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三二一章</br>　　榮烺賜鄭衡駿馬的事,還引得徐妃頗多抱怨。</br>　　后宮無秘事，榮烺又是宮里唯一的公主，她的事也傳的格外快。榮烺傍晚去給母親定省時,就聽母親問她有沒有給外家土儀。</br>　　榮烺說,“有啊。我都讓人送去了。”</br>　　徐妃面兒上一喜,露出笑來，又問,“也給阿珠馬了？”</br>　　“那沒有。”</br>　　徐妃就不高興了，“怎么給鄭衡賜馬,你阿珠哥就沒有？這不一樣是表哥？要論親疏,還是阿珠近哪。”</br>　　母女倆為對徐家態(tài)度上爭執(zhí)過多年,榮烺已經(jīng)懶得搪塞，“論血緣那是近,可徐家得罪了祖母,祖母至今沒原諒他家。我賞賜土儀已是看母妃的面子，旁的您就別爭了。我跟祖母最近，誰都比不了。”</br>　　徐妃被噎的捏著帕子揉胸口，“那是長輩的事,與你有何相干。”</br>　　“與我是不相干，可我是站祖母這邊兒的，凡事都會以祖母的喜惡為先。”榮烺說的堂堂正正。</br>　　徐妃嘆氣,“你也一年大似一年,總該有自己主意。”</br>　　“這就是我的主意。你就消停的過日子吧。沒事兒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皇兄皇嫂,眼瞅母妃你也要做祖母了。”</br>　　“是啊。我就盼著阿穎給我生個小皇孫。”徐妃雙手合什的念叨起孫子來，心里愈覺榮烺不貼心。人不都說閨女最貼娘的心么,也不知怎地到她這兒就反過來了。</br>　　徐妃心中憋悶,待兒子過來,跟兒子念叨一回。晚上又跟榮晟帝嘟囔一遭。</br>　　可憑她如何不滿也沒用，東西是榮烺的，榮烺愿意給誰就給誰，完全不受她控制。</br>　　是夜。</br>　　郢王府。</br>　　子晴先生整理著桌上卷宗，徐珠看紅泥小火爐上的水滾了，提起來泡了一壺茶。夜風從微敞的窗子襲入，吹散茶香，徐珠將茶遞給先生一盞。</br>　　“會有不會覺著失望？”</br>　　徐珠愣一下，失笑，“公主原就與我家不大親近。”</br>　　“賜給鄭家三匹馬，也沒給親外家一匹。”子晴先生懼寒，抱著手爐，“我是有些驚愕的。一般年紀小的女孩子總會有些心軟的。”</br>　　“可見我不是公主心中囑意的千里馬。”</br>　　“可見即使到現(xiàn)在，萬壽宮對你家也沒有絲毫軟化的跡象。”即便在明月將圓的夜晚，那顆不祥的星子依舊掛在半空，星月之輝映著子晴先生消瘦的臉龐，“萬壽宮真是讓人看不透，永遠不原諒，卻也沒把你家怎么著。”</br>　　徐珠垂下眼眸，望著紫砂盞中的淺色茶湯，許久沒言語。</br>　　子晴先生問，“在想什么？”</br>　　徐珠嘆氣，“家妹一意要將婚期推遲一年。”</br>　　子晴先生略一思量就笑起來，“這是好事啊。”</br>　　自打夜空出現(xiàn)極惡天相，不少人都認為這天相會應(yīng)在太后身上。徐珍參加過選秀，當然不可能通過。但如果萬壽宮有個萬一，憑徐妃在后宮的榮寵，沒有萬壽宮壓制的徐妃完全可以將徐珍送入皇長子的宮殿。</br>　　徐珠搖頭，“我并不愿家中姐妹再入宮闈。”</br>　　子晴先生那顆寂寥又瘋狂的心忽然間生出一絲沒來由的憐憫，他對徐珠道，“如果你真的反對此事，就拿出魄力來。如果只是嘴上說說，就算了。”</br>　　幾年相處下來，徐珠已經(jīng)可在子晴先生這里吐露些許家事，“大吵一架，沒人聽我的。”</br>　　子晴先生好笑，“怪不得心不在焉。”</br>　　徐珠下定決心，“我要搬出來。”</br>　　子晴先生挑起一邊眉毛，徐珠道，“家里的主我做不了。阿珍已有他意，我愧對好友。