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第 96 章
殿下</br> 正文第九十六章</br> 鄭國公府猜度一天一夜也沒猜出公主殿下突然大年初四駕臨鄭家是有何用意,鄭國公對此很坦然,反正不可能是惡意。</br> 公主才多大,朝廷有什么大事,難道會叫尚在稚齡的公主來辦?</br> 鄭國公府的老夫人對鄭國公夫人道,“公主是太后娘娘親自撫養(yǎng)長大,與旁人不同。”</br> 鄭國公倚著引枕,對長子的交待是,“公主年紀(jì)雖小,卻是個(gè)有志向的人。切不可因公主年少而怠慢。”</br> 鄭國公世子道,“公主肯光臨咱家,高興還來不及,哪兒敢怠慢公主呢?”</br> 鄭國公緩緩搖頭,“若將公主視為宮中尊貴清閑的貴女,再如何恭敬,也是怠慢。”</br> 鄭世子道,“父親的意思是……”心中悟到一些,“公主的確喜歡打聽些外頭的事,小大人兒似的。”</br> “那不是外頭的事,那都是皇家應(yīng)該管的事。”鄭國公不急不徐說道,“公主受太后娘娘撫育,自小耳濡目染都是朝廷中事。”</br> “所以,朝中雖有人對公主不能安居宮內(nèi)頗有微辭,可這事,的確怪不得公主。公主生來,耳中所聞,目中所視,皆是朝政。”鄭國公道,“公主當(dāng)然會對朝政關(guān)心,可能公主現(xiàn)在還沒有明確的意識,但公主已經(jīng)這么做了。”</br> “公主既對我們鄭家示好,我們便不能裝糊涂。”</br> 鄭世子猶豫,“大殿下終歸更親近徐家一些。”</br> “你不能將大殿下與公主混為一談。”鄭國公道,“大殿下是大殿下,公主是公主。大殿下心中有遠(yuǎn)近之別,公主心中不一定這樣看。”</br> 鄭世子道,“公主對阿錦倒是很親近。母親進(jìn)宮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也說公主常往鳳儀宮去。”</br> 鄭國公也是知道這些的,“既然這樣,我們應(yīng)該相信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的眼光。”</br> “可再如何親近,敵得過骨肉血親么?”鄭世子始終有些猶豫。高高興興體體面面的招待公主,與真正的對公主進(jìn)行一些政治投資是兩碼事。</br> 鄭國公笑笑,“我與徐國公夫人,也是骨肉之親。”</br> 鄭世子不敢說話了,換個(gè)話題,“齊尚書對公主一向親近,我聽說公主會在大年初五這日駕臨齊府,給齊尚書拜年。史太傅雖有些別扭,也得了公主的恩惠。”</br> “這就是了,咱家也不要太遲。籌碼下的遲了,就得往后排。”</br> “可齊康那人一向狡詐多變,毫無節(jié)操可言。史太傅又是慣會腳踩兩船,兩邊討好。”</br> “沒有全無風(fēng)險(xiǎn)的選擇。待開春丁相一來,帝都形勢必然再變。”</br> 鄭世子也是幾十歲的人,也有自己的政治眼光,他一點(diǎn)頭,“我明白了。”大殿下雖好,可惜大殿下能選擇的人太多,更兼大殿下一向與徐家親近,鄭世子身為大殿下的老師之一,一直覺著同大殿下沒有那種推心置腹的親近感。</br> 公主年紀(jì)小,且是女孩子,真不是好的投資對象,偏生公主資質(zhì)出眾,這是鄭家父子心中默認(rèn)的事實(shí)。隨著年齡增長,公主近來頗做了幾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br> 在政治上選擇一位女性,這是要冒著巨大風(fēng)險(xiǎn)的。但女性能在政治上選擇的人并不多,鄭世子相信,憑公主的才干,以后會需要朝臣為援。</br> 所以,榮烺受到鄭家上下隆重歡迎。</br> 她既然是代表祖母和嫡母來的,自然要擺開儀衛(wèi),乘坐著公主的車駕而來。雖然繁瑣些,卻是公主的身份,也是鄭公府的體面。</br> 鄭國公都穿上大氅,親自帶著兒孫到門口迎接。