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章、酒醒何處
一對薔薇晶送給曾扮演情侶的張流花與包冉,他們“演”的確實很像,與這一對晶石很配。向笑禮在松鶴谷答謝下場試法的六名年輕才俊,送的就是每人一枚燕尾雙紫晶,游方送此物給何德清,那是相當拿得出手了。
最引人注目的攢簇晶樹,竟然是送給張流冰的,就是這位張大少,提出了怎樣引唐朝和現(xiàn)身的建議,雖然是劉黎出手,但這個計劃被證明是相當成功的。
張璽覺得很過意不去,在臺下說道:“蘭德先生,此物送給犬子,是否太過貴重了?”
張流冰在眾人面前很不好意思,但心里也挺想要的,可是一聽父親說這話,他也不敢接了。游方搖頭笑道:“引蛇出洞之策,出自張長老與流冰之口,而我與流冰還有另一層關(guān)系諸位不知。蘭德有一位故友李豐,去年路過廣州與流冰公子曾有一面之緣。當時李豐師兄曾與流冰切磋秘法,并有事相托,印象非常不錯。
我來廣州之前,李豐師兄曾有囑托,見到張流冰莫忘替他轉(zhuǎn)達謝意。而我此來見到這四位尋巒派年輕同道,果然是當今江湖后起之秀,這株攢簇晶樹,也算是蘭德替李豐師兄表達心意。我將在此山莊閑居月余,流冰公子若有閑暇時,不妨來交流印證秘法心得,這也是李豐師兄所托。”
噢,原來是還有這么回事,難怪給張流冰的禮物格外貴重。眾人所疑問的只是李豐何許人也?但這番話聽在張家父子耳中還有另外一番含義——李豐前輩有事相托蘭德先生,定然與尋巒玉箴以及尋巒派宗門整合有關(guān),難怪蘭德先生今天將晚宴安排的如此講究。這樣一種場合,對增加宗門凝聚力與歸屬感很有幫助,尋巒派已經(jīng)很久沒有做為一個整體在江湖同道面前出現(xiàn)了,更何況是這么風光的出現(xiàn)?
蘭德前輩的手筆很大啊,張璽做為一名成功的商人心里自然就帶著賬本,但這場晚宴的花費在他眼里已經(jīng)忽略不計,僅僅送給晚輩的四枚晶石,再加上為了圓場轉(zhuǎn)贈給陸長林的那枚烈金石,也值兩百萬呀!而且不僅是錢的問題,這份人情太難得了。
他還在暗示張璽,不必著急,他還要在這里待一個多月,凡事可以從長計議,找機會再私下詳談。
聽見游方的話,張璽心念一轉(zhuǎn),沖兒子道:“既然如此,你就多謝蘭德先生吧。”張流冰將攢簇晶樹接了過去,一眾晚輩弟子都很羨慕,紛紛在心中暗道——我怎么沒跟著張長老趕上這種好事呢?
接下來游方歸席,眾人自行把盞,氣氛輕松多了,各種話題也都聊開了。有人問起李豐是誰?游方只答是一位多年來潛心修煉秘法的世外高人,有過兩次偶遇,其人修為深不可測,據(jù)說曾得地師劉黎指點云云。
劉黎臨走之前曾提到過李豐的名字,包旻親耳聽見可向眾人作證,大家對游方的話自然深信不疑。這番交談還引起了一個很有趣的誤會,江湖傳言下代地師衣缽已定,在場眾人嘴上不說,可都在心里猜測此人會不會就是李豐?
