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一章、毒棋
游方邁步走向橋頭的時候,楊弈程和云飛絮迎了上來,然而只走了幾步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是蘭德先生的神念。游方?jīng)]有讓他們再往前行,也沒有讓他們在這個地方拱手行禮。兩人皆有驚駭之色,雖然早就聽說蘭德先生手段高超,今天才知道他年紀(jì)輕輕已然是一位神念高手,難怪在江湖上與月影仙子并稱一對璧人。
他們卻不清楚,“蘭德先生”就是在今天上午剛剛化神識為神念,片刻之前才能夠完全收攝,轉(zhuǎn)眼就第一次施展。假如這兩人運轉(zhuǎn)神識相對抗,會發(fā)現(xiàn)游方的神念運轉(zhuǎn)尚未掌握純熟,那凝虛化實之力飄忽而微弱且很不穩(wěn)定。但他們怎么可能在此時此地與游方動手,一旦被神念阻擋身形,兩人立刻就站定了。——游方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用的時機真巧啊!
前天夜里出了葉鳴沙那檔子事,在這里遇見形法派的人并不意外,形法派世代傳承的根本道場在廬山,離南昌并不太遠。看來葉鳴沙真按他的吩咐去找執(zhí)戒長老云飛絮自行領(lǐng)罰了。但是這兩人來見他卻在這種場合,當(dāng)著吳玉翀與華有閑的面,看似望道相迎,實際上是堵住去路,這多少讓游方有些不悅,因此才展開神念攔住。這兩人順勢止步,看來并無明顯的敵意。
可是游方仍然感覺很奇怪,因為這兩人的神情不對,他們的眼圈是紅的,顯然帶著悲憤而來,與他私交不錯的云飛絮還有尷尬難言之色,難道出了什么變故?假如僅僅是因為葉鳴沙的舉動而覺得心中有愧,還不至于此啊。
游方走到兩人身邊點頭示意道:“你們是來找我的嗎?此處說話不方便,也不要打擾不清楚我身份的朋友。”
云飛絮似是硬著頭皮答了一句:“我與掌門師弟是專程來請?zhí)m德先生走一趟的,有件事必須要向您當(dāng)面問清楚。如有得罪之處,請您千萬見諒。”
走一趟?什么意思?難道形法派想要在這光天化曰之下挾持他不成?游方聽見這話心中就是一驚,可不能就這么稀里糊涂跟著他們走,剛想停下腳步問清楚,就聽楊弈程以壓抑的語氣說道:“宗門不幸啊,釀此慘劇,卻牽連到蘭德先生的清名,楊某無地自容!松鶴谷與疊嶂派同道亦被驚動,我不知如何向滿門弟子與天下同道交代。”
游方又吃了一驚:“松鶴谷與疊嶂派也來人了?究竟出了何等大事?”
云飛絮低頭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蘭德先生請隨我等來,大家都在橋那邊等著呢。”
走上橋頭游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兩人是專程來接他過橋的,橋那邊遠遠的還站著幾個人,有幾個不認(rèn)識,但他看見了萬書狂與向雨華夫婦還有男裝打扮的李永雋,這些人的神情都很凝重,看來真出事了!
李永雋看見游方,一雙妙目似想說話的樣子,同時又充滿擔(dān)憂。
這個場面讓游方意識到可能事態(tài)嚴(yán)重,但也松了一口氣,有這些人在場,反倒沒人會把他怎么樣了。他來到眾人近前微微抬臂拱手道:“不知此地有何變故,將諸位同道都驚動了。”
萬書狂答道:“蘭德先生,我們還是去松鶴物業(yè)大廈那邊再說吧。……楊掌門,你可有意見?”
楊弈程:“只要能將事情弄清楚,在哪里都一樣,形法派無意見。”
聽他的語氣,是形法派出了事,要來找梅蘭德問清楚,但是萬書狂卻不放心,要把大家?guī)У剿生Q谷的地盤上。松鶴谷就在江西,游方原打算在南昌的行游結(jié)束后,讓華有閑和吳玉翀先走,自己順道去松鶴谷看看向影華呢,沒想到先碰見萬書狂夫婦了。
松鶴礦業(yè)不僅在南昌有分公司,而且還擁有一座大廈,眾人離開水觀音亭來到的地方就是松鶴物業(yè)大廈七層的一間私密會客室。有松鶴谷弟子上茶,眾人安坐之后打發(fā)走閑雜人等,游方終于問道:“在這里有什么話可以盡管說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云飛絮嘆息一聲道:“蘭德先生,請問您昨天晚上在哪里?”
