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人
記憶里,祝以臨每次失控都是陸嘉川惹出來的,偏偏罪魁禍?zhǔn)滓幻胱兂墒芎θ耍犞浑p無辜的眼睛看著他。</br> 祝以臨心想,跟他計較顯得自己太幼稚,不計較吧,又氣得慌,陸嘉川就是欠收拾。</br> 祝以臨心態(tài)稍微平穩(wěn)了一些,抓住陸嘉川在自己腰上亂動的爪子,不悅道:“我是不是對你太溫柔了,讓你誤以為我脾氣很好?嗯?”</br> 陸嘉川委屈:“有嗎?你對我一點都不溫柔。”</br> “哦。”祝以臨模仿他的腔調(diào)說,“我本人就是這么不溫柔,我很暴躁,忍耐力差,不愛搭理人,以前是為了哄你才由著你胡來,你趁早對我少幾分幻想,接受現(xiàn)實,懂么?”</br> 陸嘉川:“……”</br> 現(xiàn)實是如此殘酷,陸嘉川老實了。</br> 他蔫蔫兒地在祝以臨房間里待了一下午,祝以臨總共只跟他說了三句話,第一句是“起來,別裝委屈”,第二句是“我要睡會兒覺,你到那邊坐著,不許鬧”,第三句是祝以臨醒來后發(fā)現(xiàn)他還坐在原位,詫異地問:“你沒走嗎?”</br> “……”陸嘉川大概也解釋不了,為什么他不走,盯著睡覺的祝以臨看了兩個小時,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位置都沒挪一下。</br> 答案想必不會太體面,陸嘉川給祝以臨擺了個臭臉:“為什么要走?我在你房間里待一會不行啊?”</br> 祝以臨心覺好笑:“行,你待著吧,我出去一趟。”</br> 祝以臨進了趟洗手間,換衣服出門。</br> 陸嘉川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你要去哪兒?”</br> “我出去透透氣。”祝以臨瞥他一眼,“你不待了?”</br> 陸嘉川改口的速度比變臉還快:“誰要在你房間里待,無聊。”</br> 祝以臨沒笑,很嚴(yán)肅地說:“陸嘉川,你再跟我橫來橫去,我保證你沒有好果子吃。”</br> 陸嘉川也很嚴(yán)肅,且生氣:“渣男,以前你是怎么對我的?一口一個寶貝兒,要星星不給月亮,天天把‘哥哥養(yǎng)你’‘哥哥給你買跑車’掛在嘴邊。現(xiàn)在呢?你看看你這副嘴臉,露出真面目了吧!”</br> 祝以臨冷笑一聲:“是你先開始的。”</br> 陸嘉川道:“我向你展示真實的我,哪里不對?”</br> “我也在展示真實的我。”祝以臨充分發(fā)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法,“如果你還認(rèn)為我是七年前的祝以臨,不能接受現(xiàn)在的我,我們連朋友都做不好,還有什么好談的?”</br> “……”</br> 陸嘉川被堵回來了,好半天沒接上下一句。</br> 他們一起走出酒店房間,隔壁住的是方維天,隔壁的隔壁是邢姿,邢姿的對面是齊雅寧。</br> 祝以臨和陸嘉川路過的時候,齊雅寧剛好也開門出來。</br> 這位潛力流量小花長得很漂亮,是古靈精怪的類型,扎著高馬尾,戴著大耳環(huán),化了一個超夸張的妝,要不是看她從這間房間走出門,祝以臨差點認(rèn)不出她。</br> 齊雅寧主動跟他們打招呼:“臨哥好,陸哥好,你們也要出門?”</br> 祝以臨應(yīng)了聲:“出去轉(zhuǎn)轉(zhuǎn)。”</br> 齊雅寧道:“好,你們先走,我叫朋友一起。”</br> 說完直奔走廊對面去了。</br> 陸嘉川瞄她一眼,壓低聲音問祝以臨:“她去找誰了?”</br> “邢姿吧。”祝以臨不確定地說,“她們不是好閨蜜嗎?”</br> “方維天還是她男朋友呢。”</br> “緋聞而已,又不是真的。”祝以臨沒想到陸嘉川竟然對這種八卦好奇,順口說,“圈內(nèi)炒CP大多是互利互惠,兩方合作共贏,這樣的例子太多了,炒戀情的屬于小炒,有些所謂的模范明星夫妻都是假的,你知道么?”</br> 陸嘉川還真不知道:“哪對是假的?”</br> 祝以臨說了一對夫妻的名字,陸嘉川驚訝:“不會吧?我以為他們感情挺好的。”</br> “好什么好,男方早就出軌了,他們分居好幾年,利益綁定沒法公開罷了,圈內(nèi)誰不知道?”祝以臨說完,突然想起另一對明星夫妻,思路不由得拐了個彎,想起一件很早以前的事來。</br> 祝以臨看了陸嘉川一眼:“那個林曼清……”</br> 陸嘉川愣了愣,沒想到他突然提這個:“怎么了?”</br> “你跟我說的是真的么?”當(dāng)時他們正處于久別重逢后的熱戀期,祝以臨戴著濾鏡看陸嘉川,后者說什么他都信,現(xiàn)在情況剛好反過來,他懷疑陸嘉川以前說的那些話,大部分是假的。