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2.鸞鳳來儀(4)三合一
舊日光陰(4)
母女倆在外面說了半晌的話, 進了屋, 那哥倆在堂屋里站著呢。
見娘和妹子抱著柴火, 趕緊接了放堂屋灶膛口。
大垚就說:娘, 不管咋,我們都跟著娘。人家不都是說嗎?寧要要飯的娘,不要當官的爹。您放心, 我們都跟著您, 他愛誰誰,要是好,咱認他。要是不好,一邊涼快去。您一人能養(yǎng)我們仨,我們仨還養(yǎng)不了一個娘?
大原蹲下燒炕,娘啊, 咱家有自己的地,我跟我弟勤快點, 咱的日子也是有吃有喝的, 啥也不缺。咱不求奔誰?
常秋云拍了兩人一下, 行!娘知道了。不過以后可不許這么說, 那是你爹。聽見沒?
有那爹跟沒那爹, 這些年還不都過來了。有啥不一樣的?大原撅撅的說了這么一句。
常秋云嘆氣, 這個蠢兒子啊。
她就把三個孩子攏到一塊:你們都給我聽著, 不管我跟你爹咋樣, 那都是我跟你爹的事。你們有一個算一個, 誰敢說不認爹的話, 就先別認我這個娘。
為啥啊?大原瞪著眼睛,他在外面另娶了,連孩子都生了,鐵定是不要娘了。他都不要娘了,我們干啥還要他這個爹!
這個死腦筋啊!
常秋云的話在嘴里滾了一圈,到底是將一肚子的話壓在舌尖底下,只道:為啥?沒有為啥!都給我記住就行。
林雨桐倒是明白了幾分:這有爹沒爹,當然是不一樣。
不一樣到啥程度呢?
不一樣到很可能改變他們的命運,他們的一生。
回屋之后,林老太就小心的看正在燒炕的兒媳婦:云啊,心里不痛快跟娘說,成不?
常秋云瞪眼:您睡您的吧!我跟你說啥?這年頭,活著就不錯了,還求啥啊!
林老太眼圈一紅,但還是慢慢的躺下:云啊,娘就是不要兒子,也不能不要你。
常秋云悶頭將硬柴塞到炕洞里,您安心睡。我心里有數(shù)著呢。
林雨桐朦朦朧朧的睡了好幾覺,先是老太太睡不著,不停的翻身嘆氣的。后半夜了,常秋云又坐起來,摸黑拿著鞋底子‘刺啦刺啦’的納。
誰心里都沒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平靜。
一早起來,林老太就盯著兒媳婦,常秋云走到哪,她的視線就跟到哪。盯的常秋云將水瓢往甕里一扔:收拾行李!收拾行李還不行嗎?去!肯定是要去的。但這不是說走就走的事。
這還真是。
大垚就接話說:這有些地方解|放了,有些地方還沒解|放。路上,還有些零星的土匪。我還要打聽打聽,出門是不是還要開啥介紹信的,是吧?
大原點頭:對!要不然人家以為咱從解|放區(qū)逃出去的。再給逮了當反gm,您說冤不冤?
林老太這才罷了。
常秋云就喊閨女:妞兒,你去跟老四說,叫老四也收拾著,再跟他爹娘說一聲。
咋還帶老四去呢?林老太就說,這興師動眾的
路上多個人多個照應。常秋云低頭在灶前忙活,這么跟林老太解釋的。
林雨桐應著,就跑四爺那邊去了。
沒想到到那邊的時候,田占友正在炕上坐著,跟四爺說話。借宿的錢思遠早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是虎妞吧?田占友特別熱情,哎呦,這虎丫頭也成大姑娘了。
那是您當年不要我,要不然,現(xiàn)在也是您的兵了。林雨桐說笑著就問,吃飯了嗎?我現(xiàn)在做。
田占友擺手:我們有食堂,吃過了的。說著就道,當年那條件,帶你一個半大的孩子,出了事我咋跟你娘交代?說著就招手,來來來!我正跟老四說事著呢。
啥事啊?
