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笑很少看到尹紅生氣。在她印象里，尹紅就算是怒極，也只是冷冷地笑，嗓音柔和。而現(xiàn)在，甫一進(jìn)公司，她就聽見尹紅在拍桌子。好些人坐在外間，一心二用的瞄著副總經(jīng)理室。
    “怎么了？”駱笑不自覺的壓低聲音。朱迪往門口一看，擠了擠眼睛：“還不是沈小如……”
    朱迪話音剛落，門就被撞開。沈小如夾著一陣煞風(fēng)沖出來，后面?zhèn)鱽硪t的怒罵：“你沈小如一清二白，別人也不是出來賣的！”
    說完就聽見嘩啦一聲。駱笑向里張望：尹紅正陷在大班椅里，表情疲憊。而她的腳下，橫陳著不幸陣亡的文件們。
    駱笑和朱迪對視一眼，皆不知所措。
    而沈小如則氣勢洶洶的沖進(jìn)自己的隔間，一腳踹在辦公椅上，歇斯底里的叫道：“我不干了！”
    尹紅毫不客氣的回?fù)簦骸澳憬o我滾！”
    沈小如張了張嘴，眼圈卻先紅了。吳峰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如……”卻被駱笑拉住。駱笑沖他使了一個眼色，吳峰才訕訕抽手。
    沈小如很愛面子，被尹紅這么劈頭蓋臉的罵，臉上早掛不住了。他們這個時候去勸，不僅抹了尹紅的面子還讓沈小如難堪。索性讓兩個人分開冷靜冷靜。
    想是這么想，但一身蕭瑟的沈小如讓她心疼。駱笑草草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就跟了出去。
    多管閑事的結(jié)果是，駱笑才跟蹤了兩百米，就被沈小如逮到。
    沈小如穿著黑色漆皮外套，正紅著眼睛瞪她。駱笑被看得有些尷尬，雖然她是不由自主，但在沈小如眼里，很可能成了幸災(zāi)樂禍。
    駱笑絞著手，勉強笑了笑：“小如。”
    沈小如嘴巴一扁，一滴淚緩緩滾了出來。
    駱笑更加頭疼，杵在那里認(rèn)命的望天。李昱東以前總稱贊她有項天才，就是能把糟糕的事情弄得糟糕透頂。這丫有張烏鴉嘴，好的偶爾靈，壞的一定靈。駱笑覺得她的生活絕對是因為他的歸來亂了套。不然怎么解釋她在b城茍延殘喘，平安無事的這五年？
    珍愛生命，遠(yuǎn)離李昱東。駱笑蓋棺定論，在沈小如哀怨的目光下吐出一句話：“小如，不至于鬧成這樣。你好好冷靜冷靜。”
    駱笑在剛才兩百米的短途跟蹤中，已經(jīng)把事情梳理了大概。尹紅新派給沈小如日豐的案子。在經(jīng)濟(jì)不景氣的大背景下，日豐卻是蒸蒸日上。如果沈小如做得好的話，獎金油水口碑一個都不會少。但前提是，沈小如要成功擺平日豐那位知名好色的胡副總。胡副總綽號“虎哥”，單從這個名號就能知道他有多么生猛。胡副總確實難對付，但小心一點，還不至于吃多大的虧。
    沈小如聞言，冷冷地笑：“駱笑，如果換成你，這件事當(dāng)然不至于鬧成這樣。你或許會興高采烈，手舞足蹈？多難得啊，千載難逢啊，這么個勾三搭四的機(jī)會！”
    沈小如的語速不快，表情平靜。也許是職業(yè)習(xí)慣，駱笑會不自覺的通過聲調(diào)神情來判斷一個人的心理。現(xiàn)在的沈小如，不疾不徐的沈小如，是她摸不透的。
    駱笑強壓怒火：“小如，不要說氣話。”
    沈小如飛快的笑了一下：“駱笑，我沒有。你總把事情往自己喜歡的方向去想，對不對？”
    駱笑不喜歡諸如“對不對”、“是不是”的句型。這總給她甕中之鱉的錯覺。表面上有選擇的自由，實際上進(jìn)退維谷。
    駱笑蜷起手指：“不對。”
    沈小如咧開嘴，露出貝殼般漂亮的牙齒：“你看，你就是這樣。如果你答‘對’，或許還有點救。駱笑，在你印象里，我是不是很單純、愛耍小脾氣，和你關(guān)系還算不錯？
    嗯，其實你完全想反了。
