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棠正舉著相機(jī)在拍照，這里的孩子喜歡盯著她的相機(jī)看，正好方便她捕捉鏡頭。
    她放下相機(jī)，仰頭看向蔣川，不咸不淡地問：“你叫我？”
    小白在一旁提醒：“蔣哥讓你幫他拿瓶水。”
    秦棠沒動(dòng)。
    阿西仰頭笑：“我去拿。”
    阿西跑進(jìn)屋，很快拿出一瓶礦泉水，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給他，貨車很高，她爬不上去。
    蔣川雙掌撐著貨車邊沿縱身一躍，人就落到了地面，接過礦泉水瓶，擰開，微微仰頭灌下幾口，眼睛卻看著秦棠。
    昨晚回來之后，她就不太愛搭理他了。
    雖然平時(shí)也沒怎么搭理。
    秦棠這女人，表面冷靜淡漠，其實(shí)骨子里卻柔軟炙熱。
    蔣川不會(huì)看錯(cuò)的。
    阿西看看秦棠，又看看蔣川，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和不甘。
    小白過來拉她：“阿西，我們也過去幫忙整理課外書吧。”
    阿西被她拽走，有些不高興：“你干嘛呀。”
    小白知道她對蔣川有好感，回頭看了眼，壓低聲音說：“阿西，蔣大哥這種男人是有魅力，但你還是學(xué)生，跟他差了10歲吧？當(dāng)然年齡不是問題，主要是他……你控住不住。”
    阿西皺眉說：“我又不是要控制他，我是喜歡他。”
    小白說：“不知道怎么跟你說，反正你聽我的，別陷得太深。”
    感情這種事，講究的是你情我愿，蔣川這種男人，沒人能掌控。
    除非他愿意被掌控。
    很明顯，他不會(huì)喜歡阿西。
    秦棠抬起相機(jī)，蔣川忽然闖入鏡頭，那張硬氣英俊的臉正對著黑漆漆的攝像頭，“等會(huì)兒我跟小城會(huì)分兩路，你跟哪邊？”
    秦棠放下相機(jī)，問：“你們?nèi)ツ睦铮俊?br/>     蔣川說：“我去羊圈山。”
    羊圈山是佳縣最貧窮的地方，特別缺水。
    秦棠本來也打算去羊圈山，如果他們不去的話，她就跟村民一塊兒進(jìn)村，拍完照片就回來。
    “我也去羊圈山。”
    蔣川喝光一瓶水，瀟灑準(zhǔn)確地扔進(jìn)墻角的垃圾桶里，“那你收拾一下，半小時(shí)后就可以出發(fā)了。”
    秦棠“嗯”了一聲。
    ……
    要出發(fā)了，蔣川還是開昨晚那輛摩托車，雙腳撐地，手掌朝下，沖秦棠勾了兩下手指。
    秦棠裝了兩瓶礦泉水在包里，把相機(jī)挪到一側(cè)，走過去跨上后座。
    蔣川遞給她安全帽，秦棠接過戴上。
    阿西跑過來：“蔣哥，我也想去羊圈山。”
    蔣川指指堆滿貨物的小貨車，那是運(yùn)往羊圈山的物資，“看看貨車能不能坐下，坐不下就留下來。”
    阿西看一眼坐在摩托車上的秦棠，咬著唇跑去問開車的村民。
    摩托車在山路急速行駛，羊圈山處于山地，兩旁的地形越來越崎嶇，車速也越來越慢，因?yàn)槁窙r越來越不好。
    秦棠體重輕，人不斷被拋離座位，再重重落回去，一段路下來，整個(gè)人都快被顛散了，尤其是屁股，又疼又麻，像是被人打了幾十大板。
    蔣川人高馬大，又是男人，自然感覺不到她的痛苦，只是，女人柔軟的胸口隨著她的身體晃動(dòng)不斷蹭到他背上。
    他身體一僵再僵。
    過了一會(huì)兒，他說：“秦棠，你別亂動(dòng)。”
    秦棠都快被顛吐了：“我沒亂動(dòng)，你開慢點(diǎn)兒。”
    蔣川抿緊嘴唇舔了下門牙，側(cè)頭看她：“你坐直了。”