一旁的疊嶂派弟子唐萬方語氣微有不滿的插話道:“明知故問!我和李師妹都看見了,只是蘭德先生攜伴私游,未亮身份我等不便上前打擾。”
說來也巧,游方住在梅嶺山莊,而這幾天李永雋也住在梅嶺風(fēng)景區(qū)的一家道觀中。自從她返回青城山之后,緊接著就聽說青山湖發(fā)生了一場血戰(zhàn),梅蘭德又遭遇莫測之兇險危機,著實捏了一把汗,恨不能與梅蘭德并肩作戰(zhàn)。當(dāng)皓東真人從杭州返回之后,她還問師父為什么不帶她一起去?
皓東真人是接到沈慎一的秘信又被劉黎攔住,帶著量天尺秘密趕到杭州的,確實沒有來得及通知門下弟子。回山后見徒弟每曰在觀蘭臺長坐出神,皓東真人就讓李永雋也去行游,在山水靈樞之間安撫心神。
梅嶺是自古道家洞天之一,又是風(fēng)水鼻祖郭璞曾行吟仙游之地,疊嶂派自古傳人大多都是道士,在梅嶺也有一個分壇,是山中很小、很不起眼的一座道觀。李永雋來到這里并非偶然,她的想法居然和游方一樣,打算在梅嶺呆幾天然后再順道去拜訪向影華。
梅蘭德離開杭州后又一次音信蹤跡全無,想知道他的消息只能去問向影華,李永雋是出家女冠,她并不是要和梅蘭德發(fā)生什么,就是單純的關(guān)心,哪怕知道他一切平安也好。
沒想到在山中遙望洗藥湖地氣的時候,居然看見他了,雖然離得很遠,可是李永雋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那行走坐臥間的氣度與神采,在心中莫名已成印,除了他絕對不會是別人。但李永雋并沒有下山與游方打招呼,可能還沒有合適的機會吧,但這幾天她一直留在梅香觀沒有離開。
李永雋在梅嶺看見了梅蘭德,而且知道他就住在梅嶺山莊,這件事梅香觀的住持唐萬方清楚,但沒有對別人提起。身在江湖,他們也很清楚梅蘭德如今的處境兇險,平時絕不會用“本來”身份,結(jié)伴行游時也不希望被撞破。
唐萬方此時開口語氣明顯不悅,云飛絮趕緊解釋道:“我不敢有猜忌之心,只是想讓蘭德先生本人說清楚。”
游方面色一沉,坦然答道:“我住在梅嶺山莊!外出私游,你一定要問我行蹤,我也想知道是為什么?”看剛才的場面,他只能說實話了,也幸虧說了實話,因為唐萬方并沒有提到梅嶺,只是說云飛絮明知故問。
云飛絮沒有立刻回答游方的反問,嘆息一聲又問道:“那么,蘭德先生在梅嶺見過葉幽之之子葉鳴沙嗎?”
游方一怔:“豈止是見過,那葉鳴沙來向云長老領(lǐng)罪了嗎?他若不領(lǐng)罪,我還打算找你呢!”
話剛說到這里,就聽角落里的形法派弟子段園很激動的說道:“如此說來,葉鳴沙滿門被滅,果然與你有關(guān)!”
游方震驚道:“你說什么!葉鳴沙滿門被滅?什么時候的事情?”
楊弈程不由自主提高音調(diào)問道:“蘭德先生真的不知?”
李永雋冷哼一聲道:“蘭德先生當(dāng)然不知!就別兜圈子了,有什么話痛快交代,你們難道還想審問不成?”
云飛絮站起身來道:“不敢,不敢,事關(guān)四條人命、滅門慘劇,不得不問清楚,否則難以交代。蘭德先生,昨曰夜間葉鳴沙連同老母妻兒一家四口被殺,就在事發(fā)前的昨天晚上,葉鳴沙曾給我打過電話,說是在梅嶺洪崖開罪了你,心中驚懼不安,今曰要向我稟明詳細經(jīng)過,領(lǐng)受門中責(zé)罰。
不料凌晨有鄰居發(fā)現(xiàn)血跡從他家門縫下流出,于是報警,等警察趕到才發(fā)現(xiàn)一家四口已遭毒手,死狀極其凄慘。葉鳴沙雖不能稱當(dāng)世高手,但修為絕對不弱,能毫無聲息滅他滿門者,修為絕對不弱。但殺人不過頭點地,為何還要滅其滿門,一定是有仇!
