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4 章 燈滅之七七
榮烺心里有了盤算,她就一定得干點(diǎn)啥。</br> 第二天她就跟順柔長公主叨咕半日,用榮烺的話說,“昨兒我想半宿,齊師傅還特意提醒我,看來似郢王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shù)。這些古板的家伙們多了,被他們一叨叨,原本咱占理的事,也成不占理的了。郢王還管著宗正司,多少宗室想辦點(diǎn)兒事,還得經(jīng)他手,都不愿意得罪他。如今咱們得罪了他,他又是個小心眼兒,說不得暗地里還要傳咱們的壞話報復(fù)咱們。”</br> 順柔長公主一挑眉角,“咱倆難道怕他?世上不是只有他長嘴,我們難道是啞巴?”</br> 順柔長公主端茶吃兩口,“也就因他掌宗正司,大家平時才讓他三分。這是有點(diǎn)麻煩。”</br> 榮烺悄悄把自己想讓順柔長公主干宗正寺卿的事告訴了長公主,順柔長公主大笑,“虧你敢想!這又不是在前朝,就我朝現(xiàn)在,我和離都是借你跟母后的東風(fēng)。”</br> “這事兒明著來一時不易,我想,咱們換個法子,暗著來呀。”榮烺說。</br> 自從被陳公府欺負(fù)后,順柔長公主這小二十年也沒白活,她皺眉思量一會兒,“我在宗室也有幾家交好的,只是人小勢微。”“這也不急。”榮烺昨兒想半宿,早想好了,“以往姑媽你也沒刻意籌劃過,以前也不容女子喘氣兒。現(xiàn)在不一樣,你和嘉平姑祖母是帝都輩份最高的公主了。帝都這許多宗室,既是郢王的親戚,也是咱們的親戚。郢王一向孤高自許,做事僵化刻板,真正有才干的人不會喜歡他的。姑媽你多見見晚輩,男女不拘,有好的你告訴我,我就不信宗室沒人才了。”</br> “郢王籠絡(luò)的,是與他志同道合的。咱們要找跟咱們志同道合的。”榮烺道,“不能讓郢王在宗正司一言堂,只要姑媽你有影響力,能在宗室里說了算,也是大半個宗正寺卿。”</br> 順柔長公主叫榮烺鼓動的頗是意動,順柔長公主母族低微,她除了長公主的身份,能倚仗的很少,最明白權(quán)力的重要。順柔長公主卻也不是那種視權(quán)力如性命之人,她與鄭氏是至交好友,其實(shí)在與陳公府翻臉前,順柔長公主是個軟糯程度與鄭氏相仿的性子。皆因被陳家欺負(fù)狠了,她性情大變,一改先時軟糯,成了強(qiáng)硬派。</br> 順柔長公主道,“做不做官無所謂,我以往是吃過那些‘賢良貞德’的苦處的,我知道這世間是什么樣。世上沒什么男尊女卑,阿烺,世上只有一種真理,那就是強(qiáng)者與弱者。而強(qiáng)與弱是不分男女的。”</br> 榮烺眼睛清亮明澈,“世上還是講理的,講理就有是非對錯。”</br> “要有一個講理的強(qiáng)人站在高處,我們才能講理,才能活著時看到是非對錯。”順柔長公主將榮烺最喜歡的蜜漬青梅遞給她,“阿烺,你要做這個人。”</br> 榮烺接過銀簽子,含住酸甜的青梅,愜意的瞇起眼睛,“嗯,我最講理不過了。姑媽你也很講理啊。”</br> 順柔長公主看她一派澄凈天真,笑了笑,不論榮烺是真明白還是懵懂中,世間需要像榮烺這樣的人。</br> 姑侄倆商量好,順柔長公主第二日便辭了鄭太后鄭皇后出宮去了,她說回府要置辦過年的東西,也得準(zhǔn)備年后的宴會。</br> 榮烺在宮里招待鄭衡,宮人擺下茶點(diǎn),榮烺說,“阿衡哥你可真忙,昨兒我打發(fā)人去尋你,你輪休都不在家。”</br> “陳家的事。”鄭衡喝兩口茶,“我舅舅出族自立,如今陳家要另選族長,真是一本書都說不完。”</br> “我娘受不了陳家族中的瑣碎,她要不管吧,族老們還總來。我干脆做個惡人,幫他們快刀斬亂麻。哪兒那么多考量,還沒受過一將無能累死千軍的苦呢。選族長看什么,首看人品二看能為!有這兩樣,又姓陳,如何就做不了族長了!”鄭衡道,“我?guī)退麄兯簱镩_了。”</br> 榮烺本就八卦,聽鄭衡說話不禁贊他,“看不出阿衡哥你還有這樣干脆的一面。”</br> “這話說的。得分什么事兒。”鄭衡笑問,“公主召我何事?”</br> “你現(xiàn)在不兼管北軍么?我想讓你幫著留意一二。”榮烺說。</br> 鄭衡再想不到是軍務(wù),他略收了笑意,“哪方面的?”</br> “越多越好。”榮烺道,“南北這個樣子,必然要做調(diào)整。皇祖母不是說讓朱雀衛(wèi)、羽林衛(wèi)的在職將領(lǐng)都各上奏章,講一講對練兵治軍的看法么。我想借此機(jī)會學(xué)一學(xué)治軍的事,以前光紙上談兵了。”</br> 鄭衡一笑,“行。這些事說簡單也簡單,說復(fù)雜也復(fù)雜。