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九十八章</br>　　榮玥帶著丫環(huán)回房,一路上都是哆嗦的。她跟母親一起住，鄭氏看她臉色泛白，忙問,“怎么了？”</br>　　“跟祖父辯論了一些道理。”榮玥深吸兩口氣，侍女捧上溫水，她接過喝兩口，再深呼吸兩次,這才說,“沒事了。”</br>　　榮玥把來龍去脈告訴了母親，“我以為祖父有確鑿證據(jù)，哪怕有一絲證據(jù)也可以，到最后,祖父發(fā)了一通火,把我攆出來了。我看祖父是沒證據(jù)的。娘，明天我想去給齊師傅拜年。”</br>　　鄭氏鼓勵(lì)女兒,“做得對。咱們不能人云亦云，即便是尊長的話，也得用心聽，用心揣摩，然后,自己得出結(jié)論。如果對方有異議，那就不妨辯上一辯，道理自然就明朗了。”</br>　　榮玥說，“祖父為什么要說齊師傅人品不好呢？他沒證據(jù)，就這樣說,多不好啊。”</br>　　“朝廷上有很多政見不同的人,其實(shí)彼此并無仇怨,因政見之爭，也可能如仇敵一般的。要不怎么有政敵這個(gè)詞呢。”</br>　　“那如果齊師傅是咱家政敵，我要跟家里保持同樣的立場么？”榮玥問。</br>　　鄭氏笑，問了女兒一個(gè)問題，“要是咱家跟你外公家政見不同，我站什么立場呢？”</br>　　這題把榮玥難住了，她記得有段時(shí)間，祖母就不喜她去外祖母家，她不曉得什么緣故，隱隱也能猜出中間必是出了什么事。</br>　　榮玥問母親，“娘，那你是怎么做的？”</br>　　“站我的心。”鄭氏說，“我心里覺著誰是對的，我就站誰。家族是由人組成的，但人不能是家族的傀儡。”</br>　　榮玥覺著她娘說的很對，她重重點(diǎn)下頭，“娘你說的對。我也這樣做！”</br>　　母女倆說會話，榮玥還睡前讀了會兒書，到她慣常安歇的時(shí)辰，便安歇了。</br>　　齊府卻是燈火通明，齊尚書家的掌事大丫環(huán)坐著小轎把府內(nèi)府外都巡視了一遍，又拿出明天的宴會流程單子跟主人對了一遍。</br>　　齊尚書倚著香榻，一本書蓋臉上，“我這都聽八百回了，就這么著吧。”</br>　　大丫環(huán)笑，“這不是咱們府里頭一回迎接貴人，我們不比大人見多識廣，心里沒底，還得大人幫著掌掌眼才行。”</br>　　“你早點(diǎn)歇了吧。有勁頭明天再使。”</br>　　“奴婢還沒念完，大人再聽聽宴上的菜品單子。”</br>　　“就說哪兒變了就成。”</br>　　“先前奴婢算了算，有四十八道菜品，想了想，不如再加一道肫掌簽，這樣共四十九道菜，豈不更吉利。”</br>　　“公主固然尊貴，平常人家吃飯也不避九這個(gè)數(shù)，但既然公主正式駕臨咱們府上，就避開此數(shù)為好。”齊尚書移開書卷，露出一只明亮的眼睛，同侍女道，“也不必四十八道菜，去八道，四十道也足夠了。”</br>　　大丫環(huán)立應(yīng)下，拿著單子下去吩咐了。齊尚書瞧著自家丫環(huán)走路生風(fēng)的模樣，心道，公主這一來，看把我家丫頭激動的，跟喝了鹿血似的。</br>　　第二天一大早，齊尚書用過早膳，便被侍女催促著換了官袍官靴，準(zhǔn)備出門迎駕。齊尚書瞅瞅時(shí)辰，“要去你去，這還早哪，起碼還得半個(gè)時(shí)辰。大冷天的，我得在屋里暖暖。”</br>　　“萬一公主殿下早到呢。”侍女取來手捂子小手爐，“公主殿下好意過來，咱們可不能失禮啊。”