    秦棠有幾秒的無語，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她想坐直就能坐直了好嗎？又是一陣顛簸，身體往前撞，再被拋起，落下，胸前的兩團(tuán)撞在他堅(jiān)實(shí)的背上，不斷磨蹭。
    一瞬間，她突然明白過來，耳根紅了個(gè)透。
    過了幾秒，她說：“你停車。”
    蔣川偏頭看她：“干嘛？”
    “停車。”
    蔣川似乎考慮了幾秒，車速開始減慢，停下。
    秦棠跨下車，拽住他的衣角，“你下來。”
    蔣川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倒是很配合地跨下車，饒有興致地盯著她。
    秦棠跨上剛才他坐的位置，轉(zhuǎn)頭看他：“上來。”
    蔣川挑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她：“你會(huì)？”
    “試試就知道了。”
    一般人聽見這種話大概會(huì)罵人，或者拒絕坐上去。
    蔣川樂了，長腿一跨坐上去，他人高馬大，后座向下傾斜，他像是將她籠罩在懷里一般。
    秦棠表情有些嚴(yán)肅，手腕扭動(dòng)，車便開了出去。
    還算平穩(wěn)。
    蔣川笑出聲：“什么時(shí)候?qū)W的？”
    秦棠：“關(guān)你什么事。”
    惹惱了她，她就像一只刺猬。
    蔣川毫不在意，視線落在她微紅的臉頰和耳根，在她耳邊說：“臉紅什么？”
    秦棠臉又是一熱，嘴唇抿緊：“太陽曬的。”
    蔣川低笑出聲，沒有再問，只說一句：“開穩(wěn)了，前面路不好走。”
    秦棠會(huì)開摩托車是陳敬生教的，他是職業(yè)賽車手，她跟在他身后瞎玩，玩著玩著就會(huì)了，雖然比不上專業(yè)賽車手，但技術(shù)還不錯(cuò)。
    有些年頭沒開過了，也沒在這么崎嶇坑洼的山地上開過。
    前面橫亙著塊大石頭，秦棠就晃了一下神，眼看就要沖上去了，蔣川高大的身體籠罩過來，大手握住她的手，把著方向盤轉(zhuǎn)彎，避過了那塊大石頭。
    秦棠抬頭看前方，“謝謝。”
    蔣川坐直，依舊貼得近，把話放她耳邊：“專心點(diǎn)兒。”
    后面跟著的那輛小貨車上，小白有些羨慕地盯著前面說：“秦棠姐還會(huì)開摩托車啊，好帥。”
    阿西剛才也看到了，蔣川跟秦棠不知為何換了個(gè)位置，一車子的人都奇怪呢，那個(gè)漂亮的攝影師還會(huì)開摩托車？大家盯著他們看，阿西暗自希望她出丑，沒想到她真的會(huì)開。
    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確實(shí)有些帥氣。
    蔣川身材高大，坐在后座，幾乎都看不見秦棠的身影了，唯有一頭烏黑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散亂，像海藻一樣迎風(fēng)飛舞。
    后面路越來越難走，好不容易到了村口外，兩個(gè)年輕的支教女教師帶著孩子們站在門口等。
    秦棠渾身酸，下車活動(dòng)了幾番才舒服一些。
    顯然，蔣川不是第一次來。
    有兩個(gè)男孩跑過來，站在他們面前，興奮地喊：“蔣叔叔！”
    蔣川下車，彎腰摸摸男孩的腦袋：“還記得我？”
    這兩年他忙，跑不了那么多地方，有時(shí)候是貨車司機(jī)直接把東西從義站運(yùn)過來，他就不跑這一趟了，上次來羊圈山是一年多前。
    “記得，東東也記得。”
    叫東東的男孩看了看秦棠，才仰頭看蔣川：“蔣叔叔，這次你呆多久啊？”
    蔣川說：“等會(huì)兒就要走了。”