不得不承認,大家猜的都很準,無論是李豐還是梅蘭德,都是游方自己跑的龍?zhí)祝袄钬S”這個身份卻掩護了“梅蘭德”這個身份。
有人又很感興趣的追問張流冰與李豐前輩的結(jié)識經(jīng)過,張流冰說的基本上是實話——自己到永芳堂淬煉靈覺,夜遇李豐前輩,承蒙這位前輩親眼有加指點修煉得失,他以此為機緣一舉掌握神識云云,但是沒說出尋巒玉箴與后來那幅畫的事情。
又聊了半個多小時,席面上的菜品吃的差不多了,游方又打開門將服務人員叫了進來,重新上一輪主菜,晚宴的氣氛達到**。這一晚,大家都很盡興,除了三個人——張璽、包旻、向影華。
兩位長老心里尷尬呀,面子上很掛不住,只得頻繁敬酒說些敬仰的話,差點沒把自己給灌多了,外人看起來還以為他們很興奮呢。而向影華一直神情恬靜坐在游方身邊,服務員不在的時候,見游方的杯子空了,偶爾也很自然的給他添酒,搞的游方挺不好意思的。
向影華一向如此,就算在熱熱鬧鬧的晚宴上,她坐在那里,仍似有明媚的月光如影隨形。
游方今天很大方,相當于兩百萬的東西送出去是一點沒猶豫,陸長林上臺接烈金石的時候,他只是感到好氣又好笑,但一點都沒覺得可惜,只是在心中暗道——你還真敢接啊?
師父偷了他三枚最華貴的烈金石再當眾送回來,就是一種提醒:將來想搞定尋巒派,現(xiàn)在就得舍得下本錢,真到了那一天,你還能吃虧嗎?江湖人做生意“以送為賣”的門檻術(shù),小游子是一點即透、活學活用。
他現(xiàn)在又開始懷疑師父當初指點他在郴州搜集晶石,就是讓他攢一筆行走江湖的本錢,小游子確實沒什么身家啊,有很多事,有了本錢才可能去籌辦,比如今天這場晚宴。
在場的其他人顯然又起了另一種誤會,蘭德前輩這些晶石從哪里來的?有些東西,就算有錢也得有地方買,還得人家愿意賣給你。能提供這些東西的,自然是向家了,蘭德先生與月影仙子結(jié)伴而來,還同住一座山莊,關(guān)系肯定不能一般,看這些晶石就知道了。
大家都在心里這么想,看著游方與向影華越看越像挺般配的一對,以至于有很多人敬酒是同時敬游方與向影華兩個人,就像敬萬書狂夫婦一樣,游方還不好不喝——人家只是敬酒而已,又沒多說什么!
酒喝開了之后,諸位同道夸獎游方的話當然不少,年輕英俊風流瀟灑之類。陸長林今天興致很高,酒也喝得不少,到最后都快摟著游方的肩膀稱兄道弟了,這顯然是生意場上應酬的習慣。話題聊開之后,又說到昨天的事,據(jù)說蘭德先生是假意與一位美人幽會,才成功釣出了唐朝和,而那位美女對蘭德先生仰慕已久,恨不能……云云。
游方剛才提了一句,牛然淼到廣州的時候,就曾住在這個山莊,陸長林借題發(fā)揮,竟然將游方與牛然淼相提并論。牛老壯年時在港澳以及東南亞一帶是出了名的風流有魅力,有三妻四妾、七子八女。
不要以為牛老違法了,當時他在香港,而香港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婚姻法才規(guī)定了一夫一妻制,歷史婚姻關(guān)系仍然延續(xù)承認。所謂三妻四妾其實只有五個,因為牛老早年先后有兩位正妻亡故,一共有過三位正妻,后來兩位都是姨太太扶正。如今當然沒有這種說法了,牛老還有三位在世的夫人,地位都是一樣的。
牛老的風流倒也不是四處多情,老人家年輕的時候確實非常有魅力,還有一樁典故:有一位貴族出身的西洋美女對他一見傾心,展開熱烈追求苦戀多年未果,牛然淼就是不愿意。這位洋妞最后牙一咬、心一橫,進修道院當修女了,按中國的說法就和出家當尼姑差不多。
陸長林說起這些事是如數(shù)家珍,借著談牛老,夸贊眼前的蘭德先生如何風流不凡。換個場合,這話不算大毛病,但別忘了向影華就坐在另一邊呢!說得同席好幾個人直咳嗽,咳了半天陸長林才反應過來住口不談。
他不說了,又出來一個打岔的,藝術(shù)家張流花先生今天也喝了不少,借著話題聊開了。張流花帶醉胡扯這是一個宗教或信仰問題,就算是二十一世紀的世界,也只有官方信奉基督教或馬列主義唯物無神論的國家實行一夫一妻制,而沒有受到基督教或馬列主義影響的地區(qū)仍然是一夫多妻制,不僅僅是阿拉伯社會,還包括隔壁號稱明煮文明的印度阿三等等。