榮烺一見鄭國公都出來了,連忙扶住鄭國公說,“我不讓內(nèi)侍特意說了,您與老夫人都上了年紀(jì),切不可勞動你們。你們這樣的客氣,我以后都不敢過來了。”</br> 鄭國公瘦削了許多,好在氣色尚可,笑道,“臣已是好了許多。是瞧著日頭好,才出來的。倘身子十分支撐不住,必要依了殿下的。”</br> 榮烺仔細(xì)瞅了瞅鄭國公的神色,點(diǎn)點(diǎn)頭,“那以后也別這樣了。咱們又不是外人,你要想迎我,待身子大安,什么時(shí)候迎不得。到時(shí)我一天來八趟,還怕不愁壞了您。”</br> 饒是鄭國公這把年紀(jì),也給榮烺的話逗笑了,既有趣又透著親近。鄭國公笑,“一定得應(yīng)了殿下的話。”</br> “那必是的。我說話可靈了。”榮烺又同鄭老夫人說話,看老夫人精神矍鑠,榮烺也很高興。大家請榮烺換了軟轎,然后,各自上轎,約摸行了兩柱香的時(shí)間,便到了鄭老夫人所居的長壽堂。</br> 院中是一溜五間正房,東西廂齊備,如今冬日,院中無鮮花綠葉可賞,便用錦綢扎了花枝纏在樹上,也頗熱鬧可愛。</br> 大家簇?fù)碇鴺s烺進(jìn)了正廳,屋里暖暖和和的,老夫人請榮烺坐正中榻上,榮烺說,“大家都坐吧,莫要拘束,反失了親戚間的自在。”</br> 如此,老夫人與鄭國公左右陪坐,再下首是鄭家男女諸人。</br> 榮烺招招手,“阿錦姐、阿繡姐都過來,別離那么遠(yuǎn)。”</br> 倆人一笑,便過去坐在老夫人身畔。</br> 榮烺先讓內(nèi)侍頒下賞賜,都站著聽賞就行了,別搞磕頭那一套,沒的這些排場。榮烺說,“先前我也沒想起來,昨兒接順柔姑媽進(jìn)宮,我忽然想到,祖母和母后嫁進(jìn)宮里這許多年,礙于規(guī)矩禮法不能回家省親。我就想,干脆人替祖母、母后過來看看,等回去就能告訴她們,現(xiàn)在家里是什么樣兒的了。”</br> 饒是鄭家聽到這話也頗為感動,實(shí)在對不住小公主,昨兒一天一宿猜測小公主為啥要來,獨(dú)沒猜到是這樣的善意。</br> 老夫人一臉感切,“臣婦這心里,哎,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兩位娘娘有公主殿下這樣孝順的孩子相伴,實(shí)也是兩位娘娘的福分。”</br> “祖母和母后也很疼我啊。”榮烺主要也感謝嫡母對她的幫助,如果沒有嫡母的傾力相幫,年初一拈香的事,定不能有那樣的體面。</br> 知道榮烺秉承這樣的善意而來,鄭家上下更加歡喜。鄭老夫人親自將女媳介紹給榮烺認(rèn)識,鄭家女眷多有誥命,如鄭夫人、鄭少夫人,榮烺都認(rèn)識。鄭錦鄭繡姐妹,榮烺更熟。不熟的主要是鄭家三房女眷,鄭三在外當(dāng)差,兩個(gè)大些的男孩兒在帝都讀官學(xué)。</br> 榮烺也見到鄭家長房的鄭徽,鄭徽是給榮綿做伴讀的。</br> 榮烺不禁問,“衡表兄沒在家么?”</br> 鄭國公道,“帝都太過奢華,我打發(fā)他去北安關(guān)歷練了。”</br> 榮烺點(diǎn)點(diǎn)頭,“是個(gè)好地方。我以前就聽祖母說過國公帶兵抗擊北夷的事。若成一流人物,必得既知繁華且識寒苦。”</br> 鄭家男人都是第一次與榮烺面對面坐談,饒是鄭國公見多識廣,也頗為榮烺的話吃驚。心說,怪道以前常聽人說公主聰慧,原以為話必夸大,如今看來,竟是謙辭。</br> 榮烺其實(shí)無甚見識,她不過是談了些書,照著書上歷史,自己瞎總結(jié)罷了。</br> 因是過年,大家便說些過年的話。</br> 榮烺同鄭錦說,“我跟阿穎姐弄了只冰燈,等過了上元節(jié)你回去看吧,可好看了。”</br> “冰燈是什么?難道是冰做的?”鄭錦沒見過,頗覺稀奇。</br> “當(dāng)然啦。要不怎么叫冰燈。”</br> 鄭錦說,“殿下明年是要去給齊師傅拜年么?”</br> “嗯。”說到齊師傅,榮烺就一臉同情,“你想想齊師傅多可憐啊,他也沒有成親,就自己一個(gè)人過年,多冷清啊。我一想起來,心里就不落忍,就想著,過年去看看齊師傅。”</br> 鄭錦想想齊師傅的身世,也深有同感,便說,“那我也一起去,咱們明兒在齊師傅府上打齊。”