錢思遠的事。田占友就道:這錢家劃一地主,可這錢家愣是一口咬定,錢思遠不是錢家的親生兒子,而錢思遠呢,又堅稱,他就是他爹娘親生的。現(xiàn)在?錢家也不讓錢思遠進門,他呢?又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給他劃成分呢?也是什么意見都有。按說,你們算是跟他接觸比較多的人,你們覺得這個人
四爺就笑:他跟錢家不管是親的還是不親的,這個時候,沒急著跟爹媽撇開了關系。田組長,這品質上,是不是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的。再說,他是大學生,這劃分上,應該是屬于知識分子吧。
知識分子,這個肯定是能擱的住的。村里人都知道,要論起文化,村里沒人比的過錢思遠。這個劃分,不會有人提出異議。
另外,政策上也是讓團結知識分子。
田占友就笑:行!你們厚道!行,那這事就這么定下了。說著,就起身下炕,林雨桐就趕緊問:正想等會子去找您呢。這出門是不是得開個證明材料啥的?
要出門啊?田占友就問,這是要去哪啊?
林雨桐就順勢給人家把家里的事說了,這也失去音訊這么些年了,如今聽了信了,不管是不是的,都得去看看啊。我奶奶這一晚上都沒睡
田占友‘啊’了一聲:那估計是真是。我聽誰說了一嘴,說是林師|長是咱們縣的人。但是沒想到,就是咱們屯子的人啊。這些信息放在一塊看,該是錯不了的。說著就起身,這樣你們看行不行,我去給火車站那邊掛個電話,完了你們直接坐火車,一會子工夫就省城,路上安全。
那這就太好了。林雨桐就道,車票咱們照買。不占公家便宜。
田占友就拍林雨桐:好!有覺悟。還真是虎父無犬女啊。怪不得一丫崽子這么虎呢。
他說笑著,看著比林雨桐還高興,介紹信我給開,五口的是吧?
還有他。林雨桐指了指四爺,一塊去。
田占友愣了一下,來回在這兩人臉上看,這才反應過來:那行!路上有人照應。說著就叫四爺:沒帶筆也沒帶紙,你跟我去村公所,順手就捎回來了。說著,還跟四爺隱晦的勾了勾手指。
林雨桐心里笑,只裝作沒看見。
等四爺跟田占友到了村公所,田占友才道:看樣子,這三林屯,你們是留不長了。說著,就鋪開紙,本來呢,還說過段時間等開了春再跟你說的。這回你既然去省城,干脆一塊說了吧。有這么個事,我的一個老戰(zhàn)友,如今在省城。他呢,是戰(zhàn)場上受了點傷,如今呢?算是復員了。安排工作呢,給安排在軋鋼廠保衛(wèi)科了。這軋鋼廠啊,是日本人在的時候修建的,后來這不是歸g民黨部隊接收了嗎?省城如今解|放了,咱們的部隊也是就接收過來了。可這到底將來生產(chǎn)什么,是民用啊還是軍用,現(xiàn)在還都說不上來。更何況,如今這只要是廠子,就得防著特務。什么電廠啊水庫啊,搗亂的多了去了。人家要加強保衛(wèi)力量,增加人手。我跟他有過命的交情,正好呢,有幾個以前的老兄弟,受了傷了一直就在家務農(nóng),幫著咱隊里收集點消息。這如今呢?咱也不能說把老兄弟就給忘了。我就跟他說,推薦幾個人過去。你呢?其實說起來也是咱們的同志,給咱們放過哨,之前又給咱們帶路。還有啊,你小子的眼睛可賊。那火車站你只去了一趟,就啥也看明白了。這工作,你擔的起來。我給你寫個推薦信,再給你整個書面材料,你帶著東西過去,那邊一準接收。你這一身本事,擱在家里種地,可惜了。
這是送咱一順水人情吧?回來之后,林雨桐拿著這介紹信就問道。說著,就看常秋云,這應該還是看了的面子了吧。
不管看誰的面子,人家給了就拿著。再說了,咱自己要是干不到頭里,人家也沒機會給咱這優(yōu)待。常秋云給幾個人舀了粥,又問四爺,要跟你爹媽說嗎?
不急。四爺就說,那邊是什么情況,咱們也不知道。等事情定下來了再說。
常秋云就更滿意了:就是這個意思。也叫金家知道,到底是誰的面子才叫他兒子在省城有工作的。這孩子啊,穩(wěn)重,懂事。
于是手里的勺子一抖,清湯撇開了,把下面的稠的全給四爺舀到碗里了。
看著那介紹信,大垚羨慕的眼珠子的綠了:我咋當初不跟著去帶路呢。
大原瞪他:你就是懶。種地咋了,種地挺好的。一天天的,凈琢磨美事呢。
說是要走,可這要出遠門,需要收拾的東西多啊。
常秋云恨不能把家里的啥玩意都背上。更何況,她放心不下那一地窖的糧食。
糧食都存在甕里,甕呢,上面蓋著青石板。這么著,老鼠是鉆不進去的。至于有人偷這事,不存在。
四爺就說:跟田隊長打過招呼了。晚上巡邏的會多過來轉兩圈的。
愣是等到田占友叫人催了,說是半下午的是有有一趟過路的火車,一家人這才動身的。
田占友派了兩人趕著馬車專門去送,這一出動,整個村子都驚動了。
這一打聽才知道,林百川還活著,還當了g產(chǎn)黨的大官了。
哎呦!這可是熬出頭了。有人就這么說。
又有人羨慕李月芬,你家老四咋那么精呢,你看,得一當官的老丈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沒瞧見這去的時候連準姑爺都帶著呢嗎?
