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瘋狂的華爾街
林音要籌錢,辦法只有一個,和上次一樣——賣房子!
她住的兩居室,面積是88平米,出租的那套三居室,面積是106平米,想在短期內(nèi)籌集一百多萬,只能賣那套大房子。若將時間倒退一年,在2009年末至2010年初,出手倒是不難,但是在2010年末至2011年初這段時間,廣州的二手房樓市相對很低迷。
在2010年上半年,國務(wù)院出臺新政,將家庭購買第二套住房的按揭貸款首付比例提高到50%,并且不再享受優(yōu)惠貸款利率,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囤房投資與炒作,尤其是二手房市場受到的影響很大。
還有一些事看上去很遙遠(yuǎn),影響卻就在身邊。從2007年開始的美國房地產(chǎn)次貸危機(jī)到2008年演變?yōu)槿蚪鹑谖C(jī),稍微緩過半口氣,至2010年又演變?yōu)闅W洲債務(wù)危機(jī),涌入境內(nèi)樓市游資終于有分批撤離的跡象。
而中國自2008年末啟動的投資刺激政策在2010年中開始轉(zhuǎn)向,開始新一輪宏觀調(diào)控,幾年來受地方政斧刻意推動、已經(jīng)被過度炒作的房地產(chǎn)市場首當(dāng)其沖。
表面上看房價并沒有降多少,買不起的還是買不起,但快速上漲的趨勢已經(jīng)停滯,投機(jī)需求有所萎縮,特別是次新二手房市場想高價出手已經(jīng)很難。
國際國內(nèi)的大事似乎無關(guān),林音關(guān)心的就是怎么能把房子快速賣出去,得到想要的一百零幾萬現(xiàn)金。周邊這一帶的房價不算低,二手房市場根據(jù)情況的不同,掛牌價格從八千到一萬五每平米的都有,但是高價大戶型房源成交很低迷。
林音如果不著急可賣可不賣,掛到一萬多的價位未嘗不可,但想在短時間內(nèi)立刻拿到現(xiàn)金,恐怕得往萬元一平米之下壓價才有可能成交。再扣除手續(xù)費(fèi)用,這筆錢是否夠用也不好說。而且這套房子還有歷史遺留問題,她已經(jīng)對外出租了,租約尚未到期,現(xiàn)在想賣出,得和房客商量。
這天晚上,五個人又湊在一起商量這件事,三位房客倒沒有糾纏租期的問題,反倒一起替房東林音艸起心來。
肖瑜幾次欲言又止,照說一百多萬,她家肯定能拿得出來,并不算很大的數(shù)目,但直接掏錢有點不明不白,因為對方除了賣房之外沒有其他償還能力,要么是白送,要么林音還得賣房,最好的辦法似乎是自己將房子買下來。
但是有錢也不是這么隨便花的,肖瑜自己并沒有收入,這次又是離家出走,身邊也只有幾十萬零花錢而已。她現(xiàn)在既不想與家人聯(lián)系,也沒有理由白拿家人的一百多萬給林音的父親,為一位素不相識的犯案官員脫罪。
屠蘇就更沒有辦法了,反倒是游方心里有數(shù),不動聲色的在琢磨一些事。有那三幅畫墊底,一百多萬不成問題,但眼前的事是個機(jī)會也是考驗,既能試探出陳軍對林音的真心,也能讓陳軍徹底贏得林音的芳心,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追求林音是財色兼收,到底是怎樣的真情,恐怕連陳軍自己都說不清,換個人也會很認(rèn)真的,但遇到這種事情,就能看清他真實的內(nèi)心了。假如沒有那三幅古畫,陳軍會怎么辦呢?
眾人在那里討論賣房的事,屠蘇問了一句:“游方哥哥,你怎么一句話都不說?你一向很有本事,能不能給林音姐想個好辦法?”
肖瑜嘆了口氣道:“小蘇,你真把游方哥哥當(dāng)神仙了?有些事不能空想辦法,你叫他怎么變出一百多萬?”
游方突然笑了,不緊不慢的說道:“誰說我沒有辦法變出一百萬?這套房子還可以繼續(xù)租,我們還可以繼續(xù)住,就看陳軍愿不愿了!”
其他人都安靜下來,陳軍皺眉道:“游方,有路你就指出來,我走便是。”
游方悠悠的問了一句:“陳軍,你還沒有結(jié)婚,也沒買過房子吧?”