</br> “好啊。”榮烺道,“等我再打發(fā)人問問阿顏、阿玥姐,看她們?nèi)ゲ蝗ィ俊?lt;/br> “一定去的。”鄭錦是個(gè)周到人,問,“那要不要去史師傅家里?”</br> “不用。史師傅一大家子人,他又不冷清。”</br> ……</br> 聽著公主殿下和自家閨女和那種可憐的口吻說起齊師傅,對齊師傅充滿憐惜的小眼神,鄭世子真想告訴公主跟閨女:別叫姓齊的騙了!他哪兒可憐啊!</br> 榮烺完全就是過來玩兒的,她還跟鄭老夫人打聽起以前祖母、嫡母在家時(shí),過節(jié)是什么樣子。</br> 不得不說,榮烺這問題甭提多合老年人的心坎兒了。</br> 人一老就愛回憶從前。</br> 鄭老夫人平時(shí)就愛找?guī)讉€(gè)老仆一起說古,如今公主有問,老夫人更是事無巨細(xì)說起來。</br> 鄭老夫人是鄭太后、鄭國公的母親,也是先孝烈皇后的娘家嫂子。所以,她老人家經(jīng)的事可多了。</br> 鄭老夫人道,“這從哪兒說呢,變化大著哪。”</br> “從最早的時(shí)候說,按時(shí)間來,這樣不會亂。”榮烺一慣有條理。</br> “那得是太后娘娘小時(shí)候了,天下剛剛太平,可不似如今什么東西都樣樣齊全。太后娘娘小時(shí)候,想喝羊奶,都買不到羊。太、祖皇帝知道這事,問御膳房,你們采買羊的時(shí)候,看看有沒有產(chǎn)奶的母羊,買回幾頭來。就這樣,才弄到了兩頭。”</br> 榮烺都不能信,“真的?這可是在帝都啊。”</br> “剛打完仗,就這樣。”鄭老夫人笑,“什么都沒有。我記得來帝都后過的第一個(gè)年,咱們算是好人家了,包餃子也就是羊肉、豬肉,這些肉餃子。像現(xiàn)在鮮果鮮菜的,一概見不到。第二年冬天,才吃到桔子。”問鄭國公,“老大還記不記得?”</br> 鄭國公笑,“怎能不記得?父親在宮里參加宮宴,籠在袖子里拿了一個(gè)回來,是給祖母嘗的。祖母舍不得吃,給了我。我想大家伙兒也都嘗嘗味兒,剝開桔皮,一人兩瓣分的。”</br> 榮烺聽的一直說,“這可太不容易了!這可太不容易了!”</br> 老夫人含笑說,“我總說,苦日子有苦日子的滋味兒。”</br> 榮烺是個(gè)好奇寶寶,問,“那后來呢?”</br> 史書上讀再多帝王將相,也不如老夫人這樣從民間煙火講起更加生動。</br> 老夫人主講,鄭國公間或補(bǔ)充,榮烺聽的可過癮了。待到中午用膳,鄭家也準(zhǔn)備了豐盛席面,榮烺一看,都是自己愛吃的。便知這必是阿錦姐的功勞,不過,榮烺也一直問老夫人,“這道胭脂玉筍是祖母愛吃的吧?”</br> 夾起來嘗嘗,“跟宮里的好像。”</br> 鄭國公但笑不語。</br> 待用過午膳,原本鄭家也準(zhǔn)備了雜耍戲曲,榮烺令一概免了,她還要繼續(xù)聽老夫人講古哪。</br> 大概是自幼跟祖母長大的緣故,榮烺很會與上年紀(jì)的人相處,她并不是敷衍的聽,她是認(rèn)真又入神的聽,聽到高興的地方,還跟老夫人一起笑。聽到難過的,就唉聲嘆氣,可有感情了。</br> 這要不是得回宮,不好留下來吃晚飯,榮烺都想在鄭家住下,好夜里再聽老夫人繼續(xù)講。就是講古者鄭老夫人,也是講的身心舒泰,只覺公主殿下簡直就是自己相知恨晚的小知音啊!</br> 瞧著金烏將落,榮烺依依不舍的告別,臨走她還拉著老夫人的手說,“等有空我再過來,老夫人您繼續(xù)給我講講,您講的可太好了。”</br> 老夫人握著榮烺的手,“待何時(shí)公主有閑暇,只管來。臣婦也會進(jìn)宮,給公主殿下請安。”</br> 倆人依依不舍的做了一番分別,榮烺必不肯老夫人相送,老夫人卻一定要送到門前,看著榮烺登車。榮烺還探出頭朝老夫人揮了揮手,這才落下車簾,令馬車啟程。</br> 老夫人望著榮烺的車駕儀衛(wèi)遠(yuǎn)去,心中也生出些許不舍,這跟公主殿下委實(shí)透脾氣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