這番話說的張璽臉都黑了,他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行事荒唐,平時就喜歡與三流未成名的女明星廝混,但也不能在這種場合說這些混賬話呀!假如不是當著眾人的面,張璽恨不能拿酒杯砸兒子的腦袋。
其實張璽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與包旻在門派事務方面雖然一向不和,但包旻之女包冉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一直都很喜歡。假如能結(jié)為兒女親家,很多事情就好辦了,他想撮合張流花與包冉,有這樣一位兒媳婦,不僅自己滿意,也能收拾這個荒唐的兒子,換作普通人家的女兒,還真拿張流花沒辦法。
這次張璽特意安排張流花與包冉假扮一對情侶,就是想看看兩人來不來電?結(jié)果兩人“扮演”的非常好,張璽也在心里偷著樂,下一步打算趁熱打鐵,再給這對年輕人創(chuàng)造增進感情的機會,但兒子在酒桌上又耍開了,這不是公然上眼藥嗎?
包冉就坐在張流花身邊,瞪眼看著他,神情卻是好氣又好笑,冷不丁伸出手指戳著張流花的太陽穴道:“流花師兄,你怎么不去辦個印度護照啊?”
張流花一撇嘴:“你以為阿三的護照很難辦嗎?現(xiàn)在辦證都發(fā)展到國際化了,印度那個破地方,很多人連身份證都沒有,只要有門路,隨便弄個印度身份很容易,而且還是高種姓的呢!”
包冉不依不饒:“別扯這些,我就問你為什么不辦個印度國籍?”
張流花一攤雙手:“因為我愛國,連香港都回歸了,蘭德先生也回來了,我張流花怎么可以不愛國呢?”
張璽終于忍不住喝道:“流花,當著眾位前輩的面,莫再胡說八道!”
張流花端著酒杯很委屈的反問道:“老爸,我在談愛國,你怎么能說我胡說八道呢?”
這種語言風格太搞怪了,一桌子人都給逗笑了,卻憋著沒好意思笑出聲來。經(jīng)過張流花這么一打岔,剛才的尷尬氣氛無形中被化解不少,又恢復了輕松歡洽。
張流花又舉杯朝游方道:“蘭德先生,流花敬您一杯,仗劍行游天下,那么多命案你都背得起,此生又何懼風流?……聽說您還要在廣州逗留月余,流花開了一家酒吧,您晚上有空就去坐坐,一定能吸引美女。”
張流花話里有話,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游方突然覺得此人并不簡單,而是肆態(tài)佯狂。張璽的心里小九九,游方也看出一些苗頭,看來張流花是有所不滿,故意上眼藥呢。
而游方目前的處境與情感心態(tài),在座眾人中,恐怕就是這個張流花看得最清楚,人人都把他和向影華當成一對,唯獨張流花看出他有所顧忌不愿意誤會更深,但又不能當眾說什么,于是在拐著彎幫他呢。
想到這里,游方笑道:“多謝好意了!自從上次在洛杉磯一家酒吧喝多了,犯了錯誤,我已經(jīng)不想再去了。”
……美國洛杉磯與中國廣州有十六個小時的時差,現(xiàn)在當?shù)卣幱谙牧顣r,因此時鐘差了十五個小時。游方在酒桌上隨口提到洛杉磯的時候,大約是燕京時間晚上八點,美國當?shù)貢r間則是上午十一點。
洛杉磯唐人街以北,班布街與伯納德街之間,距離州立公園不遠的地方,有一片相對讀力的建筑,恰好完全占據(jù)了兩條南北向與兩條東西向的街道之間相對讀力的街區(qū)。
這里的樓群是典型的西式建筑風格,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它們很有特點。北面的樓宇最高,正中有九層,頂部呈山形,兩側(cè)逐漸過渡到八層與七層。東面的樓宇狹長,從墻體外飾看帶著羅馬風格,頂部卻呈波浪形或是中國古城墻的垛口形,高度五層與六層依次排列。
