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章、你可不能走
找了家當(dāng)?shù)赜忻娘埖暌藗€包間,點了道地方風(fēng)味瓦罐煨豬腳,據(jù)說是能去晦氣的一道菜,追究起來,它其實對女人月子里下奶有效。主食點的是炒粉,配上秘制的辣醬,味道很可口,也是遂川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味名吃。
游方?jīng)]想喝酒,可是向影華主動點了酒,并親手給他倒上。一男一女在包間里關(guān)門喝酒氣氛多少有點曖昧,但這兩人可一點男女關(guān)系方面的心思都沒有。向影華自己不喝酒,只給游方倒酒,這種待遇,不知羨煞江湖上多少年輕才俊,而游方卻只是苦笑而已——喝吧!
向影華給游方斟上一杯酒道:“蘭德先生慢慢吃,等我們吃完飯,再回到向家村,算算時間,華有閑應(yīng)該已經(jīng)見到父母并離開了,從遂川縣到郴州市,長途車走328省道,五個小時之內(nèi)就可以到達(dá)。”
沒想到向影華說話這么直接,游方有些尷尬的解釋道:“我并非在擔(dān)憂什么,也絕無猜疑向小姐的意思。”
向影華:“噢,那么蘭德先生為何突然要請我吃飯?論身份您是長輩,又是我向家的客人;論事情今天是您幫了我向家的大忙,不揭破向田華的惡行不知還有多少無辜者會繼續(xù)受害,且等將來事泄或傳出風(fēng)聲,恐牽連更廣,對我向家也更為不利。
今曰喝破,讓向家有機會當(dāng)著天下同道的面處置清楚,雖然尷尬但也是最好的法子,事情已經(jīng)出了,就要處置,眾害相權(quán)取其輕,影華與向家都應(yīng)該感謝您!還有一件事令影華深為感激,我二叔請您當(dāng)眾問話,從頭到尾我聽得清楚,您句句都在問華有閑,一句未問向田華,其中苦心,明眼人自然能體會。
既然如此,哪能讓您請我,那樣我也太失禮了。無非是找借口將我留在縣城晚一點回到向家村,我也是向家人,蘭德先生有所猜疑完全正常,影華絕無怪罪之意,說破這些,只是希望您說話不要有那么多忌諱。”
這姑娘非常聰明,說話辦事卻很直接,游方只得繼續(xù)解釋道:“我絕無猜疑你的意思,如果連月影仙子都不相信,我還能相信誰呢?請你小坐,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正式道別,也托你轉(zhuǎn)告笑禮門主,多謝他的款待!”
游方想開溜了,今天他一句話捅了一個大簍子,等于逼迫向家當(dāng)眾處理一樁家族丑聞。向笑禮為示清白,聽從他的建議報了案,把警察給招來了,該進(jìn)去的進(jìn)去了,該救的人也救走了。還會牽連到哪些人?游方并不清楚,但無論如何,松鶴谷肯定要肅整門風(fēng),從上到下來一次徹底的大清查,不論向笑禮心里怎么想,都必須這么做,只是公開與私下的區(qū)別而已。
向影華說的不錯,向家應(yīng)該感謝甚至感激他,但未必人人都是向影華或向笑禮,向家子弟們都會這么想嗎?尤其是那些受到牽連、平曰與向田華關(guān)系好、得過其好處的人,恐怕難免暗中忌恨。
而且向田華扯出了向左狐,還說有江湖同道私下里與他做過晶石交易,沾邊帶角得罪的人就多了。所以游方一句話都沒問他,只問華有閑事情的經(jīng)過。在場的老江湖能看出他的苦心,但不是人人都了解具體的情況,只知道是他突然捅了這個簍子。
這一切本不是他的錯,但世上總有人因自己的過錯受懲罰而怨恨他人,殊不知那是他們本應(yīng)承擔(dān)的代價。游方如果再回到松鶴谷,表面上只會受到更多的尊敬和禮遇,但是有什么事,難保不會有人暗中使絆子,讓他栽跟頭啊!
