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出沒在夜幕中的狼人(上)
太陽西沉,它的邊緣在遠(yuǎn)處的黑山上形成了一個小紅球。
“這么說,獨眼龍他們沒死?”
在躲過了摩德爾的追殺后,雄鷹一行四個在荒廢的郊外暫時停了下來。從絞索處得知綠眼睛的艾勒曾經(jīng)跟他們在地牢里交過手,雄鷹于是詢問他關(guān)于獨眼龍的情況。
艾勒搖頭。原來自己面前的大個子,就是黑山悍匪雄鷹。自己莫名其妙竟然和土匪聯(lián)手了,回想起來真是很奇妙的遭遇。
他原原本本地把隆美爾中隊長如何設(shè)計的陷阱,自己如何進(jìn)行的伏擊,土匪們又是怎么反擊的,最后土匪從地道逃走,而天搖地動自己昏了過去的事情都講了出來,最后說:“我不知道你說的獨眼龍是什么人,不過我們沒找到獨眼的尸體。”
黃玉似的眼睛饒有趣味地看著艾勒,雄鷹咧嘴一笑:“真是了不起,艾勒小隊長,你伏擊殺死我們那么多人,居然毫不隱瞞。你就不怕我殺了你為手下報仇?”
艾勒高傲地昂起了頭。
“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這是我的原則。你提出這種問題是在藐視我嗎,黑山土匪?”
“一點也沒有,”雄鷹哈哈大笑,“我覺得你這人不錯,要不要加入我們?”
“我不會和土匪同流合污,”艾勒**地說,“皇家衛(wèi)隊的效忠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至尊大皇帝陛下!”
“隨便你,”雄鷹不以為意,“那咱們就暫且以臨時盟友的身份保持合作好了,艾勒隊長。等為你的至尊大皇帝報了仇,咱們就各走各路。”
“正合我意。”
“喂喂喂,”湯馬士大媽插入他們的談話,“我認(rèn)為填飽肚子和尋找住宿地點比拌嘴更重要,如果雄鷹大爺你的傷勢已經(jīng)止血了,我建議咱們還是繼續(xù)趕路。再走半個小時,繞過前面的丘陵就到黑山腳下的何塞鎮(zhèn)了,你需要找個大夫,還需要一張舒適的床好好休息。”
絞索長出了一口氣:“只要進(jìn)了黑山,就沒人能把我們怎么樣。”
繞過丘陵的時候,隊伍的人增加了。
這里有一個簡陋的小宿營地,四十多個衣衫襤褸的人正縮在背風(fēng)的地方發(fā)抖,他們沒有吃的也沒有穿的。雷錘得知這些人想要通過黑山逃難到東方去之后,她讓他們中間傷重和身體虛弱的人都上了馬車,大伙兒一同向何塞鎮(zhèn)趕路。
這些人大都是從首都逃出來的難民。艾勒眼尖,驚喜地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七八個人居然是自己的同僚。
“報告小隊長,”其中一個人低聲說,“我們都是駐扎郊區(qū)的皇家衛(wèi)隊士兵。我們嘩變殺死了摩德爾元帥,但是卻被摩德爾人打敗了,又得知至尊大皇帝陛下已經(jīng)被叛軍弒殺了,所以……”
“所以你們就逃跑了?”艾勒冷冷地說,綠眼睛里滿是怒氣,“那么接下來你們打算怎么辦?向東走,用至尊大皇帝頒發(fā)給你們的佩劍去效忠異族人嗎?”
那個士兵的喉結(jié)動了動,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低著頭走開了。
“你們也是一樣!”艾勒轉(zhuǎn)向逃難的人群,綠眼睛里都快冒出火來了,“放棄帝國幾百年的文明傳統(tǒng),寧愿去接受異族人的統(tǒng)治?你們還算是帝國人嗎?”
“你叫喚什么?”一個商人模樣的人沒好氣地說,“口口聲聲就是帝國怎么樣帝國怎么樣……皇帝死了,帝國已經(jīng)垮了!長官大人,正是你們和摩德爾在城郊打得昏天黑地,把我們的家和房子燒得稀里嘩啦。你們所謂的大義給我們帶來的只有毀滅和災(zāi)難!接受皇帝的統(tǒng)治,我們得納稅,得賄賂那些貪婪的官吏,甚至現(xiàn)在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下去都不到了!你憑什么要求我們留下來等死?虧你還有臉教訓(xùn)我們,快滾你的吧!”
