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05章(修)
隔一日,江展羿拎著竹簍子,去西院找唐緋。
午后的太陽極好,唐緋正在曬衣裳。廊檐樓前,繩索牽得到處都是。空氣中有皂角香。
江展羿環(huán)目望去,唐緋正搖搖晃晃地站在凳子上。喊了一聲“狐貍仙”,他大步走去,接過她手里的衣裳。
唐緋從凳子上跳下,開心地道:“猴子,你來了就好啦,這繩索牽得忒高,我夠不著。”
江展羿不以為然。他從盆里撈起一件外衫,擰干水,“那邊竹簍子里有一個水袋子,你去把它裝滿,衣裳我來晾。”
竹簍子一共有兩個,除了水袋,里頭還有小鐮刀。唐緋一看,很是驚喜:“猴子,你要帶我出去玩呀?”
江大少俠一邊抖了抖手里的衣裳,一邊答道:“一會兒去后山割石榴花。”
后山榴花開,花色如火如荼。
江展羿將竹簍放在樹下,“割榴花,挑花枝滿的割,每一枝不要割全了,這樣等到來年,榴花還和今年一樣燦爛。”
唐緋連連點頭:“我在唐門,就聽掌門說過,不能涸澤而漁,焚林而獵。”
江展羿一愣。過了會兒,他笑起來,一面割下幾條花枝,一面道:“那些四個字的詞兒,我是不太懂。山莊里頭都是粗漢子,只有安和一人讀過不少詩書。”
唐緋跟在江展羿后頭,將花枝撿起,放入樓子里,疑惑地問:“猴子,我們割這些石榴花做什么?”
“石榴花入藥。”江展羿道,指了指一旁的水袋子,又吩咐:“將花枝分散些,灑點水。”
唐緋照做,“我懂醫(yī)術(shù)的,知道石榴花入藥。”
江展羿沖山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這么大一個莊子,百來口人,吃什么,用什么?”
唐緋不解:“噯?”
江展羿朝榴林深處走去:“摘了榴花,賣給常西城的藥鋪子,換些銀兩。平日若有人托我們辦事,換些銀兩。有的時候,也做一些暗地的,官府辦不到的事,出生入死,再換些銀兩。”
唐緋不禁愣住。
大門派做大生意,南來北往,黑白兩道左右逢源。時而也有江湖風(fēng)雨蒼茫,波云詭譎。
而云過山莊卻恍若世外桃源。百來號壯丁偏安一隅,雖也鐵血方剛,所求的,也不過是生存,不過是快活。
這樣也挺好。
唐緋樂起來。她四下望去,深深吸了口氣:“猴子,我還挺喜歡你這兒的。”
石榴林有雜樹,江展羿輕躍而上,遙遙望去,“胖三他們來了,你先回去。明天給藥鋪送榴花,我?guī)阆律健!闭f罷,摘下幾枚果子給唐緋扔去。
唐阿緋接過果子,十分開心,正想說話,山下有人扯著嗓子喊道:“都走啊,趕緊撤啊,老大跟狐貍妹在榴林里頭花前花后呢——”
這是胖三的聲音。頃刻,他又喊道:“老大,你放心大膽地脫褲子,胖爺我也給你放風(fēng)嘿——”
江展羿聽了這話,忍不住大笑。果子在手里拋兩拋,隔空劃過一道弧線,砸中胖三的后腦勺。
人多力量大,石榴花當(dāng)夜就采齊全了。
因去常西城路途遙遠(yuǎn),翌日,天色尚還溫吞,江唐二人便要出發(fā)。
走之前,泰嬸將江大少俠拽大一邊兒,塞給他幾兩銀子,讓他帶唐緋去買鞋女兒家的事物。
江展羿一愣,女兒家的事物?
春宮畫冊,野史外傳,他都略有涉獵。可女兒家的呃事物,卻沒見那本書冊子里提過。
山下閑人往來,石榴花裝了滿滿一車。
唐緋從袖囊里搗鼓出兩條鏈子,問江展羿哪條好看。江少俠隨便一指,唐阿緋就信以為真,樂哉哉地戴上。
江展羿盯著那項鏈,從懷里摸出銀兩,“泰嬸兒說,讓你去買一些女兒家的事物。”
唐緋一愣,拍一把腦門子就嚷嚷:“呀!差點忘了,我這些天正愁這樁事呢。”見江展羿目色困惑,她又驚奇道,“猴子,你不知道什么是女兒家的事物么?”
