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人盡其才,悉用其力
李彥回到內(nèi)衛(wèi)時,丘神績已經(jīng)開始盯著武承嗣了,頗有種買二送一的興奮,想從這位國公身上也挖出點什么來。
武承嗣瑟瑟發(fā)抖,李彥則意識到審問有了收獲,微笑道:“不愧是神績,這個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績不再逗弄武承嗣,迎了上來,摸著腦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國公的供狀吧!”
李彥接過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國公何等英雄,傳到這一代,實在是……”
丘神績大為痛快:“虎父無犬子,卻有犬孫,這位英國公之前傲氣得很,結(jié)果進了內(nèi)獄,什么刑都沒上呢,就快屁滾尿流了。”
李彥道:“終究是國公,除非有明確的叛國跡象,否則我們內(nèi)衛(wèi)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達,關(guān)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當不長了。”
丘神績撫掌一笑:“那太好了,這人當九卿,簡直是對我等服緋者的羞辱!”
李彥問:“關(guān)于樸正恩,英國公就記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績道:“應(yīng)該是沒有更多的信息了,不過他提供了一條線索,樸正恩崇佛,還與英國公府上一位管事有過私交,管事已經(jīng)去世了,我命人去將起后人尋來,看看他父輩有沒有提及那個新羅侍衛(wèi)。”
李彥點頭:“據(jù)江南商人所言,新羅佛教盛行,僧人在那里的地位很高,其子民偷入我大唐時,常常剃度出家,以僧人身份過境,入唐后再蓄發(fā),樸正恩崇佛倒也正常。”
丘神績冷哼道:“新羅乃海東小邦,久沐我大唐之恩,卻行悖逆之舉,真要崇信佛法,豈會出這般兇頑之民?”
李彥心想你不也是從小信佛么,繼續(xù)問道:“金將軍那里呢?”
丘神績冷笑起來:“六郎不必再稱其為將軍了,金仁問這次犯的事情大了。”
“據(jù)目前看來,金仁問與樸正恩的關(guān)系還真是如其所言,就是曾經(jīng)當作侍衛(wèi)長,十幾年前樸正恩離開后,應(yīng)該就與之沒有什么聯(lián)系了。”
“不過此人隱瞞著更大的罪狀,他與高麗泉氏暗中勾結(jié),圖謀不軌,很可能還與新羅的諜細有來往,暗中將我大唐的消息傳回國內(nèi)。”
李彥聞言臉色都變得有幾分凝重:“泉氏?卞國公泉元德的家族?”
丘神績撇了撇嘴:“正是那位兄弟鬩墻,帶著我大唐天軍攻滅高麗的卞國公。”
泉男生,字元德,這個人在歷史上其實挺關(guān)鍵,但更有名的是其父親,高麗最后一位權(quán)臣,淵蓋蘇文。
史載淵蓋蘇文“貌魁秀,美須髯,冠服皆飾以金,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這位權(quán)臣直接弒君不說,先是將高麗王的百名親信臣子殺了個干凈,然后闖入王宮,將高麗王殺死后分尸。
別奇怪,小國爭權(quán)一向如此殘酷,吐蕃贊普歷史上臭了三年再舉行葬禮,高麗王更是慘到連葬禮都沒有,尸體直接丟棄,然后淵蓋蘇文立了一個傀儡國王上位,獨攬國政兵權(quán),自封為“大莫離支”。
淵蓋蘇文死后,他的長子泉男生加號為“太大莫離支”,結(jié)果在外巡視時,被其弟弟偷家奪權(quán),泉男生咽不下去那口氣,投靠大唐,協(xié)同唐軍進攻平壤,等到高麗被滅,李治封其為右衛(wèi)大將軍,進封卞國公。
當然,泉男生原本也姓淵,既然入了唐朝,自然就要避諱唐高祖李淵的名字,改為泉姓。
李彥微微瞇起眼睛:“這支權(quán)臣家族在高麗遺民中的影響力,還要遠遠超過王族高氏。”
“而且蓋蘇文生前曾經(jīng)進攻新羅,若不是有我大唐援手,新羅就被其滅了,這兩族本是生死大仇,此時卻暗通款曲,所圖肯定不小。”
“金仁問交代了具體是泉氏哪些人與他聯(lián)系了嗎?”