李月芬心里美的什么似的,嘴上卻道:那咱當時也不知道如今的情況是不是?主要是看上林家那妞兒,再有我那老親家是利落人。
這邊有羨慕的,那邊就有被笑話的。
比如程家,一個美妮,真當自己是天仙了。為了幾塊大洋,就是不答應人家那婚事。如今呢?人家林家抖起來了,后悔也晚了。
程美妮是不能出門,一出門就被人指指點點的。
今兒又聽了一耳朵這話,回來就又看見抱著一摞子草紙擱在門口當?shù)仄醯牡M屋更委屈了,抽抽噎噎的趴在炕上就哭。
程老太就道:嚎啥呢?不嫌喪氣啊?
還不是怪你!程美妮一抹眼淚,當年,叫我跟大原熱乎的是你。最后熱乎起來了,你又非要那么多錢。不給錢就不叫我嫁。回頭又把我想辦法往錢家塞。現(xiàn)在好了,雞飛蛋打了。錢家完了,人家林家林大原他爹當了大官了!人家上省城去了。連那長工老四,人家都帶走來了!
啥?程老太面色一變:林家那小子沒死?
誰小子啊!
程美妮蹭一下就坐起來,趕緊把大門關上,人家是大官了,那田組長說了,人家是師長你這小子那小子的叫,回頭又叫人聽去了
程老太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完了!完了完了!這回真完了。念叨了好一會子,眼珠子骨碌碌的轉,頭上的汗都下來,然后猛的從地上坐起來,收拾東西收拾東西趕緊的吧。
不是!收拾東西干啥?
去南邊程老太小聲道:去南邊去。
去南邊去干啥啊?程美妮搖頭,如今這兵荒馬亂的
去南邊投親去啊。程老太低聲道,當年你還有一姑姑,那時候不是日子難過嗎?就把你姑姑給了南邊來的客商了,后來,那客商的原配死了,你姑姑就給扶正了。前兩年,還叫人捎信回來過
我咋不知道呢?程美妮就看她奶,您老可真有意思,您這怎么跟誰都藏心眼呢。
誰藏心眼了?
藏你姥姥個腿兒。
程老太就道:這不是叫人捎回來點錢嗎?這錢能叫你爸知道了?那還不得霍霍了。走走走!趕緊走。到了那邊,日子就好過了。
可你這之前也沒說去南邊啊。程美妮就道:我的奶奶啊,你到底還瞞著啥了?你是不是干啥對不起人家老林家的事了?對了!你叫我跟大原熱乎你是不是早知道大原的他爹沒死啊
程老太一把推開孫女:胡說什么?我我我哪里知道了你不走,我跟我兒子走
程美妮看著收拾東西去的程老太,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何去何從。
爹瘋娘走,如今奶奶也要帶著瘋子爹走了。
留下自己個,怎么辦呢?
一個瘋子,哪里都能跑。一個瘋子的媽,擱在后頭追。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很晚很晚,人都沒回來。
程美妮坐在門墩上,一個人愣愣的,這以后可咋活?
怎么坐在這兒?大晚上的,想嚇死誰啊?錢思遠從程家門口路過,準備回村上以前的小私塾去。他現(xiàn)在暫時在那里落腳。結果黑咕隆咚的,這里坐著一人,可不嚇了一跳嗎?
程美妮猛地抬起頭:你現(xiàn)在稱心如意了!害得我們家不成家,你們錢家滿意了?
什么意思?錢思遠坐在另一邊的門墩上:當日,真是你爹你奶主動上我們家的。
程美妮瞪著眼睛:你還說!你還敢說!
