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阿南……”
成蕓呼吸沉重,她在狹隘的空間里費力地抬起手,輕輕晃了晃阿南的肩膀。
“阿南……起來。”
周圍一片寂靜,成蕓還不知道后座上的張導怎么樣了。她的四肢還有劇烈碰撞后的震顫,手抬起,她握了握拳。
成蕓深吸一口氣,盡量積攢力氣,半分鐘后,她的意識更清醒了。
她雙手放在阿南肩頭,輕推,“阿南,阿南?”
他毫無反應。
成蕓小心翼翼地挪動自己的身體,從阿南的懷里出來,再蹭下車椅,彎著身子落到車椅下方的空隙處。她撐著地面,忽然感覺手心一涼――她抬起手,看見手上扎著的玻璃片。
車前方的擋風玻璃已經(jīng)碎了大半。
血珠順著掌心一點一點滑下。
成蕓神色陰霾,心口因為剛剛的事故還在劇烈跳動。她顧不得這一點點小傷,扒著車框,從前面爬了出去。
冷風呼嘯,成蕓的身體漸漸鎮(zhèn)定下來。
撞擊不是很嚴重,她只受了點輕傷。成蕓瞥了一眼另外一輛肇事車輛,那輛面包車,車頭撞在山壁上,司機的一只手耷在窗邊,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成蕓轉過眼,繞到車的另一邊,她貼緊窗戶玻璃,往里面看。張導在車后,側身倒在地上,也暈了過去。
“小張,小張――”
張導也沒反應。成蕓來回看了看,車門頂在地上,車窗又太小,拉不出人來。成蕓從車上跳下來,掏出手機,怎么按都沒有動靜,這才想起她的手機已經(jīng)沒電了。
成蕓擦了擦臉,環(huán)顧四周。夜里,山路寂靜無比,根本沒有來往車輛。
成蕓憋了一肚子戾氣,恨不得從山上直接跳下去。
可她到底不能跳。成蕓沖著空無一人的山路嚎叫一聲,然后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冷靜。
她重新回到車旁,爬回駕駛室,把后車廂打開。可出來后,卻發(fā)現(xiàn)后車廂卡住了。成蕓雙手拉著后箱門,腳踩在車底梁上,使勁往后拉。
“媽的……”成蕓拉扯到手上的傷口,血流了滿手。她咬著牙,低聲恨道:“給我打開――快打開――!”
拉了半天,成蕓終于把后車廂拉開了。她把車椅推下去,探身進車。
她輕聲叫了張導幾聲,都沒有反應。成蕓將她的臉轉過來,看到她額頭上也有血跡。成蕓緊皺眉頭,小心地托著張導的身體,一點一點給她抱了出來。
成蕓將張導平躺著靠在路邊,又折回去找阿南。
阿南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
成蕓心里涼成一片。
她嘗試著把閃光燈打開,可是已經(jīng)不管用了。
擋風玻璃沒有完全碎干凈,成蕓的力氣也不足以將阿南托起來。她想來想去,走到路邊撿了一塊石頭,把剩下的尖玻璃一一砸碎。
等把阿南也拖出車,成蕓已經(jīng)筋疲力盡。她從張導身上翻出手機。
這地方信號極差,成蕓撥了好幾次才撥通報警電話。結果接電話的小姑娘明顯剛剛上崗,說來講去也弄不清楚事發(fā)地點,一個勁地問成蕓嚴不嚴重,又說如果不嚴重的話最好把肇事車輛挪開一點,不要影響交通。
成蕓忍著怒意,“你第一天做這個么,你們上崗有沒有受過培訓?!”
小姑娘還是不緊不慢,“我們現(xiàn)在找到你也很費時間的,如果事態(tài)嚴重的話,請先撥打120,不要――”
成蕓盛怒,破口大罵,“我操你媽!――你等著,你給我等著!”
小姑娘不以為然。
成蕓惡狠狠地掛斷電話,再撥――
五聲響后,電話里面一道聲音傳來,冷漠又疏離。
“你好,哪位?”
成蕓眼睛掃到路邊躺著的兩個人,淡淡地說:“崇哥。”
“……”
李云崇的氣息瞬間就變了。
這不單單只是因為他聽出電話里面是成蕓,更是因為成蕓的那聲“崇哥”。
她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喊過他崇哥。
因為李云崇不讓。
每一次她這么叫他,都能讓他回想起從前,想起她還在外面撒野的時候。
就像一只一輩子都訓不服的鳥。
李云崇低緩地說:“出什么事了。”
成蕓語氣還控制得很平靜,她說:“我們車在山里撞了,這里太偏,報警說清太耽誤時間了,你幫我確認一下位置。”
“撞了?”李云崇語氣一沉,說:“你沒事吧。”
“我沒事,但隨――”
“傷到?jīng)]有?”
“沒。”成蕓靜了一下,說,“但隨行的人暈過去了,不知道傷得重不重。你快一點。”
聽到成蕓沒事,李云崇明顯松下一口氣。
“你現(xiàn)在保持這個手機開機。在原地等著,不要動。路攔起來,加點小心,我這就安排。”
“你快一點。”成蕓說著,就要放下電話。
“小蕓――”李云崇忽然叫住他。
成蕓手一頓,“什么事。”
李云崇說:“對方清醒么?”