“你!”艾勒上前一步,盯住那個人的眼睛。
“我怎么樣?”看到皇家衛(wèi)隊小隊長氣勢洶洶的模樣,那人有些畏懼,但仍然大著膽子繼續(xù)說,“殺死我一個手無寸鐵的難民,您真是個了不起的皇家士兵呢。據(jù)我所知,韃靼人的軍隊正在黑山的對面集結(jié)呢,而且還在不斷增兵,估計打過來也就是一兩個月之后的事。有本事的,你去把他們都?xì)⒘搜剑 ?br/>
“去韃靼草原可不是個好主意,”雷錘見狀插了進(jìn)來,把尷尬的氣氛化解了,“那些東方人根本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的,而且語言不通還是大問題。我們不如選一個偏僻的地方重新組建個市鎮(zhèn)吧,既可以避免遭到韃靼人的洗劫,又能夠安身。”
“現(xiàn)在這世界上哪兒還有這種地方,”商人打扮的人懊惱地說,“北方的自由都市擔(dān)心難民涌入太多,已經(jīng)關(guān)閉出入許可了。皇帝陛下駕崩了,各地的諸侯全都聞風(fēng)而動,我看大規(guī)模的內(nèi)戰(zhàn)很快就要全面打響,東邊還有那些韃靼人……天底下哪兒還有凈土呀。”
“有呀,”湯馬士大媽笑了,“我們到了何塞鎮(zhèn)之后,不如向北走,到黑山鎮(zhèn)去,那里不大可能有軍隊會去的。你們覺得怎么樣?”
“你瘋了?”雄鷹瞪圓了黃眼睛,一把將雷錘拽到一邊,“到黑山鎮(zhèn)去?老太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只知道這群可憐人就要淪為乞丐了,而歸根結(jié)底,這都是你個沒同情心的小崽子闖下的禍!”
湯馬士大媽慍怒地低語,用力把細(xì)瘦的手臂抽回去:“還有,不要拽壞我的衣服!”
在商議了湯馬士大媽的提議之后,除了少數(shù)幾個人堅定要去草原汗國之外,大部分難民決定還是到黑山鎮(zhèn)碰碰運氣。
湯馬士大媽的話很有道理,畢竟到了草原上很多事都不會習(xí)慣的,譬如生活習(xí)慣,語言溝通,都是大問題。如果黑山鎮(zhèn)真是個能夠躲避戰(zhàn)亂的世外桃源,誰也不愿意背井離鄉(xiāng)到太遙遠(yuǎn)的異國去。
馬車的車廂四壁都被拆掉了,老人和孩子還有雄鷹這樣的重傷號都躺在車上,其余的人輪流趕車走路。艾勒還有從摩德爾士兵處繳獲的一匹戰(zhàn)馬,現(xiàn)在也變成了拖拉行李的牲口。大隊人走得很慢,直到又過了一個半小時才到何塞鎮(zhèn)。
但眼前這種冷清的氣氛,幾乎讓雄鷹他們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大風(fēng)嗚嗚地貼著路面橫掃,濃重的烏云下面密密麻麻飛的都是烏鴉。以往喧囂熱鬧的小鎮(zhèn)卻竟沒半點活物的氣息。
“一個人也沒有,”湯馬士大媽低低說,她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真是怪了,好像所有人都突然消失了似的。”
所有的人都又驚又疑的走進(jìn)了這座死一樣的小鎮(zhèn)。
突然,那個商人驚恐地叫了起來:“喂,喂,你們看!那些房頂!”
雄鷹抬起頭,街道兩側(cè)都是民宅,前面正對著他們的,是高大的教堂鐘樓。此時此刻,風(fēng)煩躁不安地吹著,包括鐘樓在內(nèi)的所有房屋好像都在搖晃,房頂好像在蠕動似的。
“是烏鴉,”艾勒的目力極好,他的語氣里有一絲緊張,“全是烏鴉!”
屋脊上和房檐上到處都是這種代表不吉的鳥兒,它們一只挨一只地站著,就像給兩邊的房屋帶上了一頂黑亮的皮帽子。不光是屋頂,甚至所有的樹枝上都擠滿了烏鴉。奇怪的是,數(shù)量龐大的黑鳥里竟然沒有一個叫出聲的,就像一支整然有序的軍隊似的。它們默默地?fù)頂D在一起,冷冷地看著駛?cè)胄℃?zhèn)的馬車和互相攙扶前進(jìn)的人們。
雄鷹下了馬車,觀察著小鎮(zhèn)里的眾多房屋。
除了賈森醫(yī)生的私人診所兼住宅之外,竟然沒有一個地方點亮燈火的,到處都是漆黑一片。雄鷹覺得,在那些建筑的陰影里似乎有什么幾對眼睛正在從暗處看著自己。但這種感覺說不出來,說出來別人也不會相信的。
對比外面那些可怕邪惡的烏鴉和寂靜,老醫(yī)生賈森的二層小樓透出的柔和燈光簡直就是黑夜的明燈一樣,對這些饑寒交迫的難民具備莫大的吸引力。他們幾乎像飛蛾撲火似的擁過去,盡管湯馬士大媽想盡快保持秩序,可人們?nèi)匀黄疵葑永飻D。
門沒有鎖,主人并不在家。
絞索和雄鷹對視了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的疑慮。在這個小鎮(zhèn)上,生活簡單而又乏味。深更半夜的,賈森能到哪兒去,那么多村民又能到哪兒去?