</br> 果然,時隔這么久,他們現(xiàn)在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撕破臉了,陸嘉川終于肯坦白:“一半一半吧,我沒有故意騙你,我和她沒關(guān)系。”</br> “另一半呢?”祝以臨問。</br> “……”陸嘉川遲疑了一下。</br> 這兩天他雖然在向祝以臨展示“真實的他”,但所謂的真實,只是一部分淺顯的性格展露,對于那些更深的東西,他明顯依然有所保留。</br> 人的變化不在于一朝一夕,也不會只反映在某一個行為上,他的所作所為,有統(tǒng)一的邏輯。比如說,陸嘉川能狠心到對祝以臨下手,對別人他會手軟嗎?不可能。</br> 但有些事情說出來并不光彩,不招人喜歡——雖然他今天一直在干不招人喜歡的事,但什么是致命的,什么是無關(guān)緊要的,趨利避害的本能會幫他分清。</br> 陸嘉川可能是考慮到這一點,忽然又不想開口了。</br> 祝以臨心里隱隱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兩人七拐八拐,進了酒店自帶的花園。</br> 異國五月,黃昏下的花園。</br> 如果他們是一對甜蜜熱戀的情侶,或許能享受此時此刻的浪漫。</br> 但祝以臨心知肚明,不僅表面甜蜜可以掩蓋問題,不講道理的吵吵鬧鬧同樣是對核心矛盾的遮掩,他可以什么都不問陸嘉川,任由這段關(guān)系自由發(fā)展,他們似乎很快又能和好了。</br> 但本質(zhì)什么都沒解決,他想聽陸嘉川說真話。</br> “不用再瞞我了。”祝以臨尋了一張?zhí)僖巫拢笆乱阎链耍疫€有什么不能接受的?”</br> “……”</br> 陸嘉川沉默了一下:“即使我是一個壞人?”</br> “你以為你在我心里,還是純白無瑕的好人嗎?”祝以臨平靜地說,“但也不至于是壞人,法律上的好壞由法律裁定,道德上的好壞,是外人看你的熱鬧時對你的指指點點,我是外人嗎,陸嘉川?”</br> 陸嘉川站在祝以臨面前,他比他高那么多,卻低著頭,聲音很輕:“你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才會這么說……”</br> “你做了什么?”</br> “……得知林曼清騙我之后,是我親手封殺了她,把她打發(fā)到那個直播平臺當(dāng)女主播,她遭遇潛規(guī)則來求我的時候,我沒幫她,后來她走投無路,跪在我面前發(fā)誓,只要我肯放過她,她愿意為我做牛做馬,自那以后,她就成了我的棋子。”</br> 后面的話陸嘉川沒說,但祝以臨能想象到了。</br> 商場比娛樂圈好不了多少,遍地權(quán)色交易,祝以臨曾經(jīng)認(rèn)識一個女演員,她被某司老板包養(yǎng),那位老板很喜歡帶她赴各路飯局,然后把她送給別的老板,她情商很高,會吹枕邊風(fēng),是一個相當(dāng)成功的“社交工具”,同時,老板給她資源,捧她當(dāng)大明星,她越紅,在飯局上的身價就越高,形成了一種“良性循環(huán)”。</br> 這種事在圈內(nèi)屢見不鮮,能干干凈凈什么都不沾的藝人才是少數(shù),有些人自愿,有些人被迫,也有人拒絕,然后什么都得不到,資源都被關(guān)系戶搶走,苦熬很多年才能出頭,或者當(dāng)一輩子十八線糊咖,勉強混口飯吃。</br> 祝以臨并非沒見識過這世界骯臟的一面,但那份骯臟現(xiàn)在沾到了陸嘉川身上,祝以臨很難不受震動。</br> 但他沉得住氣,先不去多想,繼續(xù)問陸嘉川:“還有嗎?”</br> 陸嘉川攥緊手指,沉聲道:“有,我比你想象的壞得多,你確定要聽嗎?”</br> 這句話有幾分賭氣的意味在里面,祝以臨聽出來了:“我不是審問你,你以為我問這些,是為了把你的黑歷史挖出來,然后批評你嗎?”</br> 陸嘉川梗著脖子說:“你不是嗎?”</br> “當(dāng)然不是,我只是想更全面地了解你一下。”</br> “這是你的交友原則?全面了解才好互相尊重?”</br> “……”</br> 祝以臨發(fā)現(xiàn),論陰陽怪氣,還是陸嘉川更勝一籌,他本想繼續(xù)“以暴制暴”,但那樣好像也不是好的解決方式。</br> 祝以臨頓了頓,換了種溫和的口吻,坦白道:“我已經(jīng)不在乎你是好是壞了,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只關(guān)心我們怎么才能繼續(xù)走下去,不管是談戀愛還是做朋友,我這一輩子里,只有一個陸嘉川,你明白嗎?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