想想那里都是些什么人?若論秘法修為,至少有十幾位高人功力遠(yuǎn)在他之上,就連游方最倚仗的內(nèi)家拳腳功夫,恐怕也不是最好的,他的江湖術(shù)倒是玩的很精,但是那里也有一大票老江湖。除了“長輩”身份和表面上的尊重,游方?jīng)]什么優(yōu)勢與人較勁,來此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就應(yīng)該趁此機會告辭。
向影華聞言卻突然站了起來,很鄭重的長揖行禮道:“蘭德先生,您不能走!我邀您一起護(hù)送華有閑安然離去,就是想自證清白,就似當(dāng)初護(hù)送建木證明您的清白!若你就這樣不辭而別,影華如何能交待的清楚?江湖同道都會猜疑,我對您說了什么,或者您查出了什么,為向家掩丑或為自身避禍而去。
而且此事關(guān)系家父一生的名望,可惜他下落不明無法站出來說話,向家子弟與江湖同道都在看著我,我的一舉一動不能讓家父的清名受損。所以我只有一個請求,希望蘭德先生言而有信,就像您答應(yīng)我二叔的那樣,參加后天的‘祭祖地靈樞’儀式,然后再走不遲。
向家沒有一絲失禮之處,但是別人并不清楚,你這一走,好說不好聽,我和二叔以及不在這里的家父都將尷尬難言。前輩幫助向家除去禍患,那么就請您也像幫華有閑一樣幫人幫到底,隨我回松鶴谷繼續(xù)做個見證,這無損您的前輩威望。
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不必?fù)?dān)心,與千杯師叔住在一起,應(yīng)該無憂。而且影華也擔(dān)保,不會有人私下找您的麻煩。”
她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臉色也變得微紅,態(tài)度很誠懇也很堅決請求游方留下來,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其中真正打動游方的是那一句“我邀您一起護(hù)送華有閑安然離去,就是想自證清白,就似當(dāng)初護(hù)送建木證明您的清白!”
是啊,他欠她的人情!假如就這么不辭而別,真有點對不住她,算了,誰叫自己就是這個命呢,還是跟她回去吧。
看來向影華絕對不相信向左狐與此事有關(guān),但游方卻是相信的,假如不是劉黎命硬,他和師父早就死在向左狐手里了。可能是向左狐指使向田華干的,也可能不是,總之向左狐知情之后卻沒有阻止,而是只管取走晶石。
向左狐作為一派門主,而且以他的身家地位,不太可能親自安排這種事,但包庇縱容肯定是有的。可向左狐已經(jīng)死了大半年了,向田華一直還在干,礦洞里的華有閑并沒有察覺到“開采”工作受到任何影響,這就全是向田華自己的事了,至少不是向左狐在指使。
游方卻不擔(dān)心事情能扯到向左狐頭上,人都不在了死無對證,向笑禮是絕對不會讓此事與前任門主有任何牽連的,反倒是其他有牽連的人,明里暗里都會受到肅整與清洗,這才是一派宗主應(yīng)當(dāng)采取的措施,換誰都一樣。向影華的擔(dān)憂倒是多余了。
想到這里,游方起身扶住了向影華的手臂:“且慢行大禮,是我考慮不周,隨你回去就是。”
他這么聽勸,向影華很有些感動的說:“多謝蘭德先生深明大義!”然后將桌上的酒和杯子都收了起來。
游方有些詫異:“這就不讓我喝了?”
難得見向影華露出莞爾的神情:“本就打算只敬三杯表達(dá)謝意,蘭德先生再想多喝影華也不能讓了,您晚上還要開車呢,都是很險的山路。就算蘭德先生海量,也不應(yīng)酒后駕駛,想喝的話,等回到松鶴谷,影華再請您小酌不遲。”
主動叫酒倒酒的是她,三杯一過不讓再喝的也是她,一聽到“酒后駕駛”四個字,游方臉上就不由自主的發(fā)燒,無可奈何道:“確實不該酒后駕駛,來來來,吃瓦罐煨豬腳,去去晦氣!我給你盛一碗。”
……
他們吃完飯從遂川縣出發(fā)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崎嶇的盤山道上,路確實很不好走,在半路上接到華有閑打來的電話,他已經(jīng)趕到郴州與父母匯合,并且連夜離開,報個平安并再次感謝恩人大哥與神仙姐姐的大恩大德。
游方接完電話,向影華就把自己的手機打開了,不僅收到一連串的短信,而且立刻就響了,她在電話里只說道:“嗯,我和蘭德先生已經(jīng)回來了,在遂川吃了頓晚飯,耽誤了點時間,一個小時之內(nèi)到。”
到達(dá)向家村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這個深山里的世外桃源尚未沉睡,很多人家都亮著燈,而松鶴堂中更是燈火通明,看來有人召集向家子弟正在議事。兩人沒有進(jìn)松鶴堂,直接進(jìn)了松鶴谷。
這一片風(fēng)水寶地很是安詳寧靜,白曰在天空翱翔的丹頂鶴都已經(jīng)休憩,但是浮梁居中也是燈火通明,還有向家弟子守在門外,看來向笑禮正在處置門內(nèi)事物。向影華親自將游方送回住處,然后也趕往浮梁居。
千杯道人看見游方,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你,居然回來了?”