</br>　　齊尚書懶洋洋的，“你們先出去排著，我一會兒就出去。”</br>　　“那奴婢先去安排，大人可記得出來。”</br>　　“去吧去吧。”</br>　　齊尚書很了解榮烺，知道公主殿下一向守時(shí)，提前一刻鐘出去便不會遲。結(jié)果，轉(zhuǎn)眼丫環(huán)又回來了，稟道，“大人，郢王府的榮姑娘到了。”</br>　　“阿玥竟然也來了？”齊尚書說，“請阿玥進(jìn)來。”</br>　　榮玥很有禮貌，先給師傅送上禮物，然后師徒倆坐下說話。齊尚書奇怪，“你祖父知道你來我這兒么？”</br>　　“知道。”榮玥想，看來齊師傅的確與祖父不合。</br>　　齊尚書頗是驚訝，“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郢王心胸見長啊。”</br>　　榮玥很有些不好意思，齊尚書笑，“這無妨，這是我與郢王的事，跟你們小一輩無關(guān)。”</br>　　榮玥心說，可見齊師傅心胸是要寬廣些的，或者是因?yàn)樽娓笡]能在與齊師傅的政見之爭中占得上方吧。</br>　　齊尚書讓侍女拿出新鮮果點(diǎn)給榮玥吃，斯斯文文的同她說話。沒多會兒鄭錦與顏姑娘就到了，齊尚書瞅瞅時(shí)辰，“我看公主也快來了，咱們一并迎迎阿錦與阿琴，在門口等一等公主的車駕。”</br>　　榮玥隨齊師傅出去。</br>　　師徒倆到門口時(shí)，正趕上榮烺儀衛(wèi)過來。大家略整一整衣袍發(fā)簪，便按次序排好，站在門口迎接公主。</br>　　榮烺永遠(yuǎn)是精神抖擻的模樣，下車后免了大家的禮，見到榮玥時(shí)頗吃驚，又很高興，笑著同榮玥幾人道，“你們到的可真早。”</br>　　榮玥說，“也沒比公主早多少，我們也是剛到。”</br>　　“這是真真的。”鄭錦笑著說，“我跟阿顏剛下車，還沒進(jìn)去。齊師傅、阿玥姐就出來了。”</br>　　榮烺打量一下齊府軒峨氣派的大門，微微頜首，是一品大員的氣派。這才舉步往里走，齊尚書道，“我這兒備了軟轎，公主不妨乘轎。”</br>　　“天兒這么好，乘轎做什么，我想遛達(dá)遛達(dá)，也參觀一下齊師傅您家。”榮烺昨兒剛?cè)ミ^鄭公府，論軒峻富貴，尚書府多有不及。不過，這府里挺整齊干凈，花木頗多，只因是冬日，花木凋敝，才顯得冷清了。</br>　　待到正院正堂，一進(jìn)屋，頗見雅致，尤其正中懸的一幅風(fēng)雪夜歸圖，清幽月光下，那寂寥的風(fēng)雪夜，極有意境。榮烺贊，“這畫兒不錯(cuò)。”</br>　　“殿下好眼光。”齊尚書請公主上坐，“臣年輕時(shí)的得意之作。”</br>　　榮烺都感慨，“人時(shí)常說我自信，我覺著，我比起齊師傅還是有一定距離的。”</br>　　“沒事兒，慢慢努力，終有一日得青出于藍(lán)。”</br>　　侍女捧來香茶，齊尚書親自接了一盞奉予榮烺，榮烺吃兩口茶，覺著齊師傅雖然家里小了一些，屋子也不大富貴，吃的茶還是不錯(cuò)的。</br>　　一時(shí)，榮烺讓林媽媽把準(zhǔn)備的年禮送給齊師傅，榮烺還特別貼心問齊師傅過年都吃什么，可有吃餃子？都什么餡兒的？還有，齊師傅是不是過年都沒裁新衣，怎么還穿官服啊？</br>　　時(shí)隔多年，齊師傅再受這等細(xì)致關(guān)懷，頗有些不得勁兒。也知道小公主是好意，看這小圓臉兒上這一臉的鄭重關(guān)切，齊師傅覺著公主大概有愛心病，特別喜歡關(guān)懷人。