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一九八章</br>　　丁相回府把宮里想讓孫女進宮給公主做伴讀的事說了,丁瓔既驚且喜，看向祖父祖母，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br>　　丁夫人也問是真是假。</br>　　丫環(huán)端來新泡的茶,丁瓔接了奉予祖父。丁相看孫女還只是高興,心下一嘆，面兒上不露,只道,“陛下和太后娘娘親口同我說的，這還能有假不成。”</br>　　丁瓔向來穩(wěn)重,十分沉得住氣。即便心下狂喜，也未失態(tài),反是道，“前幾次受公主邀請進宮，公主身邊都是三位伴讀,我想大約公主是要等鄭姑娘出孝后再進宮的。祖父，宮里怎么會突然讓我進宮給公主做伴讀？”</br>　　哎,孫女非但生的好,人也聰慧。</br>　　丁相當然不會覺著讓他家長孫女給大殿下做側(cè)室是委屈了他家。陛下就大殿下一個兒子,除非鄭皇后有子，不然，以后儲位也多半是大殿下的。</br>　　大殿下的側(cè)室，也必出自名門。</br>　　丁相單純是不想家中與皇室結(jié)親,事兒怪多的。</br>　　你有本事,別人看你家是外戚，都得說你靠裙帶關(guān)系。</br>　　你沒本事,酸言酸語更不會少。</br>　　總之,在丁相看來,這是件好壞參半的事。</br>　　丁相道，“約摸是鄭姑娘不進宮了。”</br>　　丁瓔縱生來穩(wěn)重，此時仍有許多不可置信，她猶豫的說，“這自然是件大好事。我?guī)状芜M宮，與公主也相處得來。可咱們來帝都的日子淺，公主在帝都有很多好朋友，其中許多都比我交情深。公主怎么選我呢？”</br>　　“這是陛下與太后娘娘定的，原我也想著宮里規(guī)矩多，不若在家自在。兩宮既看你好，你就大方受著，這有何妨？”丁相拈須道，“我為官時，也是朝中忠臣。你亦不遜其他閨秀，只管放心進宮，我每個月都要去給公主講功課，你也莫妄自菲薄。”</br>　　祖父這樣說，且她知祖父當年曾任首輔，自家家世也并不算低。</br>　　丁瓔心中有些底，也便稍稍放了些心。</br>　　待丁太太聽聞閨女要進宮給公主做伴讀，更是喜動顏色，忙著同婆婆打聽進宮要帶的東西。</br>　　不必她忙，不多時，宮里便有女官過來，傳太后娘娘口諭，宣丁姑娘進宮做伴讀。女官十分細致，宮里的一些規(guī)矩，還有帶的東西都指點到了。</br>　　這樣約好，明日再來接丁姑娘進宮。</br>　　晚上丁大人回家，亦是歡喜。</br>　　只有丁歡，既為姐姐高興，又因以后不能每日與姐姐相見，不禁嘆氣。</br>　　丁瓔看他小大人似的嘆個沒完，親自到廚下做了他愛吃的醋燜雞，丁歡聞著燜雞的鮮香酸爽味，不禁道，“原本我得明日姐姐你進了宮才會想你，你這專給我做好吃的，我現(xiàn)在就開始想了。”</br>　　丁瓔笑著給弟弟布菜，“我又不是不回來，十天一休沐就回來的。”</br>　　丁歡說，“那也不如每天在一起好啊。”</br>　　丁大人素來嚴謹，最見不得兒子這啰嗦勁兒，臉一板，“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快吃飯。”</br>　　丁歡只能扁扁嘴，悶頭吃飯了。</br>　　丁相瞥兒子一眼，你這總當著老子面兒發(fā)號施令是啥意思？</br>　　丁大人一縮脖子，生怕他爹懟他，也忙悶頭吃飯了。</br>　　第二日，丁瓔便帶著一位伴自己長大的侍女，帶了些平日常用的物件兒，隨著宮里來人，坐車進宮去了。</br>　　榮烺一向待人不錯，顏姑娘幾個也都是好相處的閨秀，大家湊在一處，丁瓔雖來的晚，她性子溫柔大方，學識亦佳，為人不卑不亢，上上下下的，很快就熟了。</br>　　唯有不少帝都豪門夫人扼腕，她們多少也聞了些鄭家姑娘不再進宮做伴讀的信兒，正想這些日子多帶著自家女孩兒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哪，這大好差使就落在了丁家姑娘頭上。</br>　　怎不叫人既遺憾又羨慕。</br>　　還是丁相，非但有教導皇子皇女的差使，家中孩子也跟著近水樓臺先沾光。</br>　　榮烺聽不到這些聲音，便是聽到她也不在意。</br>　　馬上就是榮玥的及笄禮，榮烺正張羅著大家裁新衣，到時好去觀禮。榮玥的大禮服也是宮里做的，榮烺把自己的鳳凰錦送了阿玥姐一匹，讓阿玥姐做禮服。</br>　　榮玥連連擺手推辭，“這太貴重了。我聽我母親說，鳳凰錦是蜀中供品，向來只供鳳儀宮的。公主你這錦肯定是皇后娘娘所賜，怎么能給我呢。”</br>　　“這可怎么了。阿玥姐你這輩子也就一次及笄禮，又不是平常穿，就及笄禮時穿一次。”榮烺說，“要不我去問母后，她肯定也同意我的。”</br>　　榮玥搖頭，“不妥不妥，公主你是好意，可正因這樣，我才不能逾矩啊。”