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相爭(下)
巧合的是,顧子皓也把她約在了隱城。
她進去的時候,侍者的表情是忍俊不禁。駱笑氣悶。也是,有誰會在同一天進出這里兩次,而且次次都不是飯點?
駱笑收拾了一下表情,才裝點出一些倨傲的神色來。
侍者收起笑容,溫聲:“請跟我來。”
好在包房不是同一間。
駱笑撿了最偏僻的位置坐下來,就這么被顧子皓似笑非笑的睨著。
他眼角上有淺淺的疤,微微一笑就會消失不見。男人和女人果然不能平等。這道疤留在他臉上就是滄桑俊逸,要是留在她臉上……
駱笑摸了摸眼角,笑容里飽含感激:“出院了,恭喜恭喜!”
顧子皓淡淡道:“托福。”眼睛里是毫不掩飾的陰冷。駱笑張了張嘴,卻想不出繼續(xù)下去的話題。她不語,他也不語,兩人就這么陷入了僵局。
駱笑坐得無聊,開始玩自己的手指。雖然沒抬頭,但她知道顧子皓在看她。他看人的時候總喜歡半瞇著眼睛,漆黑的瞳孔仿佛糾纏的墨,仿佛能把人吸進去。他偶爾會撫摸一下眉骨,繼續(xù)饒有興味的看。
他的目光是有溫度的,有時狂熱有時冰冷,絕對充滿了存在感。
駱笑玩了一會兒又覺得憋氣。
她一想到他這么浪費包廂費就怒不可遏。她掏出手機,點開手機報,順著第一頁慢慢的往后看。
顧子皓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點,依舊不語。
駱笑看著看著就翻到了財經(jīng)版。頭條赫然就是下午的土地拍賣會。說什么開出了最新地王,恐新的房地產(chǎn)漲價周期又要來臨,專家們勸民眾不要恐慌云云。
駱笑嗤:“手機報最近夠快的。”
“我看看。”顧子皓微微改變語調(diào),大手一撈,她的手機就落入他的魔爪。
他掐脖子:“土地拍賣會?”
駱笑點頭。城東的地是顧父拍下的,想他第一次跨界房地產(chǎn)就這么成功,她連忙說:“替我恭喜伯父。”
顧子皓的表情突然就變得怒不可遏,寒氣仿佛帶著爪子般刺向她心底。她還沒看清之前,這種表情又驟然消失,他又是那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强薹切Γ惓j幧?br/>
他輕哼:“托福。”
一摸一樣的說辭,第二次了。駱笑忽然有點火大。她盼著見他盼了這么多天,不是為了看他這副死人臉。
她說:“哪里。”
他說:“客氣。”
她說:“沒事。”
他說:“多謝。”
她說:“不必。”
他說:“有勞。”
她說:“還好。”
……
所有“謝謝你”的兩字同義顧子皓說了個遍,駱笑不甘示弱的回擊。
要是這小子飆外文她一定得死翹翹了。除了三腳貓的幾句英文和“笨豬蠢驢”,別的她真不會。
顧子皓見好就收。他看她差不多了,揮手打發(fā)了侍者。
偌大的包間里,只剩下他們。空曠疏落的空間里,空氣都是冷的。
駱笑預感到他有話要說,直起身子,把手擱在膝蓋上,洗耳恭聽。
顧子皓冷冷一笑,斜睨著她。
這種靜默又維持了一會兒,直到顧子皓說:“駱笑,你不必用你的陰/道維護我的商道。”
駱笑渾身一抖:他還是知道了。
她掩飾:“我沒有,我沒那么大的能耐。”
顧子皓極力克制著:“駱笑我很好奇,我在你眼里到底有多可憐?!”
“耗子,我不是可憐你。你知道,我沒這個資格。”駱笑深深疲憊。
她只是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前她聽說顧父涉足房地產(chǎn),隔行如隔山,一切進行的并不順利。所以她才向李赫提了這么一個條件。畢竟對那塊地有意的,除了李昱東就是顧父。
而顧父那天之所以這么震怒,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顧子皓過早挑明了這種意圖吧。
只是她忘了,顧子皓是這么這么的驕傲。
用陰/道維護他的商道?駱笑垂眸。呵,她總以為自己和那些情婦是不一樣的,現(xiàn)在看起來她比她們還不如吧?吃里扒外,偏偏對方還不領情。
駱笑的溫順讓顧子皓火大,他吼:“你沒有么?!我看來全天下的人,就你最有資格!”
駱笑軟聲:“耗子,我不想和你吵。確實是我多管閑事了,對不起。在我心里你不可憐,一點也不。只是這么幾年過來,我欠你這么多,我想替你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力所能及的事?他的情婦?!”拳頭砰的砸在桌上。
仿佛有一把鈍刀狠狠的切過駱笑的心臟。她知道她很臟,偏偏被他扯下最后一塊遮羞布。
是啊,情婦。駱笑笑容空洞,好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耗子,你一定要把話說得那么難聽的話,好,我們就攤開講。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質(zhì)問我呢?雖然寧蒙她們沒有告訴你,你也應該有覺悟了對不對?我辭了萊盛的工作,搬出了租房,我還能去哪?過了那么久你才來問我,有意思嗎?”
