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他的溫柔
鼻息間,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混雜著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br> 以往,他很討厭消毒水的味道,這一刻,他竟然感到無比的安心,這樣的踏實,是從未有過的。</br> 一顆漂浮不定的心,終于慢慢的靠了岸。</br> 顧北笙愣住,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慢慢放在他的背心,輕輕的拍著。</br> 忽然間,一滴溫?zé)岬乃疂B入衣衫,打濕了她的肩膀。</br> 她屏住呼吸,有些心疼。</br> 那是他的眼淚……</br> 明明是溫?zé)岬模L(fēng)拂過,逐漸冰涼。</br> 但此刻,她卻感覺十分的滾燙。</br> 而且,他并不是低血糖犯了要吃糖果。</br> 奶糖是她的小名……</br> 忽然間,一些細細碎碎的片段在腦海浮現(xiàn)。</br> 她大概一歲的模樣,軟嘟嘟的,正坐在一個桌子上,旁邊圍著許多人。</br> 她的面前擺放著很多東西。</br> 金元寶、百元大鈔、鍋、毛筆、鋼筆、注射器、棒棒糖、奶糖等等……</br> 其他的她看不見,只盯著最靠近自己的注射器和奶糖。</br> 她爬了過去,一把抓起了奶糖和注射器。</br> “總不可能給妹妹取個小名叫注射器吧?”</br> “放的這些東西,哪一個像小名?太荒唐了。”</br> “奶糖吧。”</br> “沒有千金大小姐的氣勢。”</br> “你懂什么,奶糖可甜了。”</br> 畫面細細碎碎,她看的不太清楚,注意到一個小哥哥摸了摸她的腦袋,這種感覺,就像是夢里那個帶著她彈鋼琴的男孩兒。</br> 她想看得更仔細,還有哪些人,然而,記憶出現(xiàn)了空白。</br> 現(xiàn)在想起來,彈鋼琴的小哥哥并不是一個夢里的美好,而是真正存在過。</br> 是她的二哥,陸斯年。</br> 那句“奶糖可甜了”也是他說的。</br> 奶糖……</br> 這些,都是她曾經(jīng)做過的夢。</br> 但其實,那都不是夢。</br> 而是在她很小的時候,真真切切的發(fā)生過的事。</br> 為什么,在遇見陸斯年時,就沒有聯(lián)想到那方面去了?</br> 她哪兒敢想?</br> 她只是一個被拋棄的人。</br> 這可是陸家……</br> 她怎么也沒想過,她會是陸家的千金大小姐。</br> 她眼眶濕熱,聲音哽咽著:“哥。”</br> 陸靳琛抱著她,許多記憶在腦海里一閃而過。</br> 這是他小時候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來的寶貝妹妹。</br> 卻因為他們哥幾個貪玩,帶著她去游樂園,將她弄丟了。</br> 之后,便是長達二十年的噩耗……</br> 顧北笙感覺到他渾身肌肉都緊繃著,她擔(dān)心他會因為太過激動而暈倒,連忙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哥,放松。”</br> 陸靳琛聽著她的聲音,心里夾雜著一股無法言說的痛楚。</br> 他怎么沒有想到呢?</br> 這個總是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小丫頭,總是一臉認真的問他曾經(jīng)是否見過的女孩兒,就是他思念了這么多年的親妹妹。</br> 即便曾經(jīng)覺得她與九七和母親長得有些相似,他也從未往這個方向去想過。</br> 因為,在他心中,妹妹被他害死了這件事,已經(jīng)根深蒂固。</br> 他親眼見到妹妹的一小截壞死的手臂,親眼看到爸媽抱在一起痛哭。</br> 怎么也沒想過,他的妹妹,他們陸家的寶貝疙瘩竟然還活著。</br> 閉上眼,是綁匪發(fā)來的視頻,她被折磨得不成樣子,大聲哭著要哥哥……</br> 他哽咽著,聲音已經(jīng)沙啞得聽不清。</br> “對不起……”</br> 這一句話,遲了二十年……</br> 即便十分朦朧,她也聽見了。</br> 她不知道當(dāng)初她是怎么被綁架的,那時候太小了,小得留不住記憶。</br> 但聽他這樣說,忽然想到一種可能。</br> 她心中一動,溫柔的告訴他:“哥,我不怪你,真的,這些年,你們都沒忘記我,反而是我,根本不記得你們的存在……”</br> 如果她能有一點點記憶,哪怕是一點,她也可以早點發(fā)現(xiàn),她不是顧家的親生女兒。</br> 也能夠早點找到一直沉靜在她死去的痛苦中的親人。</br> 而在得知不是顧成華的親生女兒時,還曾怨恨過從不找她的親人。</br> 可是,在親人的眼中,她已經(jīng)死去了二十年,又怎么可能去找她呢?</br> 還好,這一切都沒有太晚,還能彌補。</br> “哥,你傷口疼嗎?”</br> 陸靳琛聽著她的聲音,感受到她的小手在他后背一下一下的撫慰,不經(jīng)意間想起小時候。</br> 他做錯了事,被父親責(zé)罰跪在外面。</br> 小奶糖才兩歲,小小的身子,艱難的爬過高高的門檻,朝他跑過來,不小心跌在了他的面前。</br> 他將她抱起,拍了拍她褲子上的灰層。</br> 小奶糖奶聲奶氣的喊他:“哥哥。”</br> 一雙眼睛眨啊眨,圓圓的,盯著他的膝蓋問他:“疼不疼……哥哥,疼嗎?”</br> 一顆心,止不住的顫抖。</br> 顧北笙想到他的傷還沒痊愈,抬起頭,慢慢從他懷里出來,仰起小臉去檢查,生怕傷口裂開。</br> 見胸前沒有血色,這才放下心來。</br> 抬眸的一瞬間,就望進他那雙栗色瞳孔里,眼底夾雜著無數(shù)種情緒,蒙上一層水霧,清澈的讓她幾乎可以眼瞳上映照著的自己。</br> 正因為那雙眼睛過于清澈,才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疼惜和痛楚,仿佛千言萬語,卻又說不出一個字。</br> 她又何嘗不是呢?</br> 動了動嘴唇:“哥哥……”</br> 千言萬語,只有這一個稱呼才讓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有親人了。</br> 陸靳琛看著她精致的小臉,眼淚汪汪,心尖尖都是疼的,那是對她的愧疚。</br> 他伸出手,微微發(fā)顫,落在她的臉頰上,喉結(jié)滾動了一輪,半晌,聲線沙啞到了極點:“奶糖,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br> 顧北笙為了讓他好受一些,搖頭解釋道:“我沒有,哥,我過得很好,大家都很喜歡我,我……”</br> “不要否認,你騙不了哥,在詭城面臨危險時,你選擇置之死地而后生,用這樣的方式想要沖出去,那么極端,也那么決絕,如果不是在一個十分堪稱如同煉獄的環(huán)境里長大,又怎么會是這樣的性格?”</br> 陸靳琛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然讓她心一顫,破防了。</br> 因為是真的親人,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從而心疼她吧。</br> 鼻尖一酸,終于忍不住哭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