我要離開那個家。”</br>　　子晴先生道，“雖不易，卻是件好事。”</br>　　徐珠飲盡茶水，放下茶盅起身，“先生，我先告辭了。”</br>　　翌日，鄭衡進宮給榮烺請安謝賞。</br>　　謝公主殿下賜他的馬。</br>　　“才一月不見，瞧著殿下似是長高了。”</br>　　“不是似是，我就是長高了。”榮烺強調(diào)，然后說，“阿衡哥你也更見魁偉了。”</br>　　“整天操練，不魁偉都不行。”</br>　　一夜秋雨，即便宮人晨間打掃過，園中仍隨處可見落葉秋景。榮烺踩著微濕的黃葉，笑問，“宋將軍還是老樣子？”</br>　　“人的性情還能改么？”鄭衡無奈，與公主一起到小花園的八角亭坐下。</br>　　他性情松散恣意，少時做禁衛(wèi)還因當值吃酒被罰。結(jié)果，現(xiàn)在給宋將軍做手下，宋將軍練兵以嚴苛著稱。要命的是，宋將軍要求將官每日要與兵士一起訓練。</br>　　鄭衡身上以往貴公子式的慵懶矜貴都轉(zhuǎn)為了武人的挺拔精干。</br>　　而且，宋將軍那用人的本領(lǐng)簡直嘆為觀止，鄭衡連進宮的時候都少了。鄭衡說，“謝殿下賜我的馬，那是劉家的馬吧。”</br>　　“阿衡哥你真是行家。”</br>　　“我好歹也是武將，還能這點眼力都沒有？”鄭衡笑一下，問，“殿下這次在開封，可還順遂？”</br>　　“還行。有些小波折，不過我沒上當。”榮烺倚著亭子的美人靠，淡淡秋風拂過她秀美的臉頰。</br>　　鄭衡的猜想也差不離，傳回帝都的都是好消息。公主在清流中人望普通，大多數(shù)清流并不接受公主涉政之事，若有不妥，必然瞞不住。既頻傳捷報，可見便有波折，也是無虞的。畢竟內(nèi)閣顏相方御史都在開封。</br>　　“原我以為殿下會點我為護衛(wèi)。我家祖籍就是河南商都，離開封很近。”</br>　　“我考慮過，想想還是算了。阿衡哥你要陪我去，憑你家在河南的名望，必然士紳都向我俯首。可那樣我就看不到他們更真實的面貌了，像隔著一層什么似的。”榮烺坦率的說。</br>　　“您擔心的真有點多。當?shù)厥考澮簿兔鎯荷戏畛形覂删洌€以為他們真就如何看重我這樣年輕的毛頭小子，又不是我父親去。”</br>　　榮烺想想開封士紳，也笑了，“這倒也是。那阿衡哥你這么熟悉河南，也沒提前叮囑我兩句什么的。”</br>　　“雛鳥振翅高飛時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懷疑她高飛的能力。殿下沒點我做護衛(wèi)，我就瞧出來了，自然不會多啰嗦。何況憑殿下的能力，若用到鄭氏族人，到開封城一樣有辦法用他們。”</br>　　榮烺被戳中一點心思，她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唉呀，叫阿衡哥看穿了。”</br>　　鄭衡并未把另一半榮烺的心思說破，榮烺這次特意點了顏相相隨，既有當時顏相因天相略受詬病之故，怕也是想借機與顏相多親近一二的意思。</br>　　顏相是首輔。</br>　　雖則顏氏女是公主伴讀，但顏相與榮烺全無私交，于朝中也一向中立。</br>　　換言之，榮烺不令他這位勛貴外戚為護衛(wèi)，是因為榮烺要單獨與顏相這位清流頭目相處。</br>　　也因榮烺從心底明白，他是站在她這一邊的。m.</br>　　真是位無比狡猾的殿下。</br>　　但狡猾的這樣恰到好處，就會令人情不自禁的生出欣賞之心。</br>　　鄭衡雙眸注視著榮烺，“我會永遠效忠殿下。”</br>　　榮烺美麗的臉龐露出真心笑意，“嗯。我會永遠記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