海船摻和到貿(mào)易里面去了。要論起富庶,那完顏康完全沒有人家郭靖家的錢多的。所以,人家孩子能能飚著跟龍兒。當(dāng)然了,長大的龍兒很少以真容貌示人了。除非親近的人,別人也都沒怎么見過她的真實容貌。
以一副大眾稍微好點的容貌出現(xiàn)在大部分場合,這給郭芙了自信。你穿的好戴的好有什么用,長的沒我好,再好的東西擱在身也是糟踐。
后來跟完顏家的兒子楊過熟悉了,跟龍兒更不對付了。以前爹爹總說,郭楊兩家如何親近,如何的情分,到了京城,要對叔叔嬸子尊敬云云。還說了郭楊兩家指腹為婚的傳統(tǒng),沒等說完,娘不叫說了。說爹不該跟孩子說那些事。后來私下又告訴自己,若是趙王趙王妃對自己好,那自己敬著。要是對自己跟別人一樣,那不用搭理,大面過的去行了。趙王趙王妃當(dāng)然對自己很好了,對祖母也很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給自家送。可是那楊過很討厭了,只喜歡追著那什么龍姑娘玩。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跟龍兒兩人便愈發(fā)不對付了。好在,龍兒今年也不去學(xué)里了。朝聞閣的事,全都?xì)w她接手了。見的少的,也便不沖突了。
阿丑不喜歡去郭家,是不喜歡見郭芙的。
結(jié)果去的時候,祖孫倆大概是拌嘴了,一身騎馬裝的郭芙從里面出來,手里拎著鞭子一路打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氣哼哼的往出走。見龍兒帶著阿丑來了,一副沒見到龍兒的樣子,對著阿丑是揚起了鞭子:“丑東西,都說了少出來礙眼,偏還過來。你這個惡心樣子,不找個地方藏起來,招搖過市的……”
“芙兒。”李萍從里面出來,滿面寒霜:“你若再是如此,我便叫人速速給你爹去消息,趁早接你走是正經(jīng)。”
郭芙覺得在龍兒面前失了面子,卻不敢再頂撞祖母,抬手去推龍兒,龍兒一閃避過去,差點閃到郭芙,她又順手扶住:“郭姑娘小心著些。”
“要是假惺惺!”郭芙拂開龍兒的手,直接出去了。
龍兒也只笑笑,扭過臉來的時候李萍已經(jīng)在見禮了:“那孽障無狀,沖撞了……”
“您這是做什么?”龍兒一把將人扶住,往屋里去,“天冷了,前兒聽御醫(yī)說,您有些咳嗽。母后叫送了梨膏來,您吃著還好?”
“好好好!”李萍溫和的笑著,“娘娘也忙,不用為我這般費心思。”
兩人說了好一會子話,從秋天吃什么最補,到如今街面有了不知道哪里來的黃發(fā)碧眼人,再到今年的棉布價格,跟南邊的綢緞價格對……阿丑在邊聽的不知所以,才一閃神,聽見她家姑娘問:“郭叔今年得回京吧。”這是一個又三年了。
李萍臉帶了笑:“得回了。按說一個月前都該到了才對,也不知道路是不是出變故了。我才說寫信去問問。”
哦!
“不急!不急!”龍兒說著,岔開話題,說了些吃吃喝喝的事,“……趕明有新鮮的桂花糕了,叫他們直接給您送來。”
前后半個時辰,從郭家出來了。
然后沒別的,只叫阿丑從糕點鋪子拿了之前買好的東西,往回走了。
回宮她向來是不走正門的,宮里人也沒人怪。要走走,要回來回來,見怪不怪了。
回來沒急著回自己的宮殿,先往前面去了,想著爹爹也不知道見完了人沒有。結(jié)果去了前面,爹爹不在,說是在太液池。
宮里的湖叫太液池,是一片湖嘛,面積也還不算是小的。
說起來,這也不算是風(fēng)景。圈在宅子里的風(fēng)景,再別致也那樣了。沒什么可觀之處。爹爹在太液池,也不是觀賞風(fēng)景呢。干啥呢?在太液池的島,蓋屋子呢。
是字面的意思,池子心有一幾畝大的島嶼,爹爹在面,親自給娘親蓋屋子呢。
她也不知道緣由,聽那意思,好像是說當(dāng)年答應(yīng)叫娘住新屋子的,如今這屋子還是舊的……雖然她不知道這舊的怎么了?皇宮住舊的才有意義的好吧。這能證明這江山是你打下來的,征服的快感應(yīng)該超越一切才對。
不是很理解他們的想法。大致爹爹沒能實現(xiàn)承諾,而且,估摸著也實現(xiàn)不了承諾了。大規(guī)模的動土修建皇宮以及帝王陵寢,爹爹說那是勞民傷財,娘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也說沒新房算了,也不在乎這一時。可爹說承諾的當(dāng)然得做到了,有那不勞民傷財?shù)姆ㄗ幽兀易约荷w不行了。
然后人家是認(rèn)真的,從燒制磚頭到打地基都是他自己一個人親力親為的,反正自打住進(jìn)來一個月,陸陸續(xù)續(xù)的找地方開工了,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十個年頭了,弟弟都已經(jīng)九歲了,屋子也還沒收拾好呢。
當(dāng)年事先栽在院子里的葡萄石榴,都已經(jīng)長的很大了,往年結(jié)出的果子,自家都吃不了了。結(jié)果果樹花草都長的頗有規(guī)模了,房子還沒好。
如今是外面差不多好了,里面粉砌的還不到位。
她說弄些大理石來,叫人兩天鋪好了,反正是四四方方的一個院子,一個正屋,兩邊帶著廂房,又不復(fù)雜,能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人家偏不,偷偷的還去礦山燒制什么東西,反正是要自己鋪地面的。
她從搭建的木橋過去,了島。院子里,恒兒正在葡萄架下擺著桌椅板凳寫字呢,見了自己進(jìn)來,嘴嘶嘶兩聲:“姐,買什么了?”
