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教職人員
下午兩點的課總是令人提不起精神,尤其又逢雨天——這場秋雨已經(jīng)下了一個禮拜,淅淅瀝瀝,不知什么時候出太陽。</br> 唐蘅和蔣亞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的角落里,一個犯困,一個已經(jīng)睡著了。唐蘅打個哈欠,用胳膊肘撞了撞蔣亞。</br> 蔣亞瞇縫著眼,含糊道:“干嘛?”</br> “醒醒,”唐蘅說,“你打呼嚕。”</br> “靠,你們這課也太沒勁了。”</br> “因為你聽不懂。”</br> “別裝,”蔣亞翻了個白眼,“你他媽也困得要死。”</br> 唐蘅被他說得有點心虛,沒接話。</br> 他確實犯困,但還真不是因為這堂課的內(nèi)容而犯困,雖說,講臺上那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把PPT念出了《金剛經(jīng)》的風韻。</br> 他犯困,純粹是因為上午起得太早。</br> 開學之后李月馳雖然能住學校宿舍,但因為那間出租屋還沒到期,所以他還是常常回出租屋去住。直到上周,租期結(jié)束,李月馳徹底搬回學校。</br> 其實住宿舍更方便,畢竟就在校園里,但是對唐蘅來說,就不怎么痛快了——既不能隨時去找他,也不能在他家留宿,甚至連打電話都得提前約時間。加上李月馳研一課多,又要打工,兩人見面的時間就更少了。</br> 李月馳說今天一整天都有事,晚上還得開組會,大概沒空見面。唐蘅一咬牙,說那我們早上一起吃飯吧。</br> 七點半食堂見。</br> 七點半?</br> 嗯,我八點有課。起得來嗎?</br> 沒問題啊。</br> 早起毀一天,就是這么個道理。</br> 蔣亞嘟囔道:“下次再也不來了。”</br> 唐蘅懶得理他。</br> “這也沒漂亮妹妹啊,”蔣亞伸長脖子不死心地望了望,“真的沒有,你們學校咋回事……”</br> “閉嘴。”</br> “你有點感恩之心行嗎,爸爸是陪你來上課的。”</br> “我求你來了?”</br> “你還好意思說?”蔣亞縮回脖子,語氣哀怨起來,“約吃飯也不去,發(fā)短信也不回,演出完拍屁股就走……”</br> 唐蘅本來就困,被蔣亞湊在耳邊絮叨一通,更覺得頭腦昏沉。</br> 小老頭切到下一頁PPT,以一種沒有起伏的聲音讀道:“20世紀的學術(shù)思想在語言系統(tǒng)和意識形態(tài)之間,總是存在著某種對立……”唐蘅抬眼望去,只見前面的腦袋倒了一半,沒倒的那些都用手撐著,大概也堅持不了太久。窗外天色陰郁,雨聲連綿,教室的白熾燈光略微發(fā)黃,也是黯淡的。</br> 唐蘅終于忍不住了,對蔣亞說:“你看著,我睡會。”</br> 蔣亞正在回短信,沖他比個“OK”的手勢。</br> 唐蘅趴下,閉眼,幾乎一秒就睡著了。</br> 還有半個小時下課,按說他不會睡得太熟,但或許是小老頭的聲音實在過于催眠,他不僅睡得很熟,甚至做了個夢——夢里李月馳成了這門課的老師,捧著一本《社會學原理》站在講臺上,語氣冷淡地說:“現(xiàn)在開始點名。”唐蘅在夢里想,這個夢還挺逼真,因為李月馳穿著的就是早晨見面時的衣服,黑T恤,深藍牛仔褲,前天他剛理過發(fā),兩鬢推得薄薄的,干凈利落。</br> 唐蘅看得移不開眼,又有點吃醋,對蔣亞酸溜溜地感慨:“李月馳肯定很招女生喜歡。”</br> 蔣亞說:“得了吧!哎呦你看他那個表情,好兇啊,你們學校的老師都這么兇嗎?”</br> 唐蘅反駁:“他不是兇,他那是嚴肅。”</br> 話音剛落,講臺上的李月馳就抬頭看過來,目光冷冰冰的。緊接著他開口了,聲音也是冷冰冰的:“因為上課睡覺錯過點名的同學,算作曠課。”</br> 唐蘅一愣,剛想開口辯解,李月馳又說:“尤其是你,唐蘅。”</br> “哎——唐蘅!唐蘅!”</br> 唐蘅猛地睜開眼,就見蔣亞頂著紅色卷毛湊在跟前,正沖他咧嘴笑,露出一溜大白牙。</br> “點名呢!”蔣亞說。</br> “哦……”唐蘅還是不太清醒,只覺得教室的燈光更暗了,難道待會兒有暴雨?</br> 蔣亞沖唐蘅挑挑眉毛。</br> 唐蘅:“干嘛?”</br> 蔣亞不答,又做出一副歪鼻子斜眼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猥瑣。</br> 唐蘅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蔣亞的表情似乎不是對他做的——唐蘅緩緩扭頭,看到一件黑T恤,就是夢里那件。</br> 抬頭,對上李月馳波瀾不驚的目光。</br> 唐蘅:“……”</br> 蔣亞笑嘻嘻道:“這是李老師,咱們這門課的助教。”</br> 唐蘅:“啊?”