游方:“為人要言而有信,我說過留下來參加松鶴谷的祭祖地靈樞儀式。”
千杯道人糾正道:“是參觀,不是參加!人家的祖?zhèn)鲀x式,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然后又感慨道:“與美女打交道,就是容易吃虧啊!我老道年輕的時候,就經(jīng)常吃這種虧。把你帶回來了,看來月影仙子的面子不小啊。”
這道人話中有話,游方不想糾纏,順勢玩笑道:“師兄風(fēng)華正茂,仍然很年輕嘛!想吃虧的話,等改天有機會的,我請你出去好好吃吃虧。”
千杯道人正色道:“貧道好歹是個出家人,有戒律在身,不能隨便吃虧,這等機會,還是留給你們這些俗人吧!”
過了不一會兒,院子外面來了一男一女叫門,游方不知是怎么回事,出去一看原來是送酒菜的,有葷有素三盤小炒冒著熱騰騰的香氣,還有兩壺酒。兩人將酒菜在廳中的八仙桌上擺好,行禮道:“影華小姐請前輩小酌,請慢用。”然后告辭出門。
千杯道人提著酒葫蘆從西屋踱出來,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小伙子,你的面子也不小嘛?人家大半夜這么多事,還不忘了給你送宵夜,雖然不是親自來,但心意也到了。”
他見桌上擺好了兩副碗筷,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啪嗒一口菜、滋溜一杯酒,連吃帶喝有滋有味,一邊還贊道:“好菜!嗯,酒也不錯。”
游方坐在對面陪他一起吃,笑道:“師兄不吃虧,酒肉可吃的不少啊。”
千杯道人:“今晚的場面不說你也能想到,飯沒吃好,酒也沒喝好,這頓宵夜真舒服,我是托老弟你的福。不過老哥可要提醒你,俗話說的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
游方眨了眨眼睛道:“福都由老哥您來享,禍都由老弟我來背,還不中嗎?不過有道長在這里,相信我一定可以逢兇化吉的。”
千杯道人嘆了一口氣:“唉,誰叫我來了呢,且看明天唱哪出吧。”
……
第二天松鶴谷中一切如常,仍是一片祥和清靜,看不到任何緊張凝重的氣氛,向笑禮等人待客時仍是談笑風(fēng)生。游方心中暗贊,這才是大家風(fēng)范,他若搞的緊張畏縮,反倒顯得心里有鬼,倒不如內(nèi)緊外松,以坦蕩示人。
眾人都注意到向風(fēng)華不在,向笑禮很坦然的解釋,風(fēng)華配合公安查處案件去了,今天不能來陪諸位同道交流切磋,明天“祭祖地靈樞”儀式一定會趕回來參加。他又告訴在場諸位,向田華之事絕不會姑息,向家會徹查到底,但也不會牽連任何江湖同道。
昨天警察趕到之前,向笑禮已經(jīng)派人徹底搜查了向田華所住的那棟二層小白樓,其他的東西未動,只拿回十三枚鎢光石與一枚黑鎢晶,還有一個賬本。
這些晶石應(yīng)該是向田華自己留下或者還沒來得及出手的,賬本上記得清楚,除了華有閑來了之后親眼見到的二十三枚晶石之外,此前礦洞里還采出了十八枚晶石,分別是十五枚鎢光石、兩枚黑鎢晶、一枚螢晶石,都沒有正式上交的記錄。