駱笑頓了頓:“求你了,不要再提醒我既定的事實。我很臟,我知道。”
她的聲線一頓,他的心也一頓。
不是這樣的,他來找她不是想跟她吵。這次他好不容易贏了,他終于能帶走她。他非常非常非常高興,卻被她脖子上的吻痕刺痛了眼睛。
他是男人,沒有辦法不在意。但該死的他愛她,只能不在意。
顧子皓收起凌厲的表情,握住她的手:“駱笑,對不起。來,我們有話好好說。”
侍者恰好端著一盒鵝肝進來,碼在桌上。
駱笑懨懨的沒有什么食欲。她象征性的吃了幾口,說:“耗子,我飽了。沒什么事兒的話我先走了,照顧好自己。”
顧子皓笑:“我還有最后一件事。”他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匣子。藏青色的絨布盒子,圓潤可愛,靜靜的躺在他的掌心。顧子皓抵開盒子,拿出一枚鉆戒。細細的銀環(huán),抱著一顆成色十足的粉鉆,光芒一下晃花了她的眼睛。
顧子皓繞過大半張桌子來到她身邊,單膝觸地。他凝視著她,眸色深深:“駱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將功補過?”
他的聲音潺潺流水般的流過她心里,清澈的、明亮的,格外叫人貪戀。
見她沒反應,顧子皓也不惱。扣住她的手微微發(fā)力,戒指立刻服帖的環(huán)住她的右手無名:“不錯,免得我再跑一趟珠寶店。”
駱笑想摘下來卻不能。她握著指環(huán)狠狠的向外拽,指環(huán)生澀的動了動,留下尖利的痛楚。這種感覺就像顧子皓這個人,他的溫柔夾槍帶棒,誘人沉迷卻難以靠近。
她瞪他,他撇了撇嘴:“這是戴上后再也摘不下的魔法戒指。”
駱笑心亂之余不忘嗤他:“只要買小指圍,什么戒指都摘不下來。”
“但也戴不上去。”顧子皓笑得溫和,身后是巨幅廣告牌。廣告牌上熙熙攘攘的擠滿一朵又一朵的玫瑰,映著天邊的云蒸霞蔚,分外好看。花朵上鐫著金色的字:“駱笑,嫁給我。”
駱笑心里倏然一痛,像被一根針細細密密的扎過。顧子皓依舊跪著,從上向下俯視,他的眼睛漂亮得仿佛新月,盛著盈盈月輝。
他眼里的墨色糾結著,仿佛有著駭人的引力,一點一點把她拉進去。
在這一刻駱笑忽然懂了顧子皓。她明白他的無望,這種極為類似的感情,五年來她一直在經(jīng)歷。
顧子皓對她的感情,一如她對李昱東。第一次的怦然心動,第一次的疼痛,第一次的耳鬢廝磨……她無法忘記天朗氣清下他那樣的對她笑。
駱笑放軟聲音:“耗子,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顧子皓的眼里有毫不掩飾的痛楚。他松開駱笑,背對她站著:“對我來說,有關你的,都不浪費。”
接著他苦笑:“駱笑,我只對你肉麻這一次。不要讓我失望。”
“對不起。”
眉頭募的一松。無論他怎么用心良苦,她給他的依舊只是這句對不起么?他在這一刻忽然想,或許這個世界上真存在因果循環(huán)。他愛上她心無旁騖愛著另一個人的姿態(tài),卻最終也為其所苦。
他疏疏落落的站著,雙眸微閉。身后腳步聲輕響,接著漸行漸遠,直到消失。
顧子皓倏然打開眼睛,嘴角一勾:駱笑,你還不明白嗎?我最擅長的就是等待。只要活著,我就會心甘情愿的等下去,等你最終愛上我的那一天。
駱笑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直到華燈初上。恍惚中她又走回了隱城。廣告牌下多了一臺推土機,隆隆工作著。
駱笑心尖一跳,不由自主的走近幾步。
她抬頭,他垂首,他們就這么遙遙望著。李昱東穿著可笑的藍色工服,左側的袖子一直卷到肘部,露出肌理分明的胳膊。他的臉上掠過一絲淺淺的笑,黑眸隔著那么老遠牢牢鎖住了她。
駱笑覺得胸腔內(nèi)的氣息劇烈的翻涌,有東西就要噴薄而出。她聽見自己在喊:“阿昱!”
李昱東偏頭,敏捷的跳了下去,在人來人往的街市用力擁抱她。他在她的頸側不安的啃咬,輾轉用力。駱笑大窘,紅著臉要推開他,卻被他握住雙手。他埋首在她頸間輕輕呢喃:“駱笑,開推土機這種事情不單單那個蠢貨會做。我也會。”
說完他就把駱笑攔腰抱起,駱笑驚呼,拼命的臨空抽射。李昱東絲毫不為所動,坦然的把她抱進車后座。
“阿昱……不……行……”
他松開她,仔細的撫過她的眼角:“不在這里就不在這里。”他揚唇一笑:“一會兒好好補償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