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8 章 燈滅之八一
誰都沒料到鳳儀宮會橫刺一刀,并且刺的這樣狠。</br> 以至顏相都要放下手中公務,上書請罪。</br> 御史臺翰林院更要在請罪折中表明,自己完全沒有、絕對沒有干涉內廷之意!</br> 內閣窗外,三公槐的枝椏在正月的寒風中簌簌顫動,時間仿佛在鳳儀宮懿旨的訓誡下停滯了!</br> 顏相帶著兩位內閣同僚到御前請罪,榮晟帝未在御書房,而是去了鳳儀宮。</br> 榮晟帝剛聽聞皇后懿旨訓斥了內閣,亦是大驚。</br> 因為這是太祖皇帝立國以來從未有之事。</br> 皇后是皇帝的正妻,一國之母,但鳳印的力量一直以來都被視為禮法上的至尊存在。因為皇后除非正式賞罰賜封,其他時候都不會動用鳳印。</br> 而正式的賜封賞罰則多是皇帝的決定或者外朝的決定。皇帝升降宮妃品階,外朝考核后賞賜官員妻母誥命,這些事一般不由皇后做主。</br> 皇后的職責只是在這些決定名單上蓋上鳳印而已。</br> 所以,鳳印也只是名正言順的工具。</br> 可如果認真研究過律法就會明白,沒有鳳印的妃嬪升降,便不會具備律法的認同。同理,沒有鳳印的誥命敕封,侍詔廳便不能擬旨進行命婦的封賞。</br> 甚至,哪怕禮教森嚴如當朝,也要承認皇后是與皇帝比肩而站的正妻。</br> 所以,鳳印還有一項用處,正禮法。</br> 當年,顯德皇后編纂《貞烈傳》為天下女子必修書籍時,便是以正禮法之名進行的。</br> 并且,不論哪一位皇帝當朝,哪怕當訓誡碑立在鳳儀門內的太祖皇帝,也要將管理內廷之事交付鳳儀宮管理。</br> 因為不論男人再如何精明強干,都不可能兼管內務之事。</br> 圣人其實有句話說的很對,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br> 一屋較天下似乎極小,可多少男子掃得了天下,卻不見得掃得了一屋。多少男子青史留名,卻身后子孫一塌糊涂。</br> 其實很簡單,掃天下易,掃一屋難。</br> 太祖皇帝規(guī)定后宮不涉前朝,鄭皇后維護的是內廷規(guī)矩。榮晟帝說起鄭皇后訓斥內閣的事,道,“怎地突然這樣大動肝火?”</br> 宮人捧上茶,榮晟帝接了放一畔的海棠幾上,“你可不是這樣的人。”</br> “若旁的事,我也不理會。嚴宮令帶著六司一局的女官們向我上本,我方知此事。簡直豈有此理,公主移不移宮的事外朝竟也敢插手!”鄭皇后自幼就不愛說笑,天生一副肅穆脾性,提及此事非常不滿,“今天管公主居所,明兒就要管到皇后嬪妃了!”</br> “不至于此。”榮晟帝忙勸她,“不要動怒,怒大傷肝。”</br> 鄭皇后道,“我現在氣還沒消!陛下也當警醒,外朝內廷必需各有分野,我不是懷疑外朝的忠心,可內廷就是內廷,內外不得有過密聯系!外朝更不可干涉內廷事務!不然,若內廷也叫他們管了,那么,皇室就會成為官員的掌中玩物!”</br> 榮晟帝的神色也漸漸嚴肅,他斟酌道,“御史臺一向愛對公主的事操心,翰林也多是清流,他們不見得有這個心。”</br> 鄭皇后眸光銳利,“怕就怕這里頭不見得就是一種心。且,不論有沒有這心,外朝逾越是事實,陛下要給內廷一個交待。”</br> “如果陛下默許,以后內廷諸事皆請外朝做主。”</br> “這是哪里話。”榮晟帝沉聲道,“內廷自然是皇后做主。”</br> “陛下做主,我做主,都可以。甚至,陛下可委與任何宮妃嬪妾、內侍女官,但必需得是皇室做主,而不是大臣插手。”鄭皇后道。</br> 帝后二人正商議此事,內閣的牌子便遞了進來。榮晟帝看看鄭皇后,對內侍官道,“宣他們進來說話。”</br> 外朝官員要進入后宮不是容易的事,規(guī)矩繁瑣,如顏相等人也一樣在鳳儀門外遞牌子,這牌子經一道門一道門的記錄,方能遞到鳳儀宮,再待鳳儀宮回信,已是小半時辰過去。</br> 大家都是第一次來鳳儀宮,雖不敢亂看,也覺出宮禁整肅,更勝前朝。</br> 待宮人進去通稟,方請三人入內說話。