林音與屠蘇一頭霧水,肖瑜眨了眨眼睛似有所悟,而陳軍卻一拍大腿道:“這倒是個辦法!就是需要五十萬資金,周轉(zhuǎn)一個星期。”
游方追問:“你有多少積蓄?”
陳軍很不好意思的答道:“我這幾年賺的錢沒怎么攢下來,手頭只剩十幾萬。”
游方點點頭:“我也可以借你十幾萬,剩下的找人湊湊,應(yīng)該不難。”
肖瑜突然插話道:“你們倆一人出十萬,我拿三十萬,不就是周轉(zhuǎn)一個星期嗎,只要陳軍愿意,這事就沒問題。”
林音與屠蘇瞪大眼睛不解的追問:“你們在說什么呀?我們一句都沒聽懂。”
游方笑著一指肖瑜:“她聽懂了,讓小玉解釋清楚吧,不過是從銀行快速套現(xiàn)而已。”
游方的辦法普通老百姓也許想不到,但是原理并不復(fù)雜,就是陳軍用林音賣房的錢交首付,買下林音賣的房子!相當(dāng)于合謀左手倒右手,變出一百多萬現(xiàn)金,過程如下——
林音將房子賣給陳軍,作價每平米一萬四千多,合計總價一百五十萬。陳軍沒有結(jié)婚更沒買過房子,可以申請銀行按揭貸款,享受第一套住房的待遇,首付百分之三十,也就是先交四十五萬。準(zhǔn)備五十萬應(yīng)該夠了,這筆錢在場的三個人先湊上。
林音賣出房子后,拿到的是全額房款一百五十萬,然后再取出四十五萬首付交給陳軍,陳軍將游方與肖瑜的錢還上,也就是周轉(zhuǎn)一個星期而已。
林音并不吃虧,她等于在最短時間內(nèi)高價賣出了房子,最終到手一百零五萬,恰好可以拿去給父親救急。
而這套房子就變成了陳軍的,四十五萬首付是用林音賣房的錢交的,他等于以自己的名義向銀行貸款一百零五萬,每個月需要交按揭。他吃虧不吃虧就很難說了,高價買房,但是首付不用自己掏,這筆賬不好算。
更重要的是,陳軍就這樣很突然的買下自己的第一套房子,換一種情況,他可能不會在這個地方、以這種價格買房子,現(xiàn)在是為了幫林音。
肖瑜最后總結(jié)道:“這套房子還是你們自己的,有租金可收,你們倆也都有工作收入,還貸并不太困難,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有意思的是,她沒有單說陳軍,而是說陳軍和林音“你們倆”,能合伙干出這種事,彼此之間應(yīng)該是完全信任的“一家人”才行。
屠蘇櫻桃小嘴張得老大,好半天才想明白其中的花樣,思索著問道:“這不是等于把房子抵押給銀行,貸款一百零五萬嗎?”
林音搖了搖了頭:“看似差不多,其實不一樣。直接抵押貸款我下午已經(jīng)問過了,評估之后還要折價,手續(xù)時間長,拿不到一百多萬,而且我也還不起。游方的辦法,是最快最好的,只是讓陳軍這么做……”
她抬頭看了陳軍一眼,隨即又低下了頭,神色很是復(fù)雜,有感激、有尷尬、有祈求、有慚愧。陳軍很自然的將手放在她的肩胛上,柔聲道:“這么買一套房子也不錯,我不用交首付,還解決了你的事,就這么辦吧。”
林音沒有抬頭,弱弱的說道:“以后,我?guī)湍阋黄疬€按揭。”
見此情景,游方鼓掌笑道:“好了,好了,問題解決了!大家別再愁眉苦臉的,晚飯還沒吃呢,也都餓了吧?上午買的菜沒做完,屠蘇,你幫林音去做飯唄?陳軍,往后你就是我的房東了,今天可得好好敬你兩杯,想趁機(jī)給我漲房租可不行。”
……
這天的晚飯,還是五個人湊在一起,眾人不約而同,都小心翼翼的沒有提李秋平的事,仿佛今天警察就沒來過,話題仍然集中在房產(chǎn)倒手套現(xiàn)上。
屠蘇看著游方,以無比佩服的語氣道:“你真有辦法,讓他們把房子倒一下手,馬上就給林音姐變出一百多萬來!陳軍本來交不起首付,只能付的起按揭,你讓他就這樣買下了房子。”
肖瑜解釋道:“明白其中的交易規(guī)則,也不算太神奇,無非是利用金融杠桿原理。一套房子一百五十萬,首付只需要百分之三十,剩下的有銀行融資,這就是金融杠桿,可以在短期內(nèi)將資金放大三倍多,借五十萬稍微周轉(zhuǎn)一下就可以。”
林音沉思道:“也是因為我的房子沒貸款,否則也不好這樣做。”
游方突然笑了:“誰說不可以?貸款買房子,套現(xiàn)更容易。”
林音不解道:“那我就不明白了。”
屠蘇撅嘴道:“我也不明白。”
陳軍在一旁笑道:“游方說的是一種炒房手段,可以通過買房賣房,短期內(nèi)套出一大筆現(xiàn)金,就拿我貸款買下這套房子舉例吧。”他講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假如陳軍就是自己買房子,花四十五萬首付,買下一套總價一百五十萬的房子,二十年平均按揭,每月還款大概七千。過了七個月,他將房子以二百萬的價格賣給游方,游方交了六十萬的首付。假如他倆是一伙的,套出了多少現(xiàn)金?
