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徐公府的喪儀辦的冷冷清清,宮中沒有任何表示,對于徐公府的身份,沒有表示便是一種表示。</br>  鄭公府少奶奶還跟回家休沐的伴讀閨女打聽,“你在宮里聽到過只言片語沒?”</br>  “我每天就是陪公主讀書,一起玩耍,哪兒會知道這個?”鄭錦喝口野雞崽子燉的湯,“就是在太后娘娘跟前,也是說些閑篇。”</br>  鄭世子說妻子,“阿錦如何能知曉這些。”給閨女夾塊魚,同閨女道,“進宮就一心陪公主就行了,旁的別打聽,就是聽到什么,也別對人講。把書讀好是正經(jīng),太后娘娘最喜歡有學問的女孩子。”</br>  問閨女,“書讀的怎么樣?”</br>  鄭錦皺皺鼻尖兒,“現(xiàn)階段還行。”</br>  鄭世子都笑了,“什么叫現(xiàn)階段還行?”</br>  “現(xiàn)在剛讀書,我、玥玥姐、還有顏姑娘都歲數(shù)大,在家就讀好幾年了,我們仨來說,玥玥姐差些,她以前除了跟郢王妃聽說書娘子講話本子,就是讀《貞烈傳》,正經(jīng)現(xiàn)在學的經(jīng)史,沒怎么學過。顏姑娘么,我倆差不離。”鄭錦挑出根細小魚刺,嘆口氣,“我看我們以后都比不過公主。你們不知道公主記性有多好,書讀一遍,她就能記得八九不離十。”</br>  “早就聽說公主很聰明。”鄭少夫人常跟婆婆、太婆婆進宮。只是閨女初進宮做伴讀,她去的少些,不然倒顯得不放心閨女似的。</br>  “怎么你們這剛開始讀書就學經(jīng)史啊,蒙學不學么?”鄭世子也是自幼讀書,有些不明白閨女這課程安排。</br>  “蒙學那幾本書,公主早背會了。常用字都認得,就不學了。”鄭錦說話爽俐,年紀小,就什么事都愿意同父母講,“玥玥姐不認識的字比較多,不過也沒關(guān)系,不認識的話,提出來,先生當堂就能給講明白。玥玥姐剛開始膽子小,在齊師傅的課上都不大敢說話,這才漸漸好了。不過,玥玥姐女紅就很好,認識的繡品是我們里面最多的,她繡東西也繡的好,手特別巧。就是性子有點綿軟。”</br>  鄭世子道,“你多照顧玥玥些。”</br>  “沒事兒,爹你放心吧,玥玥姐還能受委屈?倒是玥玥姐照顧我們多些,玥玥姐可有姐姐的風范了。早上風大一點兒就說,披件披風再出門,生怕我們吹著風。”</br>  鄭世子同妻子感慨,“以前大妹在家時就這樣,兄弟姊妹,她關(guān)心到的。”</br>  鄭少夫人也覺著小姑子嫁郢王府這親事,體面歸體面,非但實惠不多,也有些可惜小姑子這個人了。</br>  鄭少夫人道,“先別說大妹妹了,小姑太太那邊兒,徐公府發(fā)喪,咱們到底去不去路祭?”</br>  “我出面就行了。”鄭世子道,“你提前去把大妹接回家住幾日,別讓她風里雨里摻和這些。”</br>  “我就擔心郢王妃不放心,或者說,等徐公府那邊發(fā)完喪再讓大妹回來。”</br>  “郢王腦袋不開竅,郢王妃素識時務(wù),她就是裝個老糊涂,也知道現(xiàn)在該站哪邊。”鄭世子不屑道。</br>  鄭世子事務(wù)亦多,飯吃一半,外面就有婆子來回稟,說是國公爺叫世子過去,有事商量。</br>  鄭世子幾口將剩下的飯吃完,有侍女捧上溫熱正好的香茶漱口,少夫人要起身服侍,世子擺擺手,“你們娘倆只管慢慢吃,我過去瞧瞧,近來朝中事務(wù)多。”</br>  匆匆漱過口,便往父親書房去了。</br>  看父親連用飯都急急忙忙的,鄭錦說,“爹這倒是更忙了。”</br>  “可不是么。成天沒個閑的時候,這還是你回家,你爹抽個空跟咱們一起吃個飯。”