丘神績道:“還未交代,這個新羅人有點小聰明,但養(yǎng)尊處優(yōu),經(jīng)不住嚴刑拷打,剛剛暈過去了,我先讓他緩一緩,此人身上藏著不少對我大唐不利的事情,要全部挖出來。”
李彥贊道:“輕重緩急,了然于胸,神績在審訊一道上,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丘神績呵呵笑道:“這畢竟是我安身立命之法,自然要好好研究。”
李彥點點頭,然后凝聲道:“新羅本來就在不斷挑唆兩國遺民與我大唐作對,怕是恨不得我們拿泉氏開刀,令羈縻府州的統(tǒng)治動蕩,這個家族不能貿(mào)然動手,一旦出手,就要一擊中的。”
“至于諜細……”
“吐蕃還能組建出暗衛(wèi),以新羅的國力,毫無疑問是不可能擁有諜報組織的,但零散的諜細人員確實會培養(yǎng),畢竟這類小國想要求存,第一手的情報其實更重要。”
“我大唐在大非川之戰(zhàn)慘敗,新羅得到消息,立刻囂張起來,等到大唐壓過吐蕃,又收斂狂態(tài),顯然是時刻關(guān)注著這邊的局勢,不是無的放矢,這些諜報人員必須要抓住,那他們就成了瞎子。”
丘神績頷首,有些惺惺相惜:“那位都官司的金郎中,正在金仁問府邸上搜查吧,那人別看出身新羅,倒是挺有本事……”
李彥帶著金仁問和李敬業(yè)回到內(nèi)衛(wèi)時,金良圖就將府邸圍住,從婢女和仆從,里里外外都搜查,不放過一點線索。
李彥很信任其工作能力,金良圖的出身固然遠不如泉男生,卻更有工作能力,他要吸納的正是這類異族人才:“金郎中對于新羅足夠了解,搜查府邸的任務(wù)交給他沒錯,但我們之前入府時,金仁問家中設(shè)宴招待客人,作客的除了英國公外,是不是也有卞國公的泉氏族人?”
丘神績皺眉道:“那還真是不好辦,恐怕已經(jīng)打草驚蛇……”
李彥道:“主要是我們與卞國公全無交集,無法做出試探,英國公又在內(nèi)衛(wèi),國公終究不比尋常官員,哪怕占著理,也不能多帶,這確實是件麻煩事情。”
正思索著呢,旁邊傳來弱弱的聲音:“李閣領(lǐng),卞國公來過我府上做過客的。”
李彥看向武承嗣,目光微動:“什么時候事情?”
武承嗣道:“就是前幾個月,陛下帶我們的再來東都,恰好泉氏的府邸也在集賢坊,鄰里之間互相走動也很正常,卞國公就登門拜訪過。”
李彥失笑,同在一個坊市這種借口只能騙孩子,那些對武氏敬而遠之的,就算是對門都不會看一眼,甚至會直接搬走,來個孟母三遷,不屑與之比鄰。
卞國公能拜訪這位周國公,顯然是有幾分抱團取暖的意思。
這很正常,泉男生雖然被封為卞國公,世襲罔替,但顯然是為了給高麗遺民做出榜樣,歷史上他后來奉命安撫遼東,改置州縣,在工作崗位上一直干到因病去世,哪怕這么賣力,其子還被來俊臣給弄死了。
別人看不上武氏子弟,對于這位通過賣國賣出個國公的人來說,可無法挑三揀四。
有了這層關(guān)系就好,李彥道:“既然如此,就要勞煩周國公跑一趟了。”
武承嗣干笑了一聲,昨天還覺得內(nèi)衛(wèi)工作輕松,今天見識到殘酷的一面,頓時縮肩弓背,變得沒有信心起來:“這能行嗎?”
李彥微笑道:“你身為太后的侄子,難道還不如一群高麗遺民?此案周國公還是有些幫助的,若真能抓到圖謀不軌的賊人,我會為你向陛下請功,到時候你就入宮覲見太后了。”
一想到能重新見姑母,武承嗣精神一振,腰桿頓時挺了起來:“好!”
話雖如此,李彥根本不放心武承嗣的辦事能力,又招來郭元振和薛楚玉囑咐道:“元振,你跟在周國公身邊,他若有不妥之處,你予以糾正,不可誤了大事。”
這個任務(wù)別人難以勝任,郭元振卻是最擅于與人打交道,領(lǐng)命道:“是!”
李彥對于薛楚玉的安排則是:“楚玉,你兄長如今也是內(nèi)衛(wèi)新任的機宜使,薛老將軍昔日又是兩度征伐高麗,在高麗遺民中擁有莫大威望,你此時出面正合適,盡量以和為貴,若沒有發(fā)現(xiàn)主要賊子,不要貿(mào)然起沖突。”
薛楚玉終于能出任務(wù)了,既是興奮,又是緊張,趕忙道:“謹遵李閣領(lǐng)吩咐。”
李彥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緊張,你去之前跟你兄長說明情況,讓他做好安排,抓住這次立功的機會。”
薛楚玉的兄長薛訥,也就是演義中薛丁山的原型,在真實歷史上自然沒有竇仙童、樊梨花等紅顏,也不可能酒醉打死太子,驚死高宗,恰恰相反,李彥見過幾面,發(fā)現(xiàn)這位是不善言笑,惜字如金的人。
由于薛仁貴被重新啟用,薛訥也被圣人升職,為內(nèi)衛(wèi)十二位機宜使之一,此案既然關(guān)系到高麗權(quán)族,調(diào)用機宜使出面,正是恰到好處。
目送郭元振、薛楚玉、武承嗣領(lǐng)命離去,丘神績繼續(xù)去審問金仁問,李彥露出微笑。
人盡其才,悉用其力,內(nèi)衛(wèi)的運轉(zhuǎn)越來越井然有序,他就放心了,往練功場走去,繼續(xù)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