</br>　　榮烺知阿玥姐素來膽小，便不再問她。晚上嫡母到祖母這里定省時，榮烺同嫡母提起，“阿玥姐擔心逾矩，可我想，就這一次，這可怎么了。母后你跟阿玥姐說說。”</br>　　榮玥悄悄看榮烺，小聲道，“公主您怎么還跟長輩們說啊。”</br>　　榮烺道，“我說你總不應(yīng)么。”</br>　　榮玥說不過她，挺不好意思的，“就這么件小事，不應(yīng)該讓姨媽和公主為我操心。”</br>　　“這怎么能是小事呢。”鄭皇后道，“及笄禮可是女子的大事。”她略一沉吟，同婆婆兼姑媽鄭太后道，“母后，按規(guī)矩鳳凰錦向不賜臣子之家，阿玥的擔憂也有理。不過，阿玥不一樣，她母親有注《新貞烈傳》之功，此書惠及天下女子，便破例一次也無妨。”</br>　　鄭太后笑允，“這話是。”</br>　　鄭皇后與榮玥道，“這是因你母親之功，恩蔭于你，司禮尚宮那里會記清楚的，你就放心接受吧。”</br>　　榮玥忙起身謝過鄭皇后所賜。</br>　　宮里賜鳳凰錦給榮玥做及笄禮的禮服，這自然是郢王府難得的體面，只是下賜原因令郢王府頗有些，嗯，說不出的感覺。</br>　　既非因郢王乃宗正令，為宗室操心勞力所恩賞。也非旁的特賜郢王府之類的原因。而是因郢世子夫人鄭氏注解《新貞烈傳》，恩蔭其女。</br>　　不知多少人羨慕郢王妃有鄭氏這樣會注書，又柔和孝順的兒媳婦。</br>　　云安郡主都特意回了趟娘家，里里外外的把大嫂夸了一通，鄭氏叫小姑子夸的羞紅臉，“我也只有愛讀書這一樣愛好，旁的都不成。”</br>　　“這就了不得。像我，一看書就頭疼。”云安郡主一直挺喜歡鄭氏，不爭不搶，賢良溫和，娘家也硬。對侄女榮玥的及笄禮，云安郡主也很關(guān)心，問，“大嫂，阿玥的正賓請的誰？”</br>　　及笄禮上，正賓最是要緊，必得一德才兼?zhèn)涞呐蚤L輩方可。</br>　　鄭氏頗覺不安，“我請了長公主。”</br>　　“這可真好。”云安郡主道，“虧得大嫂你跟長公主的情分，阿玥能有長公主做正賓，再體面不過。”</br>　　郢王妃淡淡，“我說讓你舅媽給咱阿玥做正賓，誰曉得你大嫂有主意，不跟我商量就定了長公主。”</br>　　云安郡主道，“母妃，你這話說的，舅媽雖是國公夫人，也遠不及長公主尊貴。”</br>　　“就長公主那性子，你放眼看看，闔帝都誰請她做正賓啊。”郢王妃不客氣的說，“長公主與駙馬多年不和，這及笄禮，有長輩對晚輩的冀望，必得請一位德才兼?zhèn)洌晿O好，夫妻恩愛的人才好。”</br>　　鄭氏的臉就冷了下來，她跟長公主是好朋友，不喜歡聽婆婆這樣說長公主。鄭氏問，“母妃是覺著長公主德才不兼，還是名聲不好？”</br>　　郢王妃見鄭氏竟敢跟她撂臉子，當下就怒了，“你這是什么話，闔帝都誰不知道她，仗著長公主的身份，與駙馬不合，忤逆婆家長輩。她也就是仗著身份作威作福，要擱尋常人家，誰理她！”</br>　　鄭氏的頭嗡一下子，氣的雙手發(fā)顫，渾身發(fā)抖，可她天生不擅與人拌嘴，竟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br>　　鄭氏猛然起身，一句話不說，扶著丫環(huán)走了。</br>　　云安郡主忙追過去勸鄭氏，“大嫂莫惱，母妃說話不留神。”</br>　　鄭氏腦袋嗡嗡的，連云安郡主說什么都聽不清，只管扶著侍女往外走。云安郡主勸兩句，看她不說話一徑往外走，也沒法子，只能訕訕回了正院。</br>　　郢王妃剛出了口惡氣，正在吃茶，見閨女回來，又說閨女，“你還去勸她？你沒見她怎么跟我說話的？虧她也算大家出身，還成天看書啊，我看她連孝字都沒看明白。”</br>　　云安郡主也有些生氣，“母妃你也是，長公主再不好，論身份也比舅媽高貴一千倍不止！誰家能請到長公主不用，去用國公夫人的！你怎么里外不分哪！”</br>　　郢王妃剛被兒媳撂臉子走了，又叫閨女排揎，也惱了，一拍桌子，“我里外不分？我哪句說錯了，除了她，誰會請長公主做正賓？”</br>　　“除了大嫂跟長公主有交情，你以為要是你去請，長公主能應(yīng)你！”云安郡主氣的也不想在娘家呆了，“還說什么仗身份的話，你是說長公主還是含沙射影說大嫂，你心里清楚！你要不是生在國公府，你能嫁給我父王，你要不是仗著我們榮家的身份，你能做王妃！”</br>　　云安郡主一慣有些勢利，卻看不慣她娘這么拿捏自己家人，簡直是禍家的根本！</br>　　郢王妃氣個仰倒。</br>　　云安郡主一甩袖子，午飯也沒吃，回自家去了！</br>　　云安郡主原想鄭氏軟弱，估計也就回屋自己哭一會兒。沒想到，鄭氏是氣狠了，她坐車也沒回娘家，娘家現(xiàn)在守孝，她這樣哭著回去，萬一把兄弟的性子激起來就不好了。</br>　　鄭氏朋友不多，也沒別處好去，她就哭著進宮去了。</br>　　她姑她妹，都在宮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