    既然我不準(zhǔn)備在萊盛呆下去，我就把我的真實想法和你反應(yīng)反應(yīng)。說真的，我特別討厭你這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先說哪兒呢？”
    沈小如抿了抿嘴唇，繼續(xù)說：“先說我為什么巴結(jié)你吧。只要有眼睛，大概都能看出來，尹紅對你很偏心。這點，你不否認(rèn)吧？”
    日光猛烈，沈小如不自覺的瞇了瞇眼，像只逗弄老鼠的貓。駱笑很想說不，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吸了一口氣：“沒錯。”駱笑有些急迫的想往下講。她想告訴沈小如，尹紅對她不過是同病相憐：尹紅是一名單親媽媽。
    沈小如做了一個制止的眼神：“所以我不得不討好你。駱笑，其實我們都很可悲。要在這個地方混，”沈小如邊說邊環(huán)顧周圍聳立的高樓，“一靠腦子二靠胸圍。駱笑，我吧，胸圍就這樣了，只能修煉腦子。你以為我單靠脫線耍寶就能在萊盛活下來，你以為我單靠裝純情裝柔弱就能釣上紀(jì)然？謝謝你這么委婉的提醒我。但說實話，我跟紀(jì)然第一天上 床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只有我一個。”
    沈小如嘴角的笑意放大：“你知道么？和他做愛的時候，我甚至能在他頭發(fā)上聞到另一個女人下 體的味道！”
    “那你為什么還要和他在一起？”
    “誰讓他有錢？怎么，看不起我？”沈小如笑靨如花，“但怎么辦呢？這么一個你看不起的我，還是比你要高級哎。你是什么？讓我想想。萬人騎，公共廁所還是……抱歉呢，這種惡心的話我不太會講，你聽到的應(yīng)該比我說的多很多吧？你以為尹紅為什么要讓著你，還不是你命好能勾搭上顧子皓！”
    “說完了？”駱笑閉閉眼，覺得身上有幾千萬只錐子在敲。在這種尖利的疼痛中，她反而笑了。她沖沈小如招招手：“過來。”
    駱笑今天抹了嫣紅的唇彩。很久之前她就明白，精致的妝容對女人來說不是修飾而是武器。她也知道，自己有操縱這件武器的天賦。她毫不懷疑沈小如會乖乖就范，就這么下意識的走到攻擊范圍之內(nèi)。
    “講得真好。”駱笑輕輕鼓掌，小巧的唇光華灼灼，把沈小如晃得有點呆。
    駱笑扶過沈小如的肩膀，揚起右手狠狠一抽。
    “啪——”的一聲，沈小如整個臉都歪向右邊，凌亂的發(fā)絲蓋住了半邊臉。
    “沈小如，以后嫉妒一個人記得把架子端高點兒。你這副樣子，很難看。”駱笑拎起沈小如的衣領(lǐng)：“你以為你比雞能高級到哪兒去？不對，還是有差別的。人家難說是生活所迫，你么，心甘情愿。”
    沈小如揚臂，卻被駱笑格開：“高貴的沈小如小姐，你想得太簡單了。像我這么低賤的人要活下去，還得靠點兒更低賤的手段。要是紀(jì)少親耳聽到你說喜歡他錢，會是什么樣子？我真的很期待。你呢？想不想看？”
    駱笑把手機(jī)在沈小如面前晃了晃，輕飄飄的把她丟在地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尹紅竟然在寫字樓下等她。
    尹紅見她過來，蹙眉：“真錄了？”
    駱笑攤開手心：“湊巧帶了廣告的樣板手機(jī)，怎么錄？”
    “你那樣子我真以為你會被她欺負(fù)。”
    駱笑挑眉：“我像么？”
    “像。”
    狗咬狗這種事情，要做就要做得漂亮。主要精髓在于一針見血、一擊斃命。小打小鬧的還擊，沈小如不嫌煩，她還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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