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看了他一眼，張正奇沒作聲。
    轉(zhuǎn)身小心地把門帶上，確認(rèn)沒了旁人，才放松下來。
    他快步走過來，壓低聲音：“都搬走了，全部！”
    現(xiàn)在，他們倉庫里頭空空如也。
    整整兩萬臺冰箱??！
    這要換作原來，怕是得出大半個月的。
    張正奇難掩興奮，握緊拳頭：“他們連剩下的這些都沒放過！錢也全都到賬了！”
    “漂亮?！痹S經(jīng)業(yè)也輕吁了口氣，如此輕松地把貨全出了，他也挺高興的。
    尤其是完全沒有打草驚蛇，一下子出了這么多貨，卻完全不會干擾到冰箱的市場價。
    張正奇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有些遲疑地道：“我瞧他們的樣子……怕是會把這批貨摁在手里……慢慢出?！?br/>     這些人貪啊。
    哪里舍得就按著這個價出。
    而且這么多貨，每個人手里雖然都不多，但也好幾千臺的。
    照這個架勢下去，一天一個價，要不了幾天，就該翻一番了。
    他們現(xiàn)在也不急需用錢，貨反正在這不會跑的，只要多等一陣子，資產(chǎn)翻倍。
    ——這誰能不動心？
    “嘖?！痹S經(jīng)業(yè)輕嗤，喝了口茶：“那肯定的?！?br/>     想都不用想的，這一個個的，滿心眼的算計，肯這么快放手才怪。
    “……”張正奇沒做聲。
    抬起眼皮看了張正奇一眼，許經(jīng)業(yè)慢悠悠地道：“怎么，心軟啦。”
    張正奇頓了頓，有些為難地道：“倒也不是，就是想著這么多錢呢……”
    今天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的，要是全把貨捂手里頭，而事情真如陸懷安所說的那般的話，他們怕是大半得破產(chǎn)吧。
    雖說他們算計許經(jīng)業(yè)在先，倒霉也是自己活該。
    可他又擔(dān)心，回頭他們要是虧了錢，恐怕得找上他們……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怕他們虧了錢燒了心，干出點什么事來。”
    擱后邊來說，張正奇覺得他們就是穿了鞋的。
    許經(jīng)業(yè)點了點頭，覺得他說的也挺有道理：“事不做絕，這倒確實是沒錯的?！?br/>     “那……”
    瞥了他一眼，許經(jīng)業(yè)笑了，擺擺手：“得了，你放點風(fēng)聲唄，讓他們幾個收斂點就行，我給懷安打個電話?！?br/>     這么好的消息，可得趕緊通知陸懷安才行。
    張正奇很是高興，點點頭出去了。
    抬手拿起電話，許經(jīng)業(yè)打給了陸懷安。
    他們這邊自然是輕松愜意，銳銘卻是一派緊張的氣氛。
    上頭要這批貨，要得太急也太趕了點。
    可是這是為了應(yīng)對眼下迫切的氣氛，銳銘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廠里所有人都沒得休息，拼了命地在趕貨出來。
    “倒也好，有了這個訂單，廠長也不說什么要緩一緩的話了?！?br/>     不僅不說了，而且還會過來催他們加班。
    銳銘廠長也沒有辦法，照他自己的想法呢，他覺得銳銘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非常危險。
    一下子收購這么多廠子……
    說出去自然是好聽，排名也穩(wěn)穩(wěn)上升，跟坐火箭一樣。
    可真正身處其中就知道，這種情況，是極其驚險的。
    尾大不掉，稍有差池，就會出大亂子。
    “只是大亂子的話……倒也還……”
    銳銘廠長瞥了下屬一眼，煩躁地點了支煙：“能稱得上大的亂子，基本就到了沒法收場的地步?！?br/>     現(xiàn)在的銳銘，正如烈火烹油。
    偏偏他們一個個的，還不知收斂。
    “沒聽說么？”他冷笑一聲，抬抬下巴，吐出一口煙：“他們還在琢磨收購新廠子呢。”
    做著全國第一的美夢，想著做成一個巨大的企業(yè)，最好是囊括全國上下所有的冰箱廠才肯罷休。
    “一群傻子，瘋子。”
    他搖搖頭，抽到一半的煙，實在沒心情抽下去了。
    下屬擔(dān)憂地看著他：“廠長……那我們……”
    “沒辦法?！睌[了擺手，他走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只能催，繼續(xù)做?！?br/>     還能怎么辦呢？
    上頭下的死命令，三萬臺冰箱必須得生產(chǎn)出來。
    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兒，停是肯定停不下來了的。
    只希望上頭看在他們在此事上表現(xiàn)不錯的情況下，給一點點緩沖的時間吧。
    成與敗，就在此一著了。
    他們想得挺好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下午的時候，外頭就開始謠傳，冰箱價格會降下來。
    會調(diào)控了？
    這個消息頓時讓很多人都狠狠皺起了眉頭。
    銳銘這邊是嚴(yán)格封鎖了消息的，聽到風(fēng)聲立即召開會議。
    “務(wù)必嚴(yán)查！”
    “查！給我查消息的源頭！”