什么也沒買!
她瞪眼看她,齜牙瞪眼恐嚇?biāo)骸澳愫煤脤懀蝗晃腋嬖V爹爹……”
話沒說完,里面咳嗽了一聲,兩人都乖乖的整理表情,一個正襟危坐的寫功課去了,一個面帶笑意的進(jìn)去:“爹爹,您的武功進(jìn)益了!”
在里面能聽的清楚外面極盡是耳語的說話聲,這個進(jìn)步還不小呢。
四爺蹲在地,把不算達(dá)標(biāo)的水泥往地抹,很好的掩蓋自己的尷尬。武功十年邁進(jìn)一小步……不提也罷。他問孩子說:“今兒不早回來,去哪了?”
龍兒的表情一下子嚴(yán)肅了起來:“去了郭家。郭都督到現(xiàn)在都沒有到京。朝聞閣得到的消息說,他們夫婦已于兩月前離開了,沒道理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
林雨桐從后面摘了石榴回來,問說:“走陸路還是水路?”
龍兒接了她娘手里的籃子:“陸路。”說著嘆氣,“我不是很明白,他們有什么理由非得穿過南宋的地界過來……走海路直接津港,也不過是兩天的路程到京城了。怎么會走了這么久。”
孩子緊張倒是在所難免。畢竟水師的都督嘛。
但林雨桐覺得應(yīng)該不是忠誠方面出了問題,真正出問題的地方只怕在于那兩人只怕是為了尋找故人去的。間又被什么事情給絆住了而已。
她這么一說,龍兒皺眉:“那這……在朝為官,怎么能不遵守規(guī)矩呢?”還像是江湖客一樣的來去自由,這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四爺放下手里的活,出來坐在門口的石墩,著邊的水盆洗了水,這才拿了茶壺倒茶喝了一口:“十年間,也出了這一次差錯……況且,你掌握著朝聞閣,當(dāng)真不知道那夫妻倆是做什么去的?”
知道!
江南七俠在北地的經(jīng)歷不算是愉快,他們又都是南地人。先是對新宋朝對金人的態(tài)度不怎么滿意,緊跟著又因為新宋不肯認(rèn)南宋為正統(tǒng)的事反感。在他們看來,自家這種行為,才是造成南北兩地隔江而治不得江山一統(tǒng)的元兇。
雖說他們當(dāng)年離開,是有因為郭靖婚事的原因,但隨后這么些年,一直不肯見郭靖,這卻是政見不同導(dǎo)致的。郭靖認(rèn)為南宋的官員腐敗,從到下,清官難見。但新宋卻政治清明,一片欣欣向榮,可柯鎮(zhèn)惡卻覺得并非如此。倒是更愿意相信那些學(xué)究們的話,認(rèn)為新宋并非宋,而是摻雜了女真和黨項,大部分都是胡人的思想,不算是正統(tǒng)的漢人。而南宋一些讀書人,更是視新宋為洪水猛獸。在他們的眼里,這允許女人為官,叫女娃兒學(xué)讀書習(xí)武認(rèn)字,簡直是異端。
南宋朝廷呢,正好以此為借口,大肆的宣揚。朱熹的理學(xué)在這樣的背景下,在南宋的發(fā)展要迅猛的多,讀書人言必朱子!