</br> 李月馳舉起花名冊,淡淡地說:“再強調(diào)一遍,因為上課睡覺錯過點名的,算作曠課。”</br> 唐蘅訕訕地“哦”了一聲,然后聽見其他學生的低笑。</br> 李月馳轉(zhuǎn)身走回講臺,唐蘅心想,怪不得會夢見他點名。不過按理說助教都能提前看見學生的名單吧?也就是說李月馳早就知道他在這堂課上,卻沒把這事告訴他?</br> 要點名了也不提前把他叫醒,就這么公事公辦?還說什么睡覺的算曠課……算了,反正就是一次點名,曠課就曠課吧。能和李月馳上同一門課,已經(jīng)是天上掉餡餅了。</br> 唐蘅一邊想,一邊抬頭看向李月馳,只一剎那,兩人的目光于空中交匯。然而下一秒,李月馳收回目光。</br> “唐蘅。”他忽然叫他的名字。</br> “啊?”怎么,上課睡覺還有額外懲罰?</br> 其他學生又竊笑起來,唐蘅正納悶,聽李月馳說:“盧俊。”</br> “到。”</br> “林天天。”</br> “到!”</br> 唐蘅:“……”</br> 點完名,小老頭布置了作業(yè),宣布下課。學生們稀稀落落地走出教室,唐蘅坐在座位上沒動,他看著李月馳關(guān)掉教室的多媒體,把U盤遞給小老頭,和他交談幾句,把他送出教室——然后又折回來,徑直走向自己。</br> 蔣亞吹聲口哨:“你們倆挺刺激啊。”</br> 唐蘅說:“滾。”</br> 蔣亞起身拍拍屁股:“好嘞,爸爸去樓下等你。”</br> 教室里只剩下唐蘅和李月馳,周遭一下子變得安靜。唐蘅朝前后門看看,確定沒有其他人,才伸手攥了一下李月馳的手,忍不住笑著說:“你怎么來做助教了?”</br> 李月馳說:“來檢查你有沒有認真聽課。”</br> 唐蘅有點不好意思:“哎,今天是意外情況……”</br> “早上起太早了?”</br> “不是!”唐蘅連忙否認,“昨晚睡晚了,有演出嘛。”</br> “嗯。”</br> “十二點才結(jié)束,然后和他們?nèi)トf松園吃宵夜……”唐蘅又忍不住碰碰李月馳的手臂,“以后這門課的助教都是你?”</br> 李月馳直接抓住唐蘅不老實的手:“嗯,上午唐老師給我安排的。以后你沒法睡覺了。”</br> “你在這我還睡得著啊?”</br> 李月馳笑了笑,沒說話。</br> “你早點和我說,我剛才就不睡了,還少一次曠課……”其實唐蘅壓根不在意,但對著李月馳,就是忍不住哼唧兩聲,“好嚴格啊,學長。”</br> 李月馳無辜道:“劉老師規(guī)定的,不關(guān)我的事。”</br> “噢,那好吧。”</br> 李月馳停頓幾秒,低聲說:“下不為例。”</br> “嗯?”</br> “你的名字我點了兩次。”</br> 唐蘅直接把花名冊從李月馳手中抽出來,發(fā)現(xiàn)在自己名字的那一欄,李月馳只勾了“出勤”。漢大的花名冊分為“出勤”“缺勤”“請假”“其他事由”四種情況,按理說李月馳第一次點他名字的時候他在睡覺,錯過了,那時李月馳就該勾上“缺勤”。第二次點名時他醒了,李月馳應該把“缺勤”劃掉,再勾上“出勤”。</br> 然而“缺勤”那格白白凈凈,什么痕跡都沒有。</br> 唐蘅心下了然,得意地說:“學長,你這是以權(quán)謀私啊。”</br> 李月馳垂著眼睛不看他,像是有點心虛的樣子,又重復一遍:“下不為例。”</br> 唐蘅當即忍不住想吻他,然而他們在教室里,隨時可能有人進來。唐蘅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忍住了。</br> “學長,你知不知道助教也算教職人員?”</br> 李月馳說:“是么。”</br> “所以理論上,你不能和學生談戀愛。”</br> “哦。”</br> “……”</br> 唐蘅有點吃癟——這看得著摸不著的情形實在令他心癢難耐,想調(diào)戲兩句解饞,奈何李月馳根本不配合,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br> 李月馳看了眼手機,說:“我得走了,待會去‘青文’上課。”</br> 唐蘅眼巴巴地看著他:“那好吧。”</br> 李月馳“嗯”了一聲,轉(zhuǎn)身欲走,懷里的花名冊忽然“啪”地掉在地上。他站著,唐蘅坐著,唐蘅沒有多想,彎腰去撿。幾乎是同一瞬間,李月馳半蹲下來,手心按住唐蘅的后頸。</br> 課桌遮住了大部分光線,他們仿佛來到另一個晦暗不明的世界。距離太近了,唐蘅的視野里只剩下李月馳的臉。唐蘅恍惚地想,真好看。</br> 下一秒李月馳略略前傾,在唐蘅的唇上吻了一下。</br> 只是一個飛快的吻,四片嘴唇輕輕擦過,唐蘅的臉一下子燒起來。待李月馳起身,好幾秒,他才愣愣地直起身子。</br> 李月馳說:“走吧?”</br> 唐蘅咳了咳,虛張聲勢地說:“就這樣啊?”</br> 李月馳沖他彎起嘴角,一本正經(jīng)道:“畢竟我是教職人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