    不僅是他們在查，很多捂了冰箱的老板也在查。
    他們心里慌啊。
    現(xiàn)在市面上，已經(jīng)沒多少冰箱了。
    冰箱在哪里呢？在他們的倉庫里頭。
    這幾乎是填了他們半副身家在里頭的，價格要是真降了，那真是刮骨割肉??！
    可是這個消息，就像是空穴來風(fēng)。
    一點點來源都查不到。
    甚至，更像是某人一拍腦袋，想出來搞事情的。
    “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了某個人。”
    眾人私下一琢磨，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許經(jīng)業(yè)。
    也想不出別人來了。
    畢竟，許經(jīng)業(yè)囤了一大批貨，本想著倒一手，搞一單吃一年。
    結(jié)果半道被他們截了胡。
    憤怒之下，放出這種風(fēng)聲來擾亂他們心神，也是正常的。
    “雖說這事吧，是我們做得不地道，可生意場上，這……難免的嘛?！?br/>     眾人嘿嘿地笑著，不以為然：“那老許這樣做，可就沒意思了?！?br/>     當(dāng)然了，他們也不會去問。
    就算問了，許經(jīng)業(yè)也肯定不會承認(rèn)的。
    當(dāng)場，眾人紛紛表示，一定要等。
    繼續(xù)等！
    等到至少翻番，再把冰箱拿出來賣！
    現(xiàn)在可是他們的賣方市場，有市無價，他們怕什么啊。
    當(dāng)場說得多瀟灑，多豪邁，私底下就有多慫。
    仔細(xì)一琢磨，雖說可能是許經(jīng)業(yè)被哄著簽了合同賣了冰箱心里不舒坦，放話出來搞他們心態(tài)的。
    可是，萬一就被他給說準(zhǔn)了呢？
    萬一就這么倒霉，就真的給碰上了呢？
    做生意的人，一旦有這個想法，后背都會濕透了。
    雖然很想繼續(xù)捂著貨不出，等著高價，可到底心底里還是虛了。
    眾人明面上不聲張，私底下卻是在慢慢放些貨出來。
    因此，在他們的冰箱慢慢放出來之后，原本飆升的冰箱價格，也逐漸減緩了趨勢。
    雖然還沒有降，但它已經(jīng)不再漲了。
    因為只要你想買，至少還是能買到的。
    大家不需要哄搶了。
    可對于商人來說，沒有漲，那就是跌。
    銳銘這邊查來查去，查了個空。
    啥都沒查著，只能說是可能有人猜著了。
    廠長特地寫了報告上去，上頭批復(fù)也很快就下來了：照舊。
    時間沒有變，離原定的時間也就差兩天了。
    按上頭的意思，就是也不差這兩天。
    那些人，想出就出吧。
    難得有腦子還清醒的人。
    上邊是想要穩(wěn)定，并不是想要把這些商人一網(wǎng)打盡。
    得了這般回復(fù)，銳銘就不再查了。
    安安心心地趕工，調(diào)貨。
    終于，在周一之前，這批貨完完整整地趕出來了。
    整整三萬臺冰箱，一臺不多，一臺不少。
    倉庫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隨時可以出貨。
    他們抽調(diào)人手，準(zhǔn)備第二天一趟把東西全運到商場那邊去。
    國營商場，消息一點沒透。
    可就這一個停頓，周日的下午，冰箱價格又開始漲了。
    前兩天，他們都在賣冰箱，一連放了不少出來。
    有人私下算了算，估摸著是放了一萬多臺冰箱出來的。
    也不知道是誰松的口，反正讓他們僥幸逃了一劫。
    到周日這天，價格一漲，有人立馬放放心心地把貨出了。
    但也有人開始后悔：“早知道，唉?！?br/>     前兩天，價格可沒這好的。
    “哎，誰說不是呢?！?br/>     都怪那消息唬的，他們放了不少出來。
    也有人忐忑了幾天，直到現(xiàn)在價格上漲，才放了心：“幸虧我一臺沒出?！?br/>     就等著這個好機會呢。
    當(dāng)然，還有那一臺都不肯出的：“再等等，還能漲的。”
    死活不聽勸，就是不出。
    結(jié)果等到周一，上午的時候，就聽說歇了幾日的國營商場家電部開門了。
    一溜擺出來的銳銘冰箱，價格幾乎砍半。
    原先漲上來的這些虛數(shù)字，全給砍掉了。
    他們打出來的旗號是，不炒，不漲。
    冰箱值多少錢，就該是多少錢。
    這話一出，頓時引來罵聲如潮。
    “這不斷人財路嗎??？”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可不就招人恨。
    可是，他們暫時還不夠格跟銳銘打?qū)ε_。
    他們再憤怒，也只能私底下罵幾聲。
    冰箱降價，已成定局。
    也不是沒有人想掙扎一下的，還特地安排了人去搶購。
    想繼續(xù)營造多的是人買的情景。
    可是，他們買多少，商場就補多少。
    一群人眼看都買了三千多臺了，要擱往日，商場早都該掛出牌子今日不賣了，可現(xiàn)在呢？
    商場眼睛都不帶眨的，賣多少就再擺多少的貨出來。
    這冰箱，竟好似源源不斷一般。
    不僅如此，商場這邊還放出話來：“我們后備充足，盡管買！”
    有人咬著牙，去問：“要一萬臺，有沒有?。俊?br/>     “有?！鄙虉鲞@邊頭都沒抬，直接讓簽合同給錢：“要多少有多少！”
    可他們還敢買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