意識形態(tài)的分歧,這是最難統(tǒng)一的。
四爺給恒兒的作業(yè),也都是跟朱子理學(xué)相關(guān)的東西,用四爺?shù)脑捳f:“你至少得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才能知道怎么反駁它,以達(dá)到怎么利用它的目的。”
因著本不是帶著學(xué)習(xí)的目的學(xué)的,因此,孩子是先懷疑,然后論證。
最開始談到朱熹的時候,說到他是二程程顥、程頤的三傳弟子李侗的學(xué)生,說到二程,那自然得看看二程的學(xué)說了。
學(xué)這些的時候把孩子學(xué)的一愣一愣的,“孔子說克己復(fù)禮……”這個禮,是說周公時所推崇之禮吧,“可二程則說,視聽言動,非理不為,即是禮,禮即理也,這又是什么道理?”
是說二程的學(xué)說根基,便是強(qiáng)詞奪理。你說我沒根基,我說我有。我說孔圣人的說的禮便是理!禮即理,理即禮。
他們的理論基礎(chǔ)便是這么一句話。可這句話卻是他強(qiáng)行解釋來的!
一句話叫這孩子揣摩了一個月,最后得出結(jié)論說,任何一個學(xué)說,能興盛,不是它本身多高明,多是其所處的時代做出的選擇。
其他的他也學(xué),但唯一推崇的也不過一個格物致知而已。
四爺并不要求他非得成為一個理學(xué)大家,能跟大儒坐在那里辯一辯,那不切實際。也不是非得把物理化學(xué)得吃透,這也是強(qiáng)人所難。要緊的得是叫他了解這些,從而從思想意識有大的轉(zhuǎn)變。
曾經(jīng)四爺也跟林雨桐提過:“當(dāng)年皇阿瑪不博學(xué)嗎?對西方自然科學(xué)的興趣誰都濃厚。但卻從來只當(dāng)是興趣,卻沒想著……”
剩下的話不用說林雨桐也明白了,所以,他不是要讓這孩子成為一個什么都懂的全才,卻要教他看事情的眼光和格局。
龍兒如今也不關(guān)注江湖的消息,更多的視線放在朝堂。如說南宋那邊,不光關(guān)注朝堂,甚至是后宮也在她搜集消息的范圍之內(nèi)。
但這些事,她都是跟她娘說的。以她的意見,其實跟南邊,也不是非打不可的。
林雨桐知道這孩子的意思,她多少記得一些歷史,知道的這孩子要更多一些。這理宗皇帝家的事,那說起來,也真是夠?qū)憥妆緯摹K臼沁^繼來的養(yǎng)子繼位的,繼位之初,很多事情都得看太后的臉色,包括這選后的事。太后不是親媽,更得尊重。于是,選后的時候出現(xiàn)了有意思的事。當(dāng)時做皇后的人選有兩個,一個是已故謝丞相的侄孫女謝道清。一個是縣衙小官休棄了的小妾胡氏所出的閨女賈氏。這賈家的閨女倒是貌美,理宗較意她當(dāng)皇后。那個謝道清嘛,一只眼睛瞎了,還長的黑,又家道落,老大年紀(jì)也嫁不出去。真要嫁,得一筆特別豐厚的嫁妝,家里也湊不出來呀。這家人也葩,既然如此,那送宮里吧,許是皇帝與眾不同呢。皇帝的眼神和審美都正常,但是架不住太后呀。也是這位謝家女郎的運道怪,她自身的條件本已經(jīng)很糟糕了,誰知道她又病了。而且是怪的病,癥狀是皮膚越變越白,白的耀眼,楊太后覺得這謝家姑娘生的異,這是天給的暗示,必須得立為皇后。但從醫(yī)學(xué)的角度看,那是白化病吧。
這么著,謝氏做了皇后,賈氏成了貴妃。這位貴妃許是后世不大有名,但她的弟弟卻赫赫大名,此人便是賈似道。
龍兒低聲道:“那邊宮里的消息,這位皇帝服用一種養(yǎng)生丹藥,那藥我看了,有些不利子嗣……”
嗯?
還有這事?可要是真這樣,倒也解釋的通。沒道理這一代一代的都沒兒子,只能過繼。還不定這背后是誰的手段呢。事實這理宗一生,也是賈貴妃給生了這一個女兒,這位瑞國公主死的時候才二十二歲,皇家的獨生子女呀,受盡寵愛,可也沒能挽回生命。這個閨女去了之后,理宗的身子不大好了,撐了三年也死了。還是謝皇后過繼了一個兒子,繼承了皇位。
正思量呢,聽龍兒又道:“那位賈貴妃……病了……”
病了?
哦!確實是,這賈貴妃在瑞國公主六歲的時候去了,怕是這場病害的。
龍兒說:“這女人心計深,且私心重,她父親早逝,娘家還有一同母幼弟,她一心扶持這個弟弟……”這間,有很多可利用之處。
只要這個女人……她暫時不死。
“我想干預(yù)這件事情……”她這么說。
林雨桐愣了一下,看四爺:你閨女這是想弄一個奸臣亂國呀。
可事實,便是賈貴妃死了,她弟弟也還是一樣被提拔起來了,并且真成了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