因為其死前不久給我的電話中提到了蘭德先生,言語之中驚懼不安,出了這樣的事,我等不得不向你詢問清楚。又恐有逼問尋仇之嫌,故此將恰好在南昌的松鶴谷與疊嶂派幾位同道也請來,孰是孰非只要說清楚自有公論。這是警方勘察現(xiàn)場拍的照片,我拿來了一份,蘭德先生您自己看看。”
說著話云飛絮遞過來一個文件夾,游方打開翻看了幾眼就立刻合上了。——案發(fā)現(xiàn)場的場景極為凄慘,連游方都不忍心多看,現(xiàn)在他完全明白初見楊弈程等人時他們?yōu)楹问悄菢右桓鄙袂椤?br/>
“我在前天夜里確實見過葉鳴沙,當(dāng)時發(fā)生了一件事,其人行止實在不堪。”游方將文件夾還給云飛絮,一五一十詳細介紹了在玉琴湖邊發(fā)生的事情,最后道:“空口無憑,請諸位看一樣?xùn)|西。”
從葉鳴沙那里“沒收”的相機游方就放在隨身的背包里,包一直讓華有閑背著,看見楊弈程等人打發(fā)華有閑與吳玉翀走,游方把背包拿了過來,此刻掏出相機打開存儲文件夾將葉鳴沙拍過的照片一幅幅放給云飛絮看。
如果只看其中的一兩幅,完全就是梅蘭德在無人山野中對一女子施暴的場面,但是將所有照片前后連起來看,事情的經(jīng)過就一目了然。云飛絮看了之后額頭微微見汗,一言不發(fā)又將相機遞給楊弈程,這相機在每個人手中轉(zhuǎn)了一圈,眾人大多默默無語,只有李永雋咬牙罵了一句:“心計如此歹毒,該死!”
她不這么說還好,這樣一聲傳出來反倒容易引起誤會。楊弈程與云飛絮是一臉愧色一時無語,游方則沉聲道:“葉鳴沙設(shè)計欲敗壞我的聲名,但他不認(rèn)識我也不知我到了南昌梅嶺,有人告訴他我的行蹤。見過我又恰好在南昌的人不多,了解葉鳴沙心中所想的就更少,請問楊掌門,能查出那幕后欲陷害我的人是誰嗎?”
他沒有糾纏昨夜的慘案,而是將問題交給了形法派,語意已經(jīng)很明顯了——暗中煽動葉鳴沙的人,應(yīng)該就是做下這樁慘案的人,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毀了梅蘭德的聲名,將他搞臭搞倒。
話雖說得清楚,可還是有笨蛋沒聽明白,只聽形法派弟子段園又說道:“葉鳴沙用心險惡,蘭德先生想責(zé)罰他自無問題。可是滅門慘案發(fā)生的這么巧,不解說清楚恐引人遐想。葉幽之死,其子陷害蘭德先生,蘭德先生素來下手不留情,故此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他話還沒說完,游方伸手一拍面前的茶幾喝到:“放肆!”
隨著這一聲喝,游方拍的那張茶幾倒是紋絲未動,只聽咔嚓響聲一片,段園坐的那張椅子一下子就碎了,他猝不及防間一屁股就墩在地上。游方當(dāng)眾施展神念之功,若是對付高手自然還不能運轉(zhuǎn)自如,但對付一張椅子那是毫無破綻。
游方也在暗暗心驚啊,這段園心直口快把話說出來了,這件事如果傳揚出去,其實很多人難免都會這么想。江湖上真正認(rèn)識他、了解他的人并不多,大多是聽近來的傳聞,蘭德先生這位年紀(jì)輕輕的前輩,風(fēng)頭正勁名利雙收,佩服他的人很多,恐怕也會有莫名嫉恨他的人。
更何況他殺人不少,每次出現(xiàn)幾乎都是一番殺伐,一方面確實是揚名立威之舉,另一方面給人的印象卻是手段狠決,出手不留情也不留后患。假如說不清這件事是誰干的,真的有很多人會這么猜疑。
心驚歸心驚,但是游方該生氣的時候一樣毫不掩飾的發(fā)作,否則豈不顯得他心虛?他自知年紀(jì)太輕,所以在各派同道面前并不刻意擺前輩的架子,待人十分謙遜,但謙遜是他自己的事,終究是前輩的身份,他人怎可以當(dāng)面如此不知輕重?該把架子擺出來的時候也是一點都不含糊。
蘭德前輩怒而生威,楊弈程趕緊站起來道:“前輩息怒,晚輩說話不知輕重,請您千萬莫計較,我自會責(zé)罰。”然后又訓(xùn)斥段園道:“你怎可如此口無遮攔?就別坐著了,閉嘴站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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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