少夫人道,“現(xiàn)在咱家真是沒一個閑的。”</br>  “爹好歹還有個休沐,大哥這做侍衛(wèi)的,連休沐日也得當差。”</br>  “這不輪到他了么。”少夫人道,“你大哥剛當差,禁衛(wèi)軍都是輪值,也不能休沐日就都回家歇著。便是內(nèi)閣,也得留下當值的大人。”</br>  少夫人問,“你跟你二哥在宮里見過沒?”</br>  “沒有。大皇子都是下午到萬壽宮去,給兩宮請安后,大皇子就要在太后娘娘身邊服侍筆墨。我聽到過大皇子讀奏章,怎么可能讓伴讀一起過去呢。”</br>  少夫人皺了皺眉,鄭錦問,“娘,怎么了?也不只我二哥一人不去,大皇子所有伴讀都不用去萬壽宮的。”</br>  “你二哥在宮里,不過節(jié)回不來,也見不著。我就擔心別因著徐家事,大皇子疏遠你二哥。”</br>  “不會的。公主待我就很好。”</br>  “公主畢竟年幼,再說,公主是太后娘娘撫養(yǎng)的。大皇子怎么一樣?”</br>  “娘你放心吧。我看大皇子性格很平和,有時我們見面,他送玩具給公主,也會給我們一人一份,說起話來也與先時一樣。”</br>  少夫人輕輕頜首,“那就好。”</br>  畢竟,外戚做到鄭家這地步,也是頂級外戚。以鄭家現(xiàn)在聲勢,自然不懼大皇子,便是在宮里,只要鄭太后當家,鄭氏子也不會受到傷害。</br>  少夫人有此問,完全是出自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擔憂。</br>  少夫人悄悄跟閨女打聽,“顏家姑娘跟你玥玥姐還好吧?”</br>  “挺好的呀。”鄭錦也偷笑,“我聽說顏相曾把郢王氣厥當朝,還擔心阿顏會不喜玥玥姐。阿顏并不那樣,跟玥玥姐也相處的很好。”</br>  “那就好。”</br>  顏相府。</br>  閨女回家休沐,顏相夫人自然也很關(guān)心閨女在宮中的生活。</br>  入宮日子短,其實也沒多少能問的。</br>  不過,知道榮玥性格好相處,顏夫人還是松了口氣。朝中相爭畢竟是男人們的事,如果在公主身邊,倆小姑娘還不對付,那就不好了。</br>  顏姑娘說,“難得榮姑娘為人,那樣溫柔細致,可惜了的生在郢王府,沒的誤了她。”</br>  顏夫人道,“說來榮姑娘的母親,當年在閨中時就是出名的賢淑。”</br>  “那榮姑娘肯定是像她母親。”</br>  現(xiàn)在最愁的就是郢王府。</br>  確切的說是郢王妃。</br>  榮玥回府后,郢王妃就將做伴讀的過程事無俱細問了個遍,當聽到史學課竟然是齊尚書做師傅,而且,聽課竟完全不戴帷帽,郢王妃的心臟就是一蹦,問榮玥,“既是聽外男講書,為何不戴帷帽。”</br>  榮玥老老實實的說,“公主說,天氣熱,戴帷帽很悶,她不喜歡戴帷帽。”</br>  “這怎么能行?不合禮法。”郢王妃責備的看向?qū)O女,“你就該向公主進諫,凡女子見外男,都要遮擋面部。更有講究人家,女孩子是從不見外男的。”</br>  郢王妃的責備讓榮玥有些惶恐,“我看太后娘娘也沒說什么。”</br>  郢王妃當然不敢說太后娘娘不周全,瞥一眼坐身邊的大孫女,瞧著模樣就不是個能干的。郢王妃道,“等我進宮跟太后娘娘提一句,太后娘娘日里萬機,不一定留心這些小事。”</br>  又再三問孫女,“顏家那閨女沒欺負你吧?那一家子人,人品都有問題。”</br>  “沒有。”榮玥原本想加一句“顏姑娘挺好”,不過看祖母的神色,她聰明的沒說出口。</br>  待辭了祖母這里,跟母親回去說話。</br>  榮玥才說,“我看顏姑娘不是那種不好相處的人,有一次我字不認識,顏姑娘還教我了。”