    東東失落地塌下肩膀：“這么快啊……”
    上次蔣川來這里，呆了差不多半個(gè)月，給他們安了新桌子，裝上新黑板，又帶他們幾個(gè)男孩去玩，這群男孩都喜歡蔣川，總盼著他來。
    蔣川拍拍東東的肩膀，那兩個(gè)支教老師已經(jīng)帶孩子們走過來了，蔣川下顎指指身旁：“秦棠，攝影師，過來給孩子們拍些照片，帶了些禮物。”
    兩名教師很感激，秦棠笑笑：“這沒什么，你們不用謝我，這也是我的工作。”
    這兩年棠跑了不少地方，確實(shí)是因?yàn)楣ぷ鳎胱鰝€(gè)關(guān)于貧困山區(qū)的攝影展。
    但也不全是為了工作。
    安壹公益基金是她父母在她三歲時(shí)以她的名義建立的貧困兒童助學(xué)基金，她小時(shí)候跟父母去過不少貧困區(qū)，見過太多跟她不一樣的孩子，他們生來貧窮，覺得每天能吃飽飯就是幸福，他們臉色蠟黃干裂，眼神淳樸干凈，笑容燦爛純粹，對這個(gè)世界仍然充滿期待。
    卻依舊貧窮，沒有人拉一把，他們可能一輩子就困在這山區(qū)里。
    這件事她父母做了二十年，差點(diǎn)就毀在她手里。
    “姐姐……”
    有個(gè)小姑娘過來拉她的手，小臉蛋紅彤彤，是特有的高原紅，仰著頭看她，笑容燦爛。
    秦棠低頭，摸摸她的腦袋，柔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說：“我叫月月。”
    秦棠笑笑：“大名呢？”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隔了幾秒才說：“趙月亮。”
    秦棠猜測，大概是其他孩子拿她名字開過玩笑。
    “你的名字很好聽。”
    小姑娘眼睛一亮：“真的嗎？”
    秦棠點(diǎn)頭：“真的。”
    月月高興地跑開了，過了一會(huì)兒又跑回來，指著她的裙子說：“姐姐你的裙子好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裙子。”
    秦棠低頭看向那身紅裙，一抬頭就看見蔣川沖她勾手指。
    貨車剛到，阿西和小白從車上跳下來，小白扭著腰說：“我的媽呀，顛死我了。”
    阿西苦著臉說：“我骨頭都快散架了。”
    秦棠走到蔣川面前，問：“怎么了？”
    蔣川說：“月月的奶奶今天80歲，剛才月月她爸過來問，能不能請你給他們照張全家福。”
    秦棠：“可以。”
    蔣川點(diǎn)頭，“等忙完我跟你過去。”
    秦棠低頭檢查相機(jī)，“嗯”了一聲。
    大家開始忙活，蔣川跟村民把東西搬下車，孩子們圍著他們轉(zhuǎn)，只有月月眼睛一直看向秦棠。
    秦棠走到她面前：“我給你拍張照可以嗎？”
    月月點(diǎn)頭：“好呀。”
    貨車鐵皮上斑駁生銹，秦棠讓她站在貨車旁邊，秦棠站在幾米之外，舉著相機(jī)構(gòu)圖。
    “月月，笑一下，像平時(shí)那樣。”
    小姑娘聽話地裂開嘴，露出一排不太整齊的牙。
    貨車上，阿西站在上面，搬著木板遞給小白：“快點(diǎn)！好重的！”
    小白連忙過去接住，“都說讓你別逞能了，快下來吧，太沉了。”
    秦棠走過去，給月月理了下頭發(fā)。
    貨車上忽然傳來一聲驚叫，接著是兩聲。
    阿西:“啊……”
    小白驚恐地看著木板從兩人手中脫離，砸向月月和秦棠：“啊啊！秦棠姐！”
    秦棠來不及心驚，立刻抱住月月忘旁邊躲。
    來不及了——
    木板尖角砸下，小姑娘清脆凄慘的叫聲響徹平靜的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