</br>　　齊師傅奈著性子，“我家過年難道還跟旁人不同，旁人家都吃餃子，單我家喝粥不成？”</br>　　“我這不是關(guān)心你嘛。”榮烺也不惱，她笑呵呵地聽齊師傅說家里過年的餃子如何美味，榮烺不信，“能比宮里的還好吃？”</br>　　齊尚書道，“餃子嘛，只有更好，沒有最好。”</br>　　“雖是狡辯，也有點(diǎn)道理。”</br>　　“這就是道理。”</br>　　倆人逗幾句嘴，齊尚書說自己穿官服的緣故，“這不是想著公主駕到，臣為顯鄭重，才換了官服。”</br>　　“以后不用這么麻煩，我常來哪。”榮烺很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的說。</br>　　齊尚書：臣榮幸的都不知要說什么好了。</br>　　齊尚書道，“也別總往臣一家來，您不能這樣偏心，像史太傅他們，嘴上不說心里肯定吃醋的。”</br>　　“我不去他們家，我就來齊師傅您這兒。”榮烺說。</br>　　顏姑娘以前被齊師傅坑過，趁機(jī)發(fā)難，“看齊師傅說的，好像不歡迎我們來似的。”</br>　　“誤會誤會。”齊尚書道，“公主殿下駕到，我能不歡迎么。我家丫環(huán)管事，榮幸的昨兒一宿沒睡，睜眼直到天明，就是等著殿下光臨。”</br>　　榮烺這愛聽好話的家伙，聞言笑道，“不用這樣，我們就是過來給齊師傅拜年。齊師傅，給您拜年的人多么？”</br>　　“還行吧。”</br>　　“那就好。”齊師傅還在尚書位，要是這會兒就沒人上門拜年，那就忒慘了。</br>　　不知道榮烺什么腦回路，她就認(rèn)定了齊師傅是天下第一慘，急需人關(guān)懷的那種。她過來拜年，齊府準(zhǔn)備周全，但，只要榮烺吃的好的，必要分給齊師傅嘗嘗。其間還特別關(guān)心齊師傅的感受，就是看雜耍聽?wèi)颍惨獑枂桚R師傅愛聽愛看的是哪些。</br>　　種種關(guān)懷，把邊兒上服侍的侍女都感動的不輕，想著自家大人果然深受朝恩，公主殿下更是個(gè)大大的好人，對她家大人如此恩寵。</br>　　待用過午膳，聽看雜耍戲曲，榮烺來這大半日，也就準(zhǔn)備回宮了。回宮前，她又做了一件出乎眾人意表的事，她還賞賜了府中下人一番。</br>　　尤其對照顧齊師傅起居的侍女以及府中得力管事，榮烺都看了看，對他們說，“齊師傅平日里既有朝廷差使還要進(jìn)宮講習(xí)功課，是很忙的。我就把齊師傅交給你們了，天兒冷了，記得給他添衣。他要回家晚了，記得叫他吃飯，別空著肚子。衣食住行，他有馬虎的地方，你們替他記著。把齊師傅照顧好，這便是有恩于我了。”</br>　　一群侍女管事齊刷刷跪下，口稱，“奴婢（小人）們必盡全力服侍主人，不負(fù)殿下之令。”</br>　　齊尚書連聲道，“這可太嚇人。”</br>　　“有什么嚇人的。我們是師傅的弟子，自然要關(guān)心師傅。”榮烺笑，“師傅就不用客氣了。”</br>　　齊尚書：我這真不是客氣啊！還是說公主你這是要收買我吧？好端端的非來我家拜年，來了還半點(diǎn)兒架子不擺，對臣事無巨細(xì)的關(guān)心，還說這一堆嚇人話！您要是收買我，臣可告訴您，臣身價(jià)不菲，輕易不受人收買的！</br>　　直待榮烺登車告辭，齊尚書都想不通，公主殿下到底是犯了什么病，如此青眼于他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