兩次首付加七個月還款,總計成本110萬,收回200萬,套出90萬現(xiàn)金。更有意思的是,陳軍的本錢投入只有45萬,其他的錢可以通過短期拆借解決,最終回來90萬現(xiàn)金,忽略中間交易費(fèi)用只談原理,資金翻了一倍,而房價不過漲了百分之三十三。有了更多的現(xiàn)金,同樣的事情換個地方倒手再玩一次,手里的資金會像滾雪球般越來越多。
陳軍最后說道:“你以為前幾年,游資炒房團(tuán)在全國各地輪番炒樓市,賺的是那一點買賣差價嗎?他們是在利用金融,倒手套出了大量的現(xiàn)金。”
屠蘇眨著眼睛追問道:“按剛才的辦法,還是有問題呀,陳軍將房子倒給游方套現(xiàn),游方欠了銀行那么多貸款,將來怎么還?”
游方接著解釋道:“有兩個辦法,一是將房價炒起來,然后賣給最終的買房者。假如炒到最后沒有接盤的,最終會砸在提供融資的銀行手里。反正房子是抵押給銀行的,不還貸款的話,銀行把房子收回去好了,想套的現(xiàn)金已經(jīng)套到手了。”
陳軍苦笑道:“第二個辦法更損,以損失別人的信用記錄為代價,銀行和整個市場也跟著倒霉。”
游方嘆道:“這是三、五年前的手段了,如今政策變了,市場也變了,再想玩就得琢磨新花樣了。
林音很感興趣的插話道:“陳軍,我一直都不清楚,你是哪里人啊?”
陳軍:“我的家鄉(xiāng),在浙江溫州。”
肖瑜笑了:“你們剛才說的是成規(guī)模大資本套現(xiàn)原理,忽略交易成本的簡化版,普通人家很難玩得了這一套。我在香港的時候,聽說大陸的溫州炒房團(tuán)很厲害的,今天聽你們一講,總算見識到了。”
游方冷笑道:“不要把什么事都推給溫州人,前幾年在全國各大城市搞風(fēng)搞雨的,幾乎都是境外大財團(tuán)游資挑頭,境內(nèi)民間資金趁機(jī)跟進(jìn)而已,他們在全世界都是這么玩的,當(dāng)年美國次貸危機(jī)就是崩盤開始,現(xiàn)在波及整個世界,終于玩大了。”
肖瑜沉吟道:“說的也是,現(xiàn)在歐洲鬧債務(wù)危機(jī),老百姓跟著倒霉,我以為主要是過度消費(fèi)的問題,聽你一說,金融過度膨脹也是主要問題。……等到銀行察覺不妙,短期拆借市場一收縮,會接二連三的暴露問題,金融機(jī)構(gòu)一家接一家的倒閉,冰島、希臘那樣的國家都破產(chǎn)了。”
他們倆談到這個話題,剩下的三個人就不吱聲了,只在一邊睜大眼睛聽著。游方笑著說:“我不是學(xué)國際金融專業(yè)的,在我看來,不論用什么術(shù)語,原理無非就是這些江湖手法,炒的不僅是房子,而是整個世界的財富。你不是想闖蕩江湖嗎?現(xiàn)在的江湖動蕩的很,就在你所學(xué)的專業(yè)中,那可是真正的大江湖。”
肖瑜的神情有些靦腆:“我在學(xué)校的課堂討論,可沒有你和陳軍講的這么直截了當(dāng),都是在學(xué)各種金融原理和現(xiàn)象,覺得挺復(fù)雜、挺先進(jìn)的。”
游方:“是挺復(fù)雜,手段花樣也挺先進(jìn),但門道還是那么回事。你學(xué)的是規(guī)則,所以剛才陳軍說需要五十萬周轉(zhuǎn),你一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算是沒白學(xué),對這方面知識的了解我肯定不如你。但是沒有人會把自己公然行騙打劫的門道,明明白白寫到教科書里。”
肖瑜:“公然行騙打劫?”
