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白皇后要綁人, 晉凌云如何會讓她綁?她的母親可不是蘇貴妃德妃那等會護(hù)犢子的人,為了所謂的道義,她的母親只會下手比旁人更狠心。晉凌云從很小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對于自己的親生母親,比起女兒對母親天生的孺慕之情,晉凌云更多的是敬畏和回避。
她覺得白皇后自私又裝腔作勢。明明就想弄死那些搶奪父皇寵愛的妃子,卻總裝得一幅大度模樣。自幼在母親的管制下, 她并沒有學(xué)到半分高風(fēng)亮節(jié),只覺得白皇后為了所謂的名聲所做的犧牲, 虛偽又無情。
“母后!”晉凌云想躲, 但白皇后身邊這幾個一等宮女都是會武的,根本躲不開, “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外人對親生女兒出手?你就不怕我恨你嗎母后!”
白皇后笑了:“若是你恨吾能改掉你這惡習(xí),要恨便恨吧!”
說著,她臉色一變,厲喝道:“將人給捆起來!”
鈴蘭芍藥對視一眼,正要上前按住晉凌云。晉凌云抓起桌案上的杯盞,一股腦兒地就砸出去。一邊砸一邊就祈求。白皇后就她一個女兒,難道真的能做到毫不心軟?
正當(dāng)她東躲西藏, 就聽到宮外一聲宮侍高聲道:“陛下駕到——”
原來,白皇后匆匆回宮,得到消息的武德帝從御書房便趕過來瞧瞧。將近有小半年未見白皇后了, 武德帝自然心中十分掛念。人剛到未央宮外,看到宮門緊閉。守門的宮侍見著他神色慌張,里頭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事的樣子,帶著人便匆匆進(jìn)來了。
此時剛走到大殿的臺階下,就聽到里面女兒的尖叫, 武德帝踩著‘駕到’二字便拐進(jìn)宮來。
晉凌云一見武德帝過來,梨花帶雨地就躲到了武德帝背后。她別的話也不多說,就哭哭啼啼地哀求道:“父皇救救我,父皇您救救我!”
武德帝哪里能受得了女兒如此哀求?說來,他與白皇后年少夫妻,雖然早年有過齟齬,但自那以后恩愛多年。皇后一生就晉凌云一個女兒,武德帝當(dāng)然疼寵得厲害。十三個孩子,別說其他宮所出的公主,就是那正經(jīng)的皇子都越不過晉凌云去。
當(dāng)初晉凌云年僅十歲便被武德帝賜尊號‘長’字,是大歷獨一無二的長公主。
此時看著美麗的女兒哭著求救,他理所當(dāng)然地將人藏起來:“這又是怎么了?怎么發(fā)這么大的火氣?”
自小到大,這一對父母。若說白皇后是嚴(yán)母,那武德帝便是慈父。晉凌云能養(yǎng)得如今這般無法無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武德帝的溺愛。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晉凌云除了在白皇后這里受過挫,到哪兒里都是無往而不利的。她怯生生地躲在武德帝身后,抽噎得武德帝心都碎了。
“才回來就跟云兒撒火,這是在外頭又氣著了?”
武德帝護(hù)著女兒慢慢走到白皇后身邊,自然地坐下來將人扶起來。年過四十的武德帝依舊俊美,只是那一雙溫和的眼睛看得出溫情脈脈,“別氣了,你有話好好說。”
武德帝突然進(jìn)來,有些話就不方便說。白皇后一雙眼睛冷冷地瞪著企圖蒙混過關(guān)的晉凌云,緩緩地坐直了身體:“陛下勸吾之前,不若好好問一問你這好女兒,到底做了什么事!”
晉凌云雖說得武德帝寵愛,但也不是那么沒腦子的。她心里清楚,武德帝再溺愛她也是有限度的。畢竟,相對于白皇后這一生就她一個女兒,武德帝可是有十三個子嗣。動了南陽王的嫡長孫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不給出個合理的交代,這是要動搖朝堂社稷的!