</br>  鄭氏笑呵呵地,“你祖母是因上回顏相把你祖父氣暈才這么說的,你不用在意這個,跟顏姑娘好好相處就行了。咱不欺負人,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太后。”</br>  榮玥點點頭,“我在宮里學了好些新東西,娘,你在家都好嗎?”</br>  “好啊。”鄭氏說,“我已經(jīng)把下節(jié)課的內(nèi)容準備好了。之前繡的觀音圖也快繡好了。家里還有件喜事,王姨娘又有身孕了,你又要做姐姐了。”</br>  饒是榮玥也非擅與人爭長短的性格,也不覺著這是個好消息。</br>  王姨娘是她爹的妾室,榮玥所有弟弟妹妹都是這位王姨娘生的。如今,王姨娘又有身孕……</br>  榮玥很關(guān)心母親,“娘,我去宮里后,爹來過你這兒不?”</br>  “世子很忙的,何況王姨娘有身孕也要多照顧,我都讓他多去王姨娘那兒。”鄭氏含笑間煮好一壺茶,給閨女倒一杯,“王姨娘也三十歲的人了,雖然前頭生出好幾胎,到底不比二十幾歲。我讓世子多陪陪她,以后好多多的為家里開枝散葉。”</br>  休沐也只一日,第二天一早,幾位姑娘就要早早起床,坐車入宮,繼續(xù)陪公主念書。</br>  課休的時候,榮玥跟榮烺說起戴帷帽的事,“我祖母說,因為齊尚書是外男,我們都該戴帷帽。”</br>  “咱們聽課的時候,屋里十來個服侍的侍女,外面也有宮人內(nèi)侍,這還怕有什么逾矩的事不成?”鄭錦道,“玥玥姐,王妃娘娘實在多慮了。”</br>  顏姑娘也說,“現(xiàn)在不似以前了,我看街上也有婦人女子走動。聽說,朱雀街一酒鋪,請了婦人當壚賣酒。”</br>  鄭錦頗是吃驚,“那有人買么?生意怎么樣?”</br>  “豈止有人買,買的人都要排長隊。聽說生意好的不得了!”顏姑娘惋惜,“可惜咱們早上就得進宮,不然經(jīng)過朱雀大街時就能看看了。”</br>  榮烺來了興致,“那什么時候有空,咱們出宮瞧瞧熱鬧?”</br>  榮玥也好奇,“還有這樣的事啊?我祖母說,女子都不能見外男的。”</br>  榮烺說,“那得多憋的慌啊。”</br>  郢王妃也是說到做到的人。</br>  第二天進宮給鄭太后請安,順帶發(fā)表了下對于齊尚書課程,最好讓女孩子戴帷帽的意見。郢王妃道,“我家云安也讀過史書,要依我說,不妨請個女先生給孩子們講講史,也就罷了。”</br>  云安是郢王妃的女兒。</br>  鄭皇后已回鳳儀宮處理宮務(wù),順柔長公主在畔,聞言輕輕一嗔,歪頭看窗外陽光樹影。</br>  “帷帽那是幾輩子前的事兒了。”聽郢王妃說完,鄭太后方道,“你以為宮里讀書像你聽的那些話本子里的,滿屋子就一位先生、一位小姐并一位丫環(huán)?堂堂皇家,內(nèi)有女官宮人,外有內(nèi)侍隨從,在我壽安宮隔壁,什么地方于禮不合了?”</br>  “倒是你,閑了少聽些話本子,你有空多勸勸郢王,你們都上了年歲,修身養(yǎng)性,平安康泰,比旁的都強。”</br>  郢王妃一片好意,沒想到挨這么一頓數(shù)落。</br>  郢王妃心下不是滋味,想當年母后在時,她何嘗被人這般排揎過。望著郢王妃臉上的失落,鄭太后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就是母后在,也會贊同我的想法。你說呢,二弟妹?”</br>  郢王妃勢不如人,連忙賠笑,“那當然。”</br>  鄭太后輕輕一笑,轉(zhuǎn)身說起旁的話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