咋的了?錢思遠朝屋里看了一眼,你爹又跑了。
跑了再不回來了程美妮將頭埋在膝蓋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別別別。錢思遠嚇的朝周圍看看,這大晚上的,你這么一哭,別人還以為我怎么著你了。
我沒家了,還不興我哭一哭了?程美妮仰起頭,瞪著眼睛,你賠我,這都是你們家害的。
嘿!這事還真說不清楚了。錢思遠皺眉,那怎么著啊?我橫不能娶你,給你一個家吧?
程美妮抿著嘴:為什么不行?咱們不是定親了嗎?
啊?錢思遠嚇的連連后退,這個當時不是說不作數(shù)嗎?
那你叫我怎么活?程美妮嚎啕起來,那你說,你叫我怎么活?我知道,你現(xiàn)在是知識分子了,是需要團結的對象。怎么?也要跟我這地主階級劃清界限?
話不是這么說的?
錢思遠靈機一動:你想啊,我的成分都能跟家里區(qū)分開來。你的怎么就不行了?你爹你奶不是都走了嗎?不回來了那你還不能為自己打算打算
打算?程美妮念叨這兩個字,啥意思?
啥意思?自己想去。他說著,就起身跑遠了。心道:看起來是機靈,可實際上呢,還沒人家虎妞機靈呢。那妞兒看著虎,可心里明白著呢。也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到哪了?坐火車的話,早該到省城了。
可不早到了嗎?
半下午上的火車,天擦黑就到了省城了。
這還是冬天,天黑的早,要是趕上夏天,到了時候太陽肯定還老高呢。
大垚沒出過這樣的遠門,十分驚奇:瞧著也不遠啊。
能有多遠?
走路也就半天的工夫就到了。
可這到了,也沒地落腳去啊。省城這么大,上哪找人去?
城里解|放了,其實這市場還是沒有破壞的。現(xiàn)在還沒有什么國營不國營的,都是那種私營的小客棧小旅館。
在街上找了一家,干凈價錢也合適。
男一間女一間,對付了吃了一口,就得歇下了。晚上城里管制的很嚴,最好還是別隨便走動。這是住進來之前,人家老板就是這么說的。
客棧里的條件一般,大冷天的,被子薄,擠在一個被窩都不暖和。
林老太把林雨桐的手擱在懷里捂著,扭臉問兒媳婦說:你說百川現(xiàn)在在哪呢?能找見不?
田占友給了部隊的番號,錢思遠又給了范家的地址和電話,怎么可能找不到?
睡吧。她翻了身,只說了這兩個字。
林老太似乎有些近鄉(xiāng)情更怯了:你說他該不是真忘了咱了吧?
怎么可能忘了?一個軍裝的中年男人揉了揉額頭,行吧!你收拾吧。多帶點實用的,也不知道屯子里還活下幾個人?
邊上站著端著杯子的軍裝女人:都準備著呢。還有當年我哥找來的那個大娘,怎么說也是人家把爹娘大姐他們給葬了的。我單獨給她帶了一份厚禮。咱不能失禮。
多少年了?男人仰著頭,不叫眼淚掉下來,十七年了吧。墳頭的草只怕都荒了。
這你放心。女人笑道:我哥說了,每一年都給那位大娘寄錢,叫她幫著打理的。不過你說的也是,這么些年了,又兵荒馬亂的,活人尚且顧不過來呢要真是荒了,你心里也別難受。這世道,想來爹娘和大姐跟孩子在下面,也不怪咱們。
男人沒有言語:你去忙吧,我自己待會。
女人應了一聲,就悄悄的往出走。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她回頭去看,果然,見他將軍裝上衣口袋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張照片來。這張照片她見過,是一張全家福。中間坐著的,是公公婆婆。后面站著的,是一對小夫妻。男子一臉儒雅之氣,懷里抱著個不足周歲的孩子。女子瞧著年長了幾歲,倒是有幾分英氣。她臉上帶著笑,手撫摸著突出來的肚子。這個女子,就是老林的結妻子。
人家家里的是童養(yǎng)媳,但老林說這個女人不是。
他說,她是他的姐姐,是他的親人,是他青梅竹馬的戀人,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兒子的娘。
可惜啊,她去的早了。
范云清將門輕輕帶上,一轉身,就見女兒下樓了。
孩子跟他們夫妻還很陌生,見孩子下來了,她就問:怎么還沒睡?不早了?