她在武德帝這里再得寵愛,也比不上朝堂和社稷。心里有些怕,她哪里敢說?
她踟躕地不開口,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淚水一顆一顆地往下落。
長得好就是這點好,哭起來格外得惹人心疼。尤其武德帝是出了名的好美人,大歷如今尚美成風(fēng)雖不是從他這起,但到武德帝這一代是史上之最。理所當(dāng)然的,生得好的晉凌云做錯了事,只要不是太過,武德帝從來都是寵著縱著的!
“云兒性子是冒失了些,但你也別太嚴(yán)厲,”武德帝見白皇后臉都?xì)饩G了,在里頭當(dāng)和事佬,“說到底也大了,二十四歲的人了,你總這么當(dāng)個孩子呵斥著,叫云兒如何自處?如何在宮侍仆從面前立威?”
“嚴(yán)厲?”白皇后氣得眼發(fā)黑,“陛下,你仔細(xì)問問,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一犯事便哭,一哭便裝可憐。天底下她最可憐!
白皇后有時候就想不通,晉凌云的這一招到底是跟誰學(xué)的。這么多年,做錯事就哭一哭,仿佛全天下人說她兩句都過了分。仗著自己生得好,得武德帝的寵愛便胡作非為。往日那些事不傷及正事便算了,今時今日,她一劍刺死南陽王嫡長孫。這里頭摻和了盛成玨一條命!
算是親生女兒,白皇后也覺得晉凌云這個習(xí)性極其得惡心:“陛下,你該問問她,大駙馬這快兩個月沒出來露過面了,人去了哪兒!”
白皇后不說,武德帝還真沒留意這個問題。駙馬可不是皇子,如無傳召,不得進(jìn)宮。此時白皇后提及了盛成玨,武德帝還沒意識到問題嚴(yán)重性,只偏過頭問:“大駙馬怎么了?”
“母后!”晉凌云慌了,她噗咚一聲跪下來,“母后求求您,我是您親生女兒!你別……”
“這到底是怎么了?”武德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晉凌云跪得突然,方才還梨花帶雨地哭。這會兒跪下來,整個身子都在抖。這么多年,晉凌云都練出來,想哭就能哭。不僅隨時能哭,她還很清楚怎么哭能叫武德帝心疼。偏生她皮相生得好,這般哆哆嗦嗦的驚慌失措。白皇后這邊話還沒說出口呢,武德帝就先心疼上了。
想勸勸白皇后放過女兒,但看皇后氣得頭暈?zāi)垦5臉幼樱阶爝叺脑捰譀]說:“到底出了何事?好好的母女,怎么鬧得跟仇人似的?婉蓉,皇后,有話你好好說,別急著發(fā)火!”
