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計是個大問題
傍晚時分,皇帝陛下要回宮,站在大門口與童伯道別,我挽著童伯的胳膊與他揮手,“陛下一路好走,有空來我家玩啊!”
皇帝陛下鳳眸微瞇,顯然有些有悅:“你不跟朕回宮?”
我笑微微點點頭:“草民蒙陛下眷顧,專程送草民回家,草民感激不盡!”站在那里欣賞他漸黑的臉色。
童伯火上澆油:“多謝陛下送我家小郎回家,老奴感激不盡!”
他一步跨過來,我正欲往童伯身后躲,他已經(jīng)一把從我腰間把錢袋拽了過去。我伸出手去就要搶過來,卻在他凜冽的目光里縮了回來,眼睜睜看著他打開錢袋,從里面挑挑撿撿,找了個約莫五兩的銀錁子遞了過來,“錢花光了就回宮來吧。”
我忿忿瞪著他:“陛下真是小氣摳門到令朝臣們都要笑掉大牙了。”伸出手去接,卻落了個空,他手一縮又將五兩的收回了自己懷里,在錢袋里再挑挑撿撿,又扒拉出了一塊約二兩重的銀子,作勢要往懷里去揣:“看來朕還是給你的太多了。”扭頭問田秉清:“小田,數(shù)一百錢給姑娘,等她花完了沒錢吃飯自然就會回宮了。”
三年前那次禁衛(wèi)軍前來,家中本就被順手牽羊打劫一空,就算窖中有陳糧,恐怕這三年多早已發(fā)霉變質(zhì),不能吃用了。以往家中資財僅憑爹爹傣祿與歷年先帝所賜,童伯獨臂,生活不便,想來這三年間守著這所房子,日子頗不好過。
我拿眼神威脅田秉清:你若是真給我數(shù)出一百錢來,回宮去我保管讓你沒好日子過。
田秉清愁眉苦臉在懷里摸索了半天,才苦哈哈求我:“姑娘,您還是跟陛下回宮吧,想看童伯往后有的是時間。”
我心中暗樂,朝他眨了眨眼睛,緊盯著鳳朝聞手中那二兩銀子,他似乎有些為難,想了想,還是塞進了我的手里,當著童伯的面,居然順勢在我的手心捏了一把……這只不要臉的禽獸……
“在府里住兩天,要是想宮里的冰糖肘子了就快點回來。”他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塊隨身的玉佩一起塞進我手心:“拿這個回宮,可不許拿去當鋪當銀子花!”
陛下您真了解我!我確實有這打算。
我紅著臉站在童伯身邊,手里握著玉佩跟二兩銀子,眼睜睜看著鳳朝聞登上了車,拿著今早田秉清送我的錢袋,轉(zhuǎn)眼就易了主人,心中悲憤萬分。正欲攙著童伯回府去哀悼一陣,卻見車簾掀了起來,鳳朝聞漫不經(jīng)心從里面探出頭來:“朕倒忘了,今日你身邊沒帶侍候的人,一會回去我就讓小田將你那四個貼身宮女與娥黃送過來,再送過來十個灑掃宮人。”
我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情真意切:“陛下,草民求您了,這么多人吃飯,只有二兩銀子,草民家窮,養(yǎng)不起啊!”
開玩笑,那四名貼身宮人都是練武的女子,個頂個壯年男人的飯量,這不是逼著我早日回宮么?
在他的大笑聲中,馬車轔轔而去。
我一屁股朝后坐回去,頓時愁腸百結(jié):“童伯,這可怎么辦啊?”
童伯笑呵呵扶著我爬起來:“咱家糧雖沒有,窖中藏酒倒不少。”
我拍拍膝上塵土,精神振奮:“臨街沽酒啊,這主意好!”
童伯搖搖頭:“恐怕陛下不會答應(yīng)你去賣酒。”他微微一笑:“不如小郎陪兩日童伯,就回宮去吧!”
我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在宮中拘了好幾個月,我才進家門童伯就想趕我走……”
他立時手足無措了起來,像過去無數(shù)次安慰我一樣,摸著我的腦袋:“好了好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陛下不來催就好。”
簡直是千依百順,我很久沒享受過這種日子,頓時滿足無比。
兩個時辰之后,天色黑透,我與童伯簡單弄了些飯食吃過了,正坐在院子里樹下納涼,閑談些這三年間的見聞,大門被拍的震天響,我打開門,門外立著四個鐵塔般的身子,從那四個鐵塔般的身子后面鉆出來個嬌小的人影:“姑娘姑娘,家里有吃的沒?陛下一回宮就下旨禁止我們吃飯,快要餓死了!”
