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恥之極
遷墳時的講究有不少,比如動土之前要擺香案祭品,燒紙錢,告訴被遷墳者遷墳的緣由,以免驚擾了亡人,讓亡人死后都不能安寧,讓遷墳者被怨恨纏上;遷墳的時辰不能過了正午,因為正午陽光最烈,陽氣會灼傷了尸骨,如要遷的是先祖墳墓,尸骨眾多,一上午無法結束,也要避過正午時間,用黑布蒙住,下午再繼續(xù)。
原來的墓穴也不能挖開就那么放著,或者隨便填些土堵了了事,要扔與蘿卜一個,銅錢九枚,具體是個什么緣由,現(xiàn)在已經說不清了,但一直傳下來的習俗,大多數人都會老老實實地去遵守,免得讓家里人倒霉。
還有原來的破舊棺材以及尸骨上穿的壽衣也要在填平了原墓坑后焚燒干凈,不能帶去新的墓穴里,免得將這邊的晦氣一并帶過去。
取出的尸骨必須安放整齊,不能有任何缺失,這些都是不用特別提醒就知道要遵守的常識,另外還需要注意不能將手腳骨,膝蓋骨前后左右調轉,否則如同手腳被困,屈膝下跪,都不是什么好兆頭,后人會遭逢厄運。
挖墳頭三鍬土必須由先人的兒子或孫子親自動手,遺骨即將出土時,由先人女兒或孫女撐起蘆席遮住陽光,以免暴曬后先人魂飛魄散,不得輪回。
閆君悅只有云景灝一個兒子,沒有女兒,所以這一項就要由等同于女兒的兒媳婦洛錦繡來完成。
閆君悅是國公府的人,閆君裕在動土時的講究只會比洛錦繡打聽到的這些民間的步驟更加嚴謹,且過程復雜,還有一些她完全不明白是何用意的做法,不需要她親自動手的,她便安靜地站在一邊表情肅穆地看著。
而他們這邊忙碌之時,周圍的守備情況和洛錦繡預料的相差無幾,甚至更甚,閆君裕幾乎將半徑幾十米范圍都團團圍住,連個蒼蠅都不許飛進他們的包圍圈內。
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們今天要上山來做什么,不會有人在這時候特意湊上來,只有那么二三人隔著老遠的距離向這邊觀望。
已經動土了,卻仍然沒看見云家人的蹤跡,洛錦繡才肯定,這次云家不會再來添亂了,也想到多半是云成耀的‘功勞’,當然,別指望她會感激對方什么,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他自己的未來才約束住家里人,只能說,這是他應該做的。
開始動土后,不管是閆君裕還是云景灝,表情都很沉重,云景灝的身體更是一直繃緊著,像是在克制著什么,目光定定地看著被小心地擺放到一邊的閆君悅簡陋的墓碑。
洛錦繡想到以前云家人如何不待見月氏,拿了好處卻各種使喚她,心中有所預感,怕是等開棺后,他們這位大舅可能會受刺激。
果不其然,不,準確說是根本沒等到開館,只是看著那破舊得只有一層薄薄的已經腐朽得差不多的木板做成的寒酸至極的棺材板,閆君裕的眼睛就紅了,就連云景灝表情都猛地一沉,眼神中迸發(fā)出一股殺氣,周身氣息更是瞬間變得暴戾起來。
便是洛錦繡知道他不可能傷害到自己,感覺到這樣的變化后都不由心里發(fā)毛了一下,連忙拉住他的手,另一只則是輕撫著他的后背,無聲安慰。
上溪村的人的確很窮困,十幾二十年前更是如此,但再怎么窮,家里有人亡故的時候都會想辦法盡量將喪事辦得體面一些,尤其是棺材,盡可能的用結實一點的,不一定價值多高,至少要保證不讓亡者的尸骨暴露在外,盡量更久地保證尸骨完好,因為棺材變相地說,就是亡人在那個世界遮風擋雨的住所。
云家當初拿了閆君悅那么多好東西,要說沒錢給她買個不錯的棺材,說出來鬼都不會相信。
以云家人的性情,也不要求特別好的,至少也別太過分是吧?否則他們就不怕午夜夢回地時候閆君悅從那個世界爬上來找他們算賬?
可事實是,沒有最過分,只有更過分!
云家人的無恥簡直突破人的底線!