“晉凌云!”白皇后手邊的杯子又沒忍住,砸過去,狠狠地砸到晉凌云腳邊。
白玉的杯盞應(yīng)聲而碎,那碎裂的玉片崩開,劃破了晉凌云的臉。
晉凌云捂著臉頰哭得不能自已。她跪在地上,搖著頭哀求道:“母后,母后你不要……”
“……怎么了,”白皇后如何就忍心?親生女兒,她看晉凌云如此哀求心里當(dāng)然也不是滋味。但這件事并非她哀求便能蒙混過去。南陽王府掌管四十萬兵力,大歷看似歌舞升平,實則內(nèi)里到底如何,只有各地的官員自己知曉。
白皇后從京城下金陵這一路看到的東西不少,有些話也沒必要對武德帝說。
武德帝也并非一個勵精圖治的明君。武德帝好美色,喜好歌舞書畫,或許是有些詩才,但并非治國的明君。這一點,當(dāng)初嫁給還是七皇子的武德帝之時,白皇后便早已經(jīng)看透。這么多年過來,武德帝果然沒有辜負(fù)白皇后的眼力,就是個吃老本的皇帝。
他在位十幾年,吃的是晉王室祖輩們打牢的基業(yè)。武德帝對治國提不起勁兒,與他談?wù)搰拢€不如與他談一談畫作。論起字畫,他比誰都精通。
但再沒有野心的皇帝也是皇帝,武德帝坐著帝位,便不會允許威脅他帝位的事情發(fā)生。
白皇后指著哭著搖頭祈求地看著她的晉凌云,半分沒有為她遮掩的意思:“這個混賬連個月前,一劍刺死了大駙馬。尸體藏在府中整整兩個月,還有臉哭?你問問她,你問問她,到底是生得一幅怎樣的心腸,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一番話丟下去,晉凌云如至冰窖,通體深寒。她僵硬地跪在地上,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武德帝溫和的臉色倏地一變,勸說的話不說了。
未央宮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晉凌云不知何時跪到了那些碎片上,裙擺不知何時撩開,叫武德帝一眼看到她白色綢褲被鮮血染得通紅。晉凌云哭得眼睛都腫了,張嘴就將先前搪塞白皇后的那套說辭拿出來:“我真不是故意的父皇,你信我。真的是盛成玨他發(fā)瘋,自己撞上來。我收都來不及,這般才意外刺死了他……”
比起盛成玨,武德帝當(dāng)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兒。但是,誠如白皇后擔(dān)心的,這不是一件小事。
他著實沒想到白皇后是在為這件事發(fā)怒……
十多年來,南陽王擁兵自重,盛家在大歷已經(jīng)是一個功高震主的局面了。盛成玨留在京城,尚公主。某種程度上算是為質(zhì),也是南陽王在給晉王室的保證,他們盛家自始至終衷于晉王朝。換言之,盛成玨的身份是極重的。若不然,當(dāng)初四個公主,武德帝不會讓嫡公主去下嫁。
如今,盛成玨死了,死在了晉凌云的手里。這將造成怎樣的后果,連武德帝也不敢保證。他抿著唇,許久沒說話。
皇帝臉上的神色漸漸陰沉,一點一點凝重了起來。
“父皇,父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晉凌云從旁看著,滑跪著過去抱他的腿。
隨著她挪動,地上一道刺目的血跡。傘武德帝不開口,晉凌云的心還是懸起來。
白皇后看武德帝臉色變來變?nèi)ハ虏欢Q心的樣子,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武德帝就是如此優(yōu)柔寡斷,多少年也改不掉。白皇后早看穿了他,此時咬了咬牙,下狠心道:“將長公主綁起來,送去南陽王府向南陽王請罪。”
“父皇,母后!他們會殺了我的!南陽王一定會殺了我給他孫子賠命的!”晉凌云瞬間尖叫。
她分外地抗拒,顧不上掩藏眼中的怨氣,道,“你們委身么一定要我賠命?他盛成玨算個什么東西?自己以下犯上,我難道不能處置他?就不能是他失足摔到劍上,自己摔死嗎!”
“摔死?你告訴他們是摔死的?”白皇后不解,到底她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這樣狠毒又沒腦子的女兒,“那你倒是摔一個給吾看看!”
晉凌云想反駁,被沉著臉的武德帝喝斷:“夠了!”
武德帝治國不擅長,這些事倒是利弊分析得很清楚。此時沒了安撫晉凌云的心思,一錘定音道:“駙馬之死先瞞住。誰也不能聲張!且不管這事誰對誰錯,就算將云兒送去南陽王府,也不一定能消減老南陽王的怒火。既然如此,那便永久地瞞下去。”
白皇后覺得荒謬,一個大活人失蹤,如何能永遠(yuǎn)地瞞下去?
但武德帝斬釘截鐵地做了決定:“大駙馬失蹤,與云兒無關(guān),皇后,你也從未聽說過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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