游方:“難道不是嗎?聚集在美國華爾街的一撮人,這些年引導(dǎo)世界潮流,伙同各方權(quán)貴將整個江湖公然洗劫了一遍,崩盤之后留下一地雞毛。表面上那些投資銀行接二連三倒閉破產(chǎn),但后面的高手都賺足了,全世界的老百姓跟著遭殃。……就像陳軍剛才說的炒房一樣,你認(rèn)為一直玩下去,最后倒霉的人是誰?”
陳軍撓了撓后腦勺,終于插話道:“要說前幾年的炒房,我倒是懂門道,但是你們談的話題有點太大了,我都插不上嘴。游方,這些事情,你又是聽誰說的?”
游方嘆了一口氣:“我沒那么有學(xué)問,去年這個時候在燕京,與一位長輩聊起江湖局炒作,他老人家聯(lián)想到當(dāng)今世界的一些事情,說了許多,我有所體會而已。”然后又對肖瑜道:“你還在讀書,等到將來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時,很多教科書上沒有的東西,家中長輩會教你的。”
肖瑜搖了搖頭:“我對投機(jī)不感興趣,連生意都不想做。倒是游方哥哥這么年輕就這么有見識,將來有機(jī)會未嘗不可到華爾街闖蕩江湖,成就一番大事業(yè)。”
游方一撇嘴:“那不僅是本事問題,更是本錢問題。華爾街幕后那幫崽子,是這個世界上最貪得無厭沒人姓的東西。我沒興趣在那種地方闖出字號,要是讓我奶奶知道了,會把我的腿打斷的。”
旁邊幾個人都笑了,林音笑著說:“你奶奶那么厲害啊?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是剛才的話吹得也太大了!”
游方自己也笑了:“聊天聊天,不就是往天上聊嘛!關(guān)起門來都是自己人,吹牛過過嘴癮,也沒什么關(guān)系吧?”
屠蘇則問道:“游方哥哥,為什么說那些人是世上最貪得無厭沒人姓的東西?很多人都是書上寫的成功榜樣呢。”
游方收起笑容正色道:“今天我們談炒房的門道,是報紙上說的那么回事嗎?江湖手段,為謀生行便或解困救急,有能耐誰都可以用,就像今天陳軍與林音倒房子。但不能為了手段而手段,沒完沒了算計世上的人,到頭來是無盡之壑,終成大患。”
肖瑜附和道:“這次已經(jīng)炒崩了,全世界都跟著收拾殘局呢,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時候?”
今天這場討論,不僅解決了林音的難題,也將她與陳軍的生活與情感最終撮合在一起,而且肖瑜是真正的佩服游方了——他可不僅僅是會教訓(xùn)小流氓而已。告辭的時候,游方對林音說有話想私下問她,在陳軍疑惑的眼神中,將林音單獨(dú)叫進(jìn)了書房。
面對有些意外的林音,游方直截了當(dāng)?shù)拈_口:“李秋平留下的東西,你愿意拿去救你的父親嗎?”
林音低下頭:“我知道,房子是他留下的,但我……”
游方打斷了她的話:“本來就是你名下的,話說到這里就完了,不必再糾纏這個問題。你家里掛了三幅畫,我聽你說對李秋平有紀(jì)念意義,你還要繼續(xù)掛下去嗎?”
林音抬頭問道:“是不是陳軍對你說過什么?這些畫……我可以不掛。”
游方搖了搖頭:“他沒說什么,是我很感興趣,可以拿走研究幾天嗎?”
林音想了想:“你喜歡的話就拿走吧,送給你也行,反正是贗品,就算是真的古董,我也不想再掛了。”
游方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自己不要,只是拿去用用。”
游方將另外兩幅古畫也摘下來帶走了。陳軍看見這一幕,眼神中有幾分感激之色,只認(rèn)為游方是不想讓它們勾起林音對李秋平更多的回憶,此刻的他還不清楚畫中的門道,被人算計于未知的幸福中。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