其實(shí)治軍要緊的只有一樣,用真正懂兵的人治兵。”</br> “可見事兒就是這么個事兒。”鄭衡帶著笑意的眼睛溫和認(rèn)真,并無玩笑之意,“公主覺著紙上談兵是因?yàn)槟鷽]掌過兵,總覺著看軍務(wù)跟蒙了一層紗似的。”</br> “對對對,就是這樣。”榮烺點(diǎn)著小腦袋。</br> 鄭衡想了想,“眼下過年事多顧不上。待過了年,我跟大將軍說一聲,把我麾下公文賬目給你看看,再將我現(xiàn)在兼管的那部分北軍賬目一并給你,你再對比北軍先前的真假賬一看,就知道北軍是怎么垮了的。”</br> “到時你有哪兒不知道的,只管問我。我必知無不言,言而不盡。”</br> 榮烺高興應(yīng)下,問,“現(xiàn)在北軍如何了?”</br> 鄭衡道,“說了您肯定有些失望。”</br> “你就說吧。只要是真話,我就不失望。”</br> 鄭衡道,“陛下與太后娘娘的恩典,兩位殿下的恩典,大家是知道的。自從三司介入,不少將官、兵卒檢舉,肅清北軍只是時間問題。”榮烺點(diǎn)點(diǎn)頭,這是意料之中。</br> “只是,北軍這些年訓(xùn)練松弛,還有許多超齡老卒。按我們羽林衛(wèi)的正常訓(xùn)練,不少兵卒喊累、請假,略嚴(yán)些,就哭天喊地、怨聲載道。還有私下想賄賂上官的。這種事就多了。”鄭衡道,“想北軍恢復(fù)戰(zhàn)力,非一時之力呀。”</br> 想到先時發(fā)餉的情形,榮烺皺起眉毛,問,“那現(xiàn)在怎么著的?”</br> 鄭衡無奈,“抽著打著也得練哪。不練就開除,趕出禁衛(wèi)軍。”</br> 榮烺忽然一陣爆笑,“哪天閑了我得去瞧瞧。”</br> 鄭衡道,“你聽著有趣,真正見了就沒意思了。把人吊起來抽的血淋淋的,這是殺雞儆猴。”</br> “那儆住沒?”</br> 鄭衡點(diǎn)頭,“暫儆住了。不過我們羽林也只是暫管北軍,具體還得看以后正式接管的將領(lǐng)。”</br> “我在羽林衛(wèi)干的好好的,上下都熟,手下人也聽話,我去練新兵?”鄭衡問榮烺,“你看我腦子像有病的?”</br> 榮烺直接叫這話噎個跟頭,瞪圓杏眼抱怨,“你就不想干點(diǎn)有挑戰(zhàn)的事兒?”</br> 鄭衡堅定直接,“完全不想。”</br> 榮烺說,“你可真懶。”</br> “殿下明鑒,臣平生愿望就是懶死。”鄭衡直接躺平。</br> 榮烺鼓勵他,“你得打起精神來!”</br> “殿下您怎么總這樣有精神哪?”鄭衡好奇。</br> 榮烺道,“這還用問么?我可是公主,既受天下供養(yǎng)便當(dāng)造福天下。我們可不能辜負(fù)大家伙兒。阿衡哥你也一樣啊,你可是公爵世子,不能總犯懶,天下這么多事等著咱們?nèi)プ瞿模 ?lt;/br> 鄭衡感慨,“險些就被殿下煽動了。”</br> 榮烺不樂意,“什么叫煽動啊!做人就該這樣!阿衡哥你真是太懶了。算了,我秉承著日行一善的宗旨,挽救一下你這個可憐的懶蟲吧。”</br> 這回輪到鄭衡吐血了。</br> 鄭衡簡直對榮烺千恩萬求,“我還好,殿下要不您去挽救挽救旁人,有許多人就盼著殿下挽救哪!”</br> “旁人我不熟,我先把熟人挽救了。”榮烺一幅大慈大悲樣,決心明年就把阿衡哥派到北軍去,把最不好帶的兵給阿衡哥,叫他好生忙上一忙!</br> 鄭衡仿佛看穿榮烺打算,跟榮烺說,“殿下,你恐怕不知道一件事。”</br> “凡領(lǐng)邊軍的家族,不能再領(lǐng)禁衛(wèi)軍。”</br> “你不在羽林衛(wèi)干的挺好的,還上下都熟,手下也聽話。”榮烺惟妙惟肖的學(xué)著鄭衡口吻。</br> 鄭衡硬著頭皮,“我在羽林也不過管千把人站站崗,排排班,不能再多領(lǐng)人了。”</br> “沒事兒,到時也就給你安排千把人。又不讓你做大將軍,你怕什么?大將軍可是正二品,你倒想的挺美。”</br> 鄭衡撫額,“我哪兒想過大將軍的事,不說千把人,就四五百人,北軍那樣的,也很難帶好不好?”</br> “沒事,你就練練手,我看你挺有治兵才干。”榮烺說,“要真有這種忌諱,等你把人練好了,我再讓祖母把你調(diào)走不就行了。”</br> 鄭衡心說,那我不白給后來人做嫁人么!</br> 他簡直不能再跟榮烺交談下去,因?yàn)闃s烺真能將一些臺面下的話說的理所當(dāng)然光明正大,哪怕許多事也是約定俗成,卻也足以讓鄭衡郁卒到想吐血。</br>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鄭衡忽然笑起來,“若是如此,再好不過。”</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