“云、家!好,很好!”閆君裕看著自己胞妹的尸骨在那樣破敗的棺材內露出一多半,其中幾根尸骨更是被埋在了土里,氣得險些咬碎了牙。
要說論起感情來,全然不曾和閆君悅這位婆婆見過面的洛錦繡是最單薄的,但,愛屋及烏,閆君悅是她家男人的母親,沒有她就沒有云景灝,她也是打從心底里尊敬這位遺憾早亡的長輩。
而今看她這般光景,對云家的厭惡再一次刷新了一個新的高度。
閆君裕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用力握成拳頭,直接翻白,面色更是鐵青一片,費了老大的勁才勉強壓制出想將云家人全部撕碎的沖動,沉聲道:“小心不要弄傷了悅兒的尸骨。”
幾個國公府幫忙動土的侍衛(wèi)們一臉肅容地應聲,臉上同樣有著憤怒。
他們或許不曾見過這位府上早年失蹤的小姐,可這不妨礙他們?yōu)閰^(qū)區(qū)一個小村落的人敢如此對待這位小姐而感到憤怒!那些人算什么東西,也敢如此欺辱國公府的人!
若不是他們和表少爺血緣相連,國公府必定會滅了他全族!
真的斂尸骨的時候,是云景灝和閆君裕不假他人之手親自來的,那小心翼翼的舉動,還有讓人心酸的眼神,都讓洛錦繡看得心里一陣陣地泛著酸楚。
一邊不時給云景灝投以一個安撫的微笑,一邊也默默地跟在他身邊,將閆君悅的尸骨從棺材內取出。
國公府跟過來的人當中有從國公府祖墳特意帶過來的人,畢竟,一個人身上大小骨頭很多,都已經過世這些多年只剩下白骨,又因云家是這么個有一部分被埋進土里的情況,為防他們不小心放錯位置或是丟失了一兩根小骨頭,還需要專業(yè)人士在一旁仔細查看并指導。
洛錦繡倒是對人體骨骼了解頗深,那位年邁的老者一看她接過從云景灝手里拿到的骨頭后每一根都準確地擺放在該放置的位置上,便很快放心了,轉而去指導閆君裕。
因為只有一具尸骨需要收殮,花費的時間倒是不太多,在正午之前,閆君悅的尸骨便妥善地擺放到了早就準備好的新的棺槨之中,洛錦繡也是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棺槨內放置著不少珍貴的女式飾品,其中有舊有新,舊的那些,她有印象,徐氏曾帶她看過不少她婆婆以前用的首飾。
那些東西都被徐氏小心地保管好,時不時地想念女兒了,就會拿出來翻看,現(xiàn)在,這些東西要隨著閆君悅一同陪葬,也是希望她在下面不要缺了這些俗物用。
新的則是后來國公府的長輩們特意置辦的。
洛錦繡還發(fā)現(xiàn)閆君裕居然將她的那些脂膏,口脂眼影等也放入了一套,還低聲對著棺槨內的尸骨道:“悅兒,這些是你兒媳婦做的東西,你生前沒機會享用,到了那邊試試看,東西很好,景灝娶了個很好的媳婦,你可以放心了。”
洛錦繡:“……”當著婆婆的面被大舅如此夸獎,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壓抑的心情卻莫名地輕松了不少。
將填土的工作也全部結束后,最后又少了一波祭品,國公府的人才小心地將棺槨抬下山去。
到了山腳下,有更多的村民們隔著一段距離往他們這邊看,早上上山時間太早,沒幾個人看見那偌大的一看就價值連城的棺槨,如今看見了,洛錦繡分明都能聽見他們的驚嘆聲。
“既然尸骨已經收殮好,我便不在這里多待,直接回去了。”閆君裕率先開口道。
云景灝和洛錦繡都知道他本就是為了此事而來,本身的身份也不允許離開京城太久,都沒有多說什么。
閆君裕拍拍云景灝的肩膀,道:“記住,就算你們留在這里,和我們相隔甚遠,國公府永遠都是你們的依靠,某些無恥之徒,無需理會,更不要為其忍氣吞聲,憑你二人的能力,我相信只要你們想,有百種千種法子能讓犯到頭上來的人追悔莫及。”
云景灝聽出大舅的暗示,微微頷首:“舅舅放心,我明白。”
今日過后,他絕對不會對云家再有哪怕一丁點的感情,哪怕只是憐憫悵然,尤其是云德順這個親爹!當年能允許云家用那么個破棺材安置他娘,說句不好聽的,什么狗屁的血緣,都讓他們見鬼去吧!
洛錦繡有些意外閆君裕之前都氣成那樣了,居然真的一點教訓都不打算給云家,就這么走了?
不但如此,臨走前還特意提醒了一句:“那個之前參加鄉(xiāng)試中舉的云家人,大約再過幾日,便會有人來通知他上任一事。”
別說教訓了,竟連給對方走后門當官的事都沒忘記!
有古怪!
但一時半刻的,她也確實想不出閆君裕,國公府究竟賣的什么藥,只能趕緊讓紀管家他們將前幾天一直在準備讓他們帶到京城去的東西都給收拾好,一起送閆君裕到縣城才回來。
回來后里正和里正嬸子他們上門來關切了一下遷墳之事,夫妻倆都沒提起云家人做的惡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