媽!林曉星叫了一聲,就朝書房看了一眼,我爸呢?又在書房呢?我找我爸說點事。
范云清將孩子一把拉住:別進去,你爸忙著呢。
林曉星皺眉:真有事呢?她繞開范云清,三兩步過去一把將門推開,就見她爸抬起頭來的目光有點嚇人。而且眼圈紅紅的,她唬了一跳:爸
林百川閉了閉眼睛,舒了一口氣,是你啊,有事嗎?
爸林曉星跑過去:爸,我中學畢業(yè)了。我想?yún)⒓庸ぷ鳌?br/>
工作啊?這是好事。林百川就道:這事你跟你媽商量
話沒說完,見女兒盯著手里的照片看,他就道:正好,跟你說一下,過兩天跟我和你媽回老家去一趟,給你爺你奶你娘上一注香。
回老家去啊?林曉星搖頭:就是那個三林屯吧。我不去!我表姐說了,那里就是個土匪窩,那里的人都是強盜!
混賬!林百川一巴掌拍桌子上,你爸我就是三林屯的,我也是土匪,我也是強盜?你誰的話不聽,聽你
老林!范云清趕緊喊了一聲,進去拉女兒,孩子才回來,年紀又小,不懂事,你怎么還跟孩子計較上了。
林百川指著林曉星:這就是你把孩子交給你哥哥的結果。整個一資產(chǎn)階級大小姐。
說什么呢?范云清將女兒往身后一拽,那么大聲你嚇著孩子!她才十五
十五怎么了?林百川瞪眼,十五歲,我都是倆孩子的爹了。還小嗎?
我不跟你說了。范云清拉著孩子嘟囔了一句就出去。
林曉星還詫異呢:我爸咋說他十五歲就當?shù)四兀?br/>
哦!范云清小聲道:你爹嘴里說的那個你娘她年齡比你爹大。你爹十五的時候,她得有二十了。十七八不結婚,那時候可真是老姑娘了。是趕著她的年齡的,也是你爺你奶想早點抱孫子吧。
封建。林曉星哼了一聲,反正我不回老家去。
范云清就嘆氣:你這樣可不行。我看你爸有些話還是對的,你是得好好的鍛煉鍛煉。你的階級情感有問題。這如今是在家里,爸爸媽媽還跟你好好的說呢。這要是出去這么說,你就是一落后分子。
林曉星嘟嘴不說話了,那我工作的事呢?我爸都同意了。
你跟我回老家祭祖,我就答應你工作的事。范云清眼里帶著笑意,這么說。
林曉星試探著問了一句:當真?
當真。范云清愛憐的摸摸閨女的腦袋,媽說話算話。
唱歌彈琴跳舞也行吧。林曉星狡黠的一笑。
你喜歡就好。范云清嘆氣,媽媽的那架鋼琴,你舅舅給你了?
嗯!林曉星聳聳鼻子,拉著范云清起身:媽,你跟我上樓,我想把我隔壁的房間改成我的書房,對門的那間房,改成我的排練室,到時候四面裝上鏡子,鋼琴往西邊的角落一放。多美啊!咱可說好了,這二樓都是我的,你跟我爸可不許隨便上來。
行行行!范云清就笑:怎么都行。
晚上母女倆睡的,半夜范云清起來下樓,臥室并沒有人。
她苦笑了一聲,他啊又在書房呆著一晚上。
早上起來的時候,書房里除了烏煙瘴氣的煙味,就是滿地的煙蒂。人卻沒有影了,這是早早的就又下了部隊了。
林雨桐和四爺來的也比較早,天不亮就起來了。常思云不叫閨女出去,林雨桐非不行。只叫他們收拾著東西,說不管有信沒信,半早上肯定都能回去。
大原和大垚,也都沒出過門。一路上也都是四爺打點的。
林雨桐非要跟著四爺,常思云除了覺得自家閨女臉皮厚,還真沒法說啥。
未婚小夫妻想單獨出去,大垚本來想跟著的話也沒法說出口了。
林雨桐一是要急著找人,二是餓了,這一直沒單獨呆在一起的機會,偷吃都不行。客棧那飯食,他們覺得香,對林雨桐和四爺來說,可以用難以下咽來形容了。從昨兒到今天,真餓了。
兩人邊走偷摸著邊吃,一路踅摸到軍營跟前。
遠遠的,聽見里面操練的聲音。門口有崗哨。見有個挑著菜擔子的人過去了,兩人就跟過去。近前了,就聽到那買菜的說:都是家里今年種的,實在是沒法了,才想著出來換幾個錢。想著你們這么多人吃飯,就給送來了,看著給幾個就行。
這站崗的戰(zhàn)士好像搖頭呢,那賣菜的就拿著白菜不停的往前塞。
之前沒注意,這么一推讓,這菜農(nóng)的手腕露出一截來一晃而過,林雨桐面色一變,三兩步過去,抬腿就是一腳,再一個反手,將這人的胳膊就給擰住了。
可崗哨的槍也指在她的腦袋上了:干什么呢?