西面的樓宇七層高,很厚重規(guī)整。南面的樓宇五層,卻是挑空中庭結(jié)構(gòu),正中開了一個兩層樓高的門直穿過去。可以開車從這里進去,中間是被四棟建筑包圍的空曠地帶,像一個很大的庭院。其中有一個露天停車場,還有兩個人工小湖泊,綠地等等。
但是從南面建筑的中央挑空處,卻不能直接看見這些,因為有一個植被青翠、生長著幾株大樹、可能是人工堆起的小假山,頂端還有一個中式?jīng)鐾ぃ瑩踝×擞娴囊暰€。
這里距離華裔聚居區(qū)不遠,又處于環(huán)境相對安寧的另一個街區(qū)邊緣,附近有著名的班布街跳蚤市場,每天經(jīng)過的游客與購物者很多。東、西、南三側(cè)建筑對外的一面,開有酒店、餐廳、旅行社、紀念工藝品店、商場、還有一家古董商行。
北側(cè)的建筑是寫字間,走進大堂可以在指示牌上看見很多機構(gòu)的名字,包括國際東方文化研究理事會、國際圖騰文明研究院、亞洲神秘學研究中心、世界藝術(shù)名家聯(lián)誼會、遠東文明保護慈善基金會等等,大多以中英文雙語書寫,還有的包括曰語、韓語,一個個名頭都大的嚇人。
這里面當然還有一些公司,譬如名稱普普通通的唐風公司、曰本沖陽株式會社美洲分社等。卻很少有外人清楚,這一片物業(yè)包括其中經(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明里暗里、直接或間接,都控制在隱秘傳承的無沖派手里。其最核心的組織機構(gòu)是不引人注目的唐風公司,這棟樓就叫唐風大廈,對外最重要的財務機構(gòu)是那家“遠東文明保護慈善基金會”。
游方在地球另一端的酒桌上與尋巒派眾人把酒言歡時,唐風大廈一間密室中,有一老一小兩個聲音在說話——年輕人:“朝和師父死于地師劉黎之手,我將在暑假回中國,朝尚師父還有什么交待?”
老者:“你朝和師父是唐風公司的董事會主席,他的身份很快就會被查出來,但中美之間的法律制度不同,那邊的警方也沒有什么證據(jù)更管不到這里來,這里的問題不用擔心。而你回國的一切行動都要小心,不能暴露身份,就算被人知道你身懷秘法,也不能暴露傳承來歷。劉黎突然來的這一手,讓我們行事很被動。”
年輕人:“潘翹幕肯定已被警方重點關(guān)注,是否要與她聯(lián)系?”
老者:“潘翹幕如今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大大方方繼續(xù)做她的古董生意,一切行為合法卻又令人起疑,在明處吸引警方的注意。而你的身份有很好的掩護,誰也不可能懷疑到你,輕易不要與她聯(lián)系,除此之外那邊的勢力,有需要的你都可以利用,但盡量不要自己直接出面。”
年輕人:“明白了,潘翹幕現(xiàn)在動不了,冬平師兄與朝和師父都不幸遭遇意外,我會把情況都摸清楚。”
老者:“潘翹幕不是動不了,實在有必要的話,可以讓她出面負責行動,但她就成為我們的棄子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那樣做。你藍師姐幾年前就是這么失蹤的,我一直很不放心,她有可能還沒死,有機會的話,你盡量查出她確切的下落。”
年輕人:“我記住了,這次回中國,需要找機會除掉劉黎嗎?”
老者搖了搖頭:“不少人都這么想過,但如果你能殺得了劉黎,那他早就沒命了,還用等到今天嗎?他如果來找你的麻煩,你提前知道確切的消息倒還好辦,但這不可能,你就不要主動去找他。對付這一代地師,只有一個法子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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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