看來礦洞中出產(chǎn)的礦物晶就是這幾種,以鎢光石為主,可真是個盛產(chǎn)秘法晶石的寶地啊。要知道向家以及旁系子弟自己就開了兩座規(guī)模不大的小礦,主要目的就是開采晶石,像事發(fā)那樣的大礦投資參股了五處,主要目的是做有色金屬生意賺錢,順便搜集可用的秘法晶石。一年所得加起來也不過百余枚,而修煉秘法的子弟可有近百人啊。
賬本上還記錄了晶石的去向,都是用秘語寫成,除了向田華自己,別人看不懂,向笑禮不想研究也不想追究,當(dāng)眾將賬本燒了。并且宣稱,不論公安機關(guān)將來查出什么結(jié)果,向家都會將案情通報發(fā)給在場的江湖各派,松鶴谷絕無藏私掩丑之意。
眾人紛紛表態(tài)不必如此,向門主襟懷坦蕩、必能處置妥當(dāng)云云。
說話的地點在谷中的一片幽靜園林內(nèi),向笑禮請諸位來此聽松風(fēng)、賞鶴舞。說完這件事,就聊到了正題,關(guān)于明天的“祭祖地靈樞”儀式,究竟邀請哪位同道高手與向影華一起發(fā)動天機大陣?
本來這件事昨天就應(yīng)該定下,但是被耽誤了,今天非得商量好不可。游方也很感興趣,他與江湖風(fēng)門打交道的經(jīng)歷實在有限,嚴(yán)格說起來,此番還是第一次正式亮相。他想看看江湖上年輕一代高手的功力究竟如何,向影華的本事是領(lǐng)教過了,就秘法修為而言遠(yuǎn)在他之上,那么其他人呢?
同時他也想知道松鶴谷想用什么方式邀請?難道來一場同道之間的試法切磋,這可是個觀摩印證的好機會!
眾人一開始聊的卻都是相互吹捧與客套的話題,只聽臥牛派掌門牛月坡道:“沈掌門,您家四寶怎么沒來呢?”
九星派掌門沈慎一道:“四寶年紀(jì)還小,修為尚未到達(dá)‘移轉(zhuǎn)靈樞’之境,前年自己出去闖蕩了,小小年紀(jì)閱歷一番也好。……牛掌門膝下的小六倒是來了,轉(zhuǎn)眼是個大小伙子了,年紀(jì)輕輕就已經(jīng)是真正的高手,實在令人佩服,我家四寶趕不上,牛掌門調(diào)教有方啊。”
言語之中雖然謙虛,但眼中不無遺憾之色,他這次來的太急,確實后悔沒把不在家的兒子沈四寶叫來。這種場合登臺發(fā)動天機大陣當(dāng)然沒指望,卻是個與同道相互結(jié)交、切磋印證的絕佳歷練機會。
牛月坡笑道:“沈掌門過謙了,小六不過癡長四寶幾歲,實在算不上更有出息,你看熊家的居仕、八宅派的廣海這兩位師弟,那才是真正的年輕有為呢。”
話雖然這么說,言語中也不無得意。他身后站著一名二十五、六歲,虎頭虎腦濃眉大眼的小伙,朝眾人靦腆的一笑,正是牛月坡之子牛金泉,在堂兄弟中排行第六,乳名小六。
聊來聊去,游方聽清楚了,在場一共有六名年輕弟子有“移轉(zhuǎn)靈樞”的修為,而且一律未婚,年紀(jì)最大的是熊居仕,今年二十九,年紀(jì)最小的是牛金泉,與向影華同歲今年二十五。這六個也是兩輩人,其中熊居仕與八宅派的梁廣海與向影華同輩,其余四人則晚了一輩。
聊了半天,向影華只是神色淡淡的坐在一旁不表態(tài)也不說話,八宅派掌門韓知子瞄了熊居仕一眼,突然提議道:“今曰難得各派盛會,就讓這些年輕人互相試法切磋,大家彼此交流評點得失,也是一件美事。再說松鶴谷天機大陣非同小可,若登臺之后卻功力不足出了什么閃失,影響到向家的儀式,那就不好了,諸位以為呢?”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