“絞索,扶我到二樓去看看,”雄鷹下了命令,“艾勒小隊長,深夜防衛(wèi)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賈森的二樓裝修很樸素,在絞索的攙扶下,雄鷹把幾個房間都轉(zhuǎn)了一遍,對走廊的方向有了個大致了解,他仔細(xì)地看著窗外黯淡月光下的那些鳥類,小心翼翼地關(guān)牢了所有的窗戶,還特地拉上了窗簾。
“怎么了,頭兒?”絞索看他認(rèn)真的模樣,忍不住問,“您該不會以為那些烏鴉會來攻擊我們吧?”
雄鷹聳了聳肩膀。
“我的鼻子總是很靈,外面那些插著羽毛的畜牲有股陰謀的氣味。”
湯馬士大媽找了兩只大桶提出去,用院落里的抽水機把兩只桶都裝滿了水,然后回到屋里找到廚房,點火燒了一壺?zé)崴?br/>
客廳里一下多了四十六個人,空間一下子就沒有了。屋子里充斥著人的汗臭和屁臭,咳嗽和談話還有小孩的哭鬧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嗡嗡的聲音。
突然,外面一聲長長的嘶叫響了起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那是駿馬臨死的悲鳴!
客廳里但凡能走路的人,一下子都擁擠在窗戶前面,這時候馬的叫聲已經(jīng)停了。微弱的月光下,馬車已經(jīng)幾乎變成一張板車,現(xiàn)在連前面的馬套子都空了,旁邊艾勒騎來的戰(zhàn)馬也不見了,一些灰蒙蒙的東西圍攏在那里,正發(fā)出咀嚼的聲音。
“狼!那么多的狼!”
驚恐地看著那些東西在夜幕中時隱時現(xiàn),人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怪了,何塞鎮(zhèn)居然會有狼出現(xiàn),還有這么多的烏鴉……”
雄鷹也下樓了,他瞇起妖眼向外張望。遠(yuǎn)遠(yuǎn)的,一只狗一樣的動物從小鎮(zhèn)旁邊的樹林里飛了出來。它又灰又瘦,走路又輕,在月光下就像水一樣的漂浮,兇猛的三角眼就像兩塊金疙瘩。那果然是一只狼。
然后,又是一只……又是一只……它們沒有在月光下停留,很快就縮到房子的陰影下面去了。只留下許多對黃眼睛,就像是一片片灰毛上鑲嵌的黃寶石。這些眼睛不時成對眨動,接著后退、分開,消失不見……然后在其他黑暗的陰影里重新被看到。它們邁著悠閑的步子慢跑,若有所思的向這邊看過來。
“大約有十五六只,幾乎是這一帶全部的狼,”雷錘看了一會兒,閉上了眼睛,“嗯,這附近有很強烈的魔法波動……”
“上萬只的烏鴉和十五六頭狼,我只有三十支弩箭……”艾勒嘆了口氣,“等一下,那是什么?!”他指著鎮(zhèn)的出口處大石上聳立的一個東西問。
他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那個東西幾乎是一晃就不見了。
“一個長著狗臉的大家伙,”艾勒說,他緊緊地握住弩機,攥得手指發(fā)白,“你們看到了嗎?它剛才像人一樣直立著用兩條后腿走路!”
聽到他這么講,一個前任士兵突然大聲叫了起來,他的聲音凄厲得要命。
“怎么回事?”艾勒厲聲說,他被突如其來的慘叫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個士兵顯然有些精神失常了,他沒有搭理艾勒,只顧著對著其他的幾個士兵尖聲驚叫,“是它,是他!他來了!”
“他?什么他?”
其他的幾個士兵也緊張起來,他們擠開難民,來到窗前看著外面的狼群,努力地尋找艾勒剛才看到的那個東西。盡管他們什么也沒看到,可臉色仍然越來越難看,突然一個人丟下武器,抱頭哭了起來。
“我們完了,我們完了……”那個人喃喃地說。
這種緊張的氣氛使客廳里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空氣里充斥著壓抑和驚恐的氣息。突然,一個小孩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這哭聲就像導(dǎo)火線一樣,整個客廳“轟”地一聲,就像炸開了鍋。
憤怒和驚恐的人們七嘴八舌地圍住了湯馬士大媽:“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婆,你不是鼓動我們到黑山鎮(zhèn)嗎,這還沒到地方,怎么就遇到了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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