遠處馬車之上,田秉清朝著我賊笑,遙遙拱手,徑自去了。
……陛下您也太狠了,竟然來真的!
童伯盯著餐桌上五個人,四大一小的吃相,偷偷問我:“小郎,宮里的人都是這幅吃相嗎?”
我頭疼的看著面前風(fēng)卷殘云,已經(jīng)吃下去兩木桶飯的貼身宮女們,深深的煩惱著生計問題。照這般吃法,我的二兩銀子很快就會沒了。
第二日里,童伯揣著我那二兩銀子,起了個大早,準備去買米,站在院子里盯著早起的我與身后立著的五個貼身侍女,極是奇怪:“小郎,這一大早的你不睡著,起這么早做什么?”
……我能說是愁得差點一夜沒睡嗎?
抬頭看看遠處晨曦,又是個愁人的早晨吶!我指著身后四個宮女:“她們力氣大,我想著今日讓她們?nèi)ベI米買菜。童伯只要帶她們?nèi)ィ躲y子就可以了。”
童伯一行去得遠了,娥黃在我身后立了許久,眼見得天光大盛,才小心道:“姑娘,不如回房再歇歇?”
我扭頭盯著她,在她躲閃的目光之下悠悠道:“說吧,昨晚你們五個也一夜沒睡吧?難道是吃撐了?”
她臉色漲的通紅,心虛的抬頭偷瞧了我一眼,又連忙低下頭,緊咬著唇,終于跪了下去,連眼圈也紅了:“姑娘,陛下說了,我們五個來府上的任務(wù)就是吃窮吃垮你,讓你身無分文,盡快回宮!”
我……
陛下您這招太無賴了,簡直有失一國之君的體統(tǒng)!
三年前自錦繡閣一場大火之后,漸有消息傳出宮外,家中老仆漸散,國破家亡之際,唯有童伯一個人守著偌大的院子艱難度日。昨晚他與我在院子里滿足的嘆息:“再想不到小郎還會活著回來,我一直只當陛下哄我老頭子來著。”
后來鳳朝聞即位,專程來過一趟,又派了人將房子重新修繕,又送了錢糧過來。童伯雖然不知這位大齊新帝為何要執(zhí)意重修前朝攝政王府邸,但他也心痛家中被毀,便欣然受了,只是錢糧卻一文不留的退了回去。
等房子修好了,鳳朝聞也曾來過一趟,問起為何退回錢糧,童伯說老爺已故,小郎也已經(jīng)葬身大火,回不來了,他的余生只想守著這個院子過下去,能借太子殿下之手令這房子恢復(fù)舊貌,心愿已了。
鳳朝聞當時雖不曾再勉強他收下錢糧,但卻告訴他:“你家小郎終究會回來的!”
他說當時的陛下神情很是篤定,有時候連他也難免會心生奢望,盼著哪一日我能立在他面前。說完了這些,他再次嗚嗚的哭了,蒼老嘶啞的聲音在空曠的院子里傳出去老遠,我心中一陣酸痛,這三年間他形單影只,只不知如何度日?
我當時握著他的手淚流滿面,我說:“童伯,我會像孝敬爹爹一樣孝敬您,會替您養(yǎng)老送終,令您余生有靠!”
現(xiàn)在我很為自己當時的豪言壯語而羞愧。我不但沒本事掙來飯錢,還招來五個餓死鬼一般的仆人……這都叫什么事啊?
吃過早飯,看著日頭高升,我招呼那四個宮人下地窖去,搬了好幾壇酒出來:“安府一向不養(yǎng)吃白飯的閑人,今日你們想法將這些酒賣了,換些米糧銀錢回來!”
爹爹窖藏的酒不少,而且年份不短,也夠過日子了。
那四名宮人一臉抽搐的表情,控訴的眼神一遍遍瞧著我,娥黃遲疑的上前相勸:“姑娘,這四位姐姐都是有官銜的,怎么能臨街沽酒?”
我惡狠狠瞪著她:“小丫頭,你昨天也吃了不少,今天也別閑著,你聲音脆甜,當街叫賣定然能招來不少人!”
她五個一臉無奈,從后院庫里扒拉出個獨輪手推車,將酒壇子裝上了車,黑著臉相跟著往鬧市去了。
我站在門口歡快揮手:“不許賤賣哦,這些酒可是年份不少!”
童伯從廚房拎出來個籃子,里面裝了香燭紙錢點心等的:“小郎,既然回家了,還是去老爺墳上祭拜一下為好!”
我再想不到,能在爹爹墳頭瞧見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