</br> 帝后同坐上首鳳榻,這也是皇后的權力,若是妃子是絕不能與陛下同坐一榻的,皇后可以,因為皇后是正妻。</br> 三人直接行禮請罪,榮晟帝溫和中帶著一絲冷淡,“你們是有些逾越了。內廷自有規(guī)制,內廷之事,即便朕也是與皇后商量著來,你們怎能越過內廷干涉皇女居所之事?”</br> 顏相完全是被連累。這事是御史臺起的頭,此時便需方御史出來應對。方御史懇切道,“臣絕無干涉內廷之意。因大殿下十歲移宮,正式到外朝居住。陛下當年也是十歲正式移宮,搬至昭德宮居住。大長公主、長公主年少時亦是十歲左右遷離母妃宮殿,另擇宮殿居住。臣想,此事有關禮制,故而御史上書,臣并未阻止。”</br> 翰林院的意思大致相仿。</br> 這是榮晟帝意料中的答案,也是御史翰林奏章中的內容。</br> 榮晟帝看向鄭皇后,鄭皇后絕不會這么算了。</br> 鄭皇后反問一句,“我不知前朝事,不過既有關禮制,可有禮部上書?若是有,拿出來給本宮瞧瞧,讓我看看,禮部是怎么說的?”</br> 方御史吳學士皆無言以對,盡管大家早心照不宣,齊尚書與公主關系緊密,于朝中對公主多有回護,自然不可能上書。</br> 只是,此事皆意會,誰也不能往臺面兒上說。</br> 因為,你說了,就要做出解釋,就要拿出證據。</br> 不然,不論齊尚書還是公主,都不是好相與的!</br> 何況,如今鳳榻上手握鳳印的鄭皇后,她不管齊尚書如何,你要敢說皇女不是,她身為嫡母就要過問了。</br> 顏相十分干脆,“此事是內閣行事不妥,亦是臣身為首輔的失職,請陛下允臣辭去首輔之位,以贖此失職之過。”</br> 方御史原也是剛正直率之人,他捫心自問,并無私心。卻沒想到顏相會直接請罪,方御史緊跟顏相跪下,“臣罪加一等。”</br> 吳學士是內閣末尾,緊跟著跪下。</br> 處置此事的彈性很大,可大可小。</br> 既是鄭皇后下旨訓斥,榮晟帝自然要問問鄭皇后意思。鄭皇后也很干脆,“我不知前朝事,我不知如何處置大臣,此皆由陛下做主。但我有些話,不吐不快。”</br> 顏相等跪拜傾聽。</br> 鄭皇后望向階下跪侯三人,冷冷道,“若內廷有違律法之事,前朝依律提出來,這是你們的本分,我亦不會偏私內廷。可若不與前朝國法相干,你們就要過問內廷,你們是覺著前朝不夠你們施展,你們一并要連內廷也要管了么?”</br> “娘娘明鑒,臣等萬死不敢有此念!”</br> “你們最好沒這個念頭。我讀書時,看過史書上不少內外勾結,然后操控皇權的事。誰再犯內廷之界,我就認為他是有這個念頭。”鄭皇后的聲音比正月的堅冰更冷,“這話我只說一遍,你們最好記牢。”</br> 鄭皇后道,“朝官如何處置,我一后宮婦人不懂,皆賴陛下做主。”</br> 榮晟帝沉了臉看著顏相三人,“此事念在初犯,顏相罰俸三年降一級留用,方御史吳學士各罰俸五年,降三級留用。再有所犯,必不容情。”</br> “那兩個上書的,革職查辦,永不敘用。”</br> 此事連求情的余地都沒有,因為真的犯誡了。</br> 顏相等領罰退下后,榮晟帝安慰鄭皇后許久,待至傍晚,帝后二人一道往萬壽宮定省。榮晟帝親自向母親說起此事的處置,“我初時未太在意,還是皇后給我提了醒,的確要嚴誡此類事宜。”</br> 至于榮烺住哪兒,根本沒人管了。</br> 原也一樁小事,是前朝小題大作,嘩眾取寵,不料一招不慎,非但損兵折將,還丟了個青史留名的大臉。</br> 榮烺聽聞鄭皇后懿旨訓斥前朝,十分佩服,“多謝母后為我做主。”</br> 鄭皇后很淡然,“我身為皇后,管理內廷是我的職責,是我的份內之事。我是不會讓外朝插手內廷的。”</br> 鄭皇后與姜穎道,“阿穎也要記住這一點,不論多忠貞的朝臣都不能讓他們插手內廷半分。若內外不明,皇家就危險了。”</br> 姜穎從鄭皇后雷霆手段回神,鄭重行一禮,“是。母后,我記住了。”</br> 鄭皇后微微頜首,不再多言。</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