槍拿開。林雨桐就道:這人是特|務。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特務啊。崗哨沒動,只是后面?zhèn)鱽硪粋€聲音。
林百川坐車正要出營區(qū),結果崗哨給攔了,說外面有突狀況。這姑娘這一手他剛才可看了個清楚。年紀不大,口氣不小,一個照面,就說人家是特務。這崗哨不都沒現(xiàn)異常嗎?
這么一問,小姑娘轉過身來,抓住這菜農(nóng)的胳膊抬起來,卷起他的袖子,看看手腕。
林百川自己上手,拉著菜農(nóng)的胳膊,袖子擼起來,胳膊比手白也就罷了,關鍵是手腕上有個明晃晃的手表印記。
林百川招手,幾個哨兵過來,直接將人給押下去了。他這才問林雨桐:小姑娘,多謝你了。你是誰啊?哪個單位的?或者說是哪里人啊。這件事啊,我們部隊會給你的單位或地方政府去信,感謝
不等他說完,林雨桐就擺手:不用謝。我就是過來打聽個人。眼前的這個男人級別不低,出門還配著吉普。想來只要林百川真在省城,應該能打聽到。她就問,您聽說過一個叫林百川的嗎?
林百川一愣,上下打量林雨桐:聽過啊!怎么?小姑娘認識他?
你能告訴我他在哪?或者,今兒,在哪能見到他?林雨桐急忙問了一句。
小姑娘很著急啊?林百川盯著林雨桐的臉細看,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
林雨桐正要說話,就聽見四爺輕咳了一聲。
她朝四爺看去,四爺輕輕點頭。
林雨桐就了然了,換成她上下的打量林百川,然后也對著林百川笑:您剛才問我什么來著?
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我問你,你是誰?怎么認識林百川的?這么著急找他有事嗎?林百川一邊特別有耐心的說著,一邊擺手叫人把指著這邊的槍挪開了。
林雨桐朝哨兵看了一眼,這才道:你問我是誰我只能說我姓林。至于名字嘛,別人叫我虎妞。可虎妞連小名都算不上,那您說我是誰?
這孩子咋這么逗呢?
周圍的幾個哨兵連同林百川的警衛(wèi)都笑了起來,虎妞這名字瞧著還真是名副其實。
林百川卻不笑了:你姓林?你家在哪?
三合縣云棋鎮(zhèn)三林屯林雨桐問他:這地方,您聽過?
三合縣!云棋鎮(zhèn)!三林屯!!!
林百川整個人都愣住了,警衛(wèi)才說:師長,老家來人了。
你是林家哪一房的?林百川趕緊道:你爹叫什么啊?是你爹叫你來的?
我是林家三房的,爺爺林奎元,奶奶陳氏。爺爺死于十七年前的山洪,奶奶和娘還有兩個哥哥逃出升天,這些年一直生活在三林屯。您問我認識林百川嗎?我認識,也不認識。說認識是因為我爹叫林百川。說不認識是因為我跟我爹壓根就沒見過面,我爹壓根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我。您問我找林百川干什么?我告訴你,找他是因為聽說他還活著,找他是因為家里祖母年邁,只想見一見兒子。找他是因為我娘在家守了十七年,等了十七年,侍奉婆母撫養(yǎng)子女十七年林雨桐一字一句,林百川只覺得耳朵嗡嗡的,腦子連想都不會想了。只看著眼前的姑娘小嘴吧嗒吧嗒的,句句話都跟刀子似的往人心窩子上捅。
周圍一片抽噎之聲。部隊家屬區(qū)人不多,但還是有人住的,聽說抓特務了,都趕過來了。結果就聽了這么一出。
一個個的被說的,眼淚都止不住。
這年月,一朝失去了音訊,能再聯(lián)系上的真不多。
那句詩是怎么說的,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何況這戰(zhàn)火蔓延了這么些年。
林百川眼淚流的整張臉都是,可他兀自不覺得。只愣愣的看著說話的姑娘,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然后露出恍然之色,最后顫抖著胳膊一把就抱住了,男人的聲音蒼涼:曉星啊爹的曉星啊
范云清拉著林曉星的手,就站在不遠處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