成蕓冷笑一聲,不作答。
李云崇一字一句地說:“切記,你現(xiàn)在安全第一,不管他現(xiàn)在什么情況,都不要跟他起沖突,什么事等我?guī)湍懵?lián)系人之后再說。”
成蕓的眼睛盯著對面撞山的車,什么都沒說,直接掛斷電話。
山風呼呼地吹。
成蕓面無表情地走到那輛面面包車旁。
司機是個年輕小伙,倒在方向盤上。
成蕓抓住他的頭發(fā)拎起來。
人沒有知覺,口微張。
她一松手,司機的頭又磕在方向盤上。
她把門拉開,扯著司機的領子,給他拽下來,拖到路旁。
重新回到車邊。
成蕓扳了扳面包車的車門,發(fā)現(xiàn)沒有鎖,一把拉開――
這是一輛拉貨的車。車座卸掉了兩排,堆滿了貨物。
成蕓接著夜色,看見了幾箱啤酒,幾袋大米,還有一堆食用油。啤酒因為撞車碎了幾瓶,流到外面,整個車散發(fā)著一股酒精味。
夜黑,成蕓的風衣更黑。
她淡淡地環(huán)視一圈,抬腳,上車,從箱子里取出兩瓶沒有破的啤酒,又拎了一桶油下來。
啤酒是她從沒見過的牌子,大瓶裝。她拿到嘴邊,把瓶蓋放到牙齒上,輕輕一別,瓶蓋翹起一邊,她咬起來,吐到一旁。
來到年輕的司機身邊,她掐著他的脖子,讓他高昂頭顱,把就順著他的嘴灌下去。
有一些流到了外面,成蕓不在乎。
司機暈著,東西也喝不下多少,可這一瓶酒下來,依舊滿身味道。
成蕓把空瓶子放到腳邊,把第二瓶酒也打開,依舊往他嘴里灌。
兩瓶酒都倒完之后,成蕓擰開油桶。她將油對著酒瓶倒下去。倒了大半瓶,她把油桶放下,從懷里抽了一包紙巾,卷起來,塞在瓶子里。
成蕓兩根手指夾著瓶子口,掏出打火機。
瓶口的紙巾本就易著,如今還沾著油星,稍稍靠近火機瞬間就點燃了。
成蕓轉身,朝著面包車就砸了過去。
酒瓶遇車即碎,油鋪開在車身上。另一個酒瓶如法炮制,兩個瓶子一個砸車頭,一個砸車尾,火即刻就著了起來。
成蕓拎起剩下半桶油,朝車身潑過去。
車后身本就有碎了的酒和油桶,火勢更加勢不可擋,短短十幾秒,整輛車都燒了起來。
紅光漫天。
面包車司機就在這片火光中醒過來。
他一睜眼,就看見自己的車燒起來了。連滾帶爬地起來,因為身上有傷,還站不穩(wěn),看見成蕓,指著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快撲滅,快救火!”
成蕓點了一根煙,站在火焰之前。
司機還在叫:“快點救火――!”
他剛站起一半,成蕓照著他的臉就踩了一腳。司機倒到地上。
再爬起來,車已經(jīng)燒得不行了。司機眼見車燒完了,心里一肚子怨氣。他大罵了一聲,轉頭就朝成蕓撲過來,抬起拳頭就要揍。
成蕓躲開一下,一巴掌扇過去,手被司機攔住了。
雖然帶著傷,但到底還是個男人,雖然個子沒有成蕓高,但力氣明顯大許多。他使勁攥著成蕓的手腕,成蕓咬緊牙,把煙一口吐出,煙星燙到司機的臉上,他側身一瞬。
“操你媽的――”成蕓在這瞬隙之間,抬起腳,照著他襠口就踹過去。
司機巨疼一瞬,可手還是沒有松,成蕓手腕也被他拉得生疼。
“松手――!”成蕓大罵,“你他媽給我松手!”她一邊罵,一邊接著踹他,成蕓腿長,又穿著尖跟的硬皮靴,踢起人來優(yōu)勢得天獨厚。
男人也徹底火了,抬手就要扇耳光――
一切發(fā)生得很突然。
成蕓只顧著抬手擋著,根本沒有注意到后面沖過來的人。
她攔住司機右手,也抓住他的手腕。可女人畢竟力氣有限,只夠握住,不疼不癢。
成蕓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后仰頭顱,對準司機的手腕,一口咬下去――
人握力再強,跟咬力也是沒法比的。
成蕓這口,差點把司機的肉咬下來。
上面也疼,下面也疼,加上可能裂了的肋骨,和撞擊過后還暈著的大腦――重重打擊下,司機終于又暈了過去。
一直到司機暈過去,成蕓才注意到一個人已經(jīng)站到身邊了。
他低頭看著暈過去的司機,默不作聲。
成蕓死死盯著他。
阿南轉頭,跟她對視。成蕓惡狠狠地說:“看什么看,想替他打抱不平――?”
“……”阿南搖搖頭。他臉上還有血,這么一搖,又流了點血珠。掛在鼻尖上,瞅著有點滑稽。
“我是想幫你。”阿南說。
成蕓還沒回話,手機響了。她接通,是當?shù)鼐旌途茸o人員,已經(jīng)進入山路,要與她確認位置。
成蕓把附近來來回回看個遍,也沒有具體的指示牌。
一只手把電話從她手里抽走。
成蕓轉頭,看見阿南正跟電話里的人講話,幾句之后就掛斷了電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