江猴子很是不解:“沒聽說過啊……”
“那待會兒你隨我去買,我指給你看!”唐緋自告奮勇。
常西城的三十里外,有一個清冷小鎮(zhèn),名為雨前。因青城山距常西城路途遙遠(yuǎn),江唐二人需在此鎮(zhèn)留宿一夜。至黃昏,兩人到達(dá)目的地,將馬車寄在客棧,街上還有小鋪子做著零星的生意。
長街一頭,首飾鋪子琳瑯滿目。
江少俠扛了一把刀,甫一踏進(jìn)首飾鋪,旁的姑娘都瞧了過來。
江展羿不以為然。他四下望去,覺得這鋪子跟兵器鋪挺像,只不過將兵器做小了,有的戴在頭上,有的掛在脖子上。
于是江少俠不解,問唐緋說:“這些女兒家的事物,你香囊里頭多的是啊……”
唐緋驚道:“才不是這些。”說著,她又笑意盈盈地隊掌柜說:“掌柜的,我們倆要兩包姑娘家的事物。”
掌柜是個半老徐娘,聽了這話,卻飽受驚嚇。太陽打西邊出來,桃花在冬天盛開,首飾鋪子來了稀客,少年公子長得倒俊俏,可不知為何想不開,竟要用一用那姑娘家的事物……
掌柜的不由看了江展羿一眼:“哎,姑娘……咳,這位公子,你們且等等。”
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鋪子里頭焚著熏香。江大少俠覺得香味太濃,抽了抽鼻子,一臉鎮(zhèn)定地繼續(xù)等。
少頃,掌柜的拿出兩個包裹。唐阿緋將包裹接過,又與江展羿分貨:“這個是你的,這個是我的。”
江展羿很詫異:“我要這個做什么……”
唐緋驚道:“因為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啊,我總不能把自己的給你看吧?”
江少俠被她說懵了,拿起包裹看了看,不解地問:“這里頭到底裝得是什么?”
唐阿緋一思索,雙眼一亮。她將江展羿拖到一邊,小聲說:“要不,咱們就當(dāng)驗貨,你把這包里頭的東西拿出來,我一樣一樣給你解釋。等我解釋完了,你就裝作不喜歡,咱就買一包。”
江展羿一頭霧水地點頭。
于是唐緋就把包裹解開,開始講解。
“這個是月事帶,這個呢,叫做小衣,這個又是月事帶……因為月事帶吧,你不能只有一條,你得有好幾條換著來……”
江展羿聽著聽著,臉漸漸綠了。其實姑娘家的事物,他也并非全不懂,只是因和女人少接觸,沒往這方面想過。
然此時此刻,唐緋這么堂而皇之的一解釋,江展羿只想魂歸離恨天。
周遭的人也看懵了。江展羿四下一掃,咳了一聲:“狐貍仙,那個,你別再說了——”
唐阿緋向來粗神經(jīng),到此刻,還不知哪兒出了問題。她只是驚奇:“你這么快就明白啦?”
江展羿頭皮一麻,環(huán)目再望,所有人的目光都已凝結(jié)在自己身上。頃刻一下,江少俠只覺血脈噴張,渾身暴躁。他朝唐緋吼了一句:“明白!!它化成灰我都明白!!”遂扛了長刀,頭也不回奪門而去。
唐緋呆了一呆,默默將包裹收好,遞給掌柜:“那買一包好了,他不喜歡這個。”
門外,還沒走遠(yuǎn)的江展羿一個趔趄,差點栽地上。
暮色四合,雨前鎮(zhèn)清冷人稀。遙遙一條長街,唯有客棧打燈籠。
江展羿埋著頭,悶不吭聲地吃飯。
回客棧的路上,他將唐阿緋當(dāng)瘟神,離她兩丈遠(yuǎn),半句話不說。
唐緋覺得十分委屈,到吃飯這會兒,不由發(fā)了脾氣。她“哼”了一聲,將筷子“啪”地一放,賭氣偏過頭。
江展羿看她一眼,懶得說話,只夾了菜繼續(xù)吃。
唐緋見狀,全然憋不住了。她沖江展羿嚷嚷:“怎么回事啊你?我好心好意給你介紹點兒東西,你怎么給我臉色看啊?!”
一提這話,江少俠是氣不打一處來。然他素來不知如何與姑娘辯駁,聽唐緋發(fā)怒,只惱火地又夾一筷子菜,將自個兒嘴塞滿。
唐緋又將聲音放低,卻像是更委屈,“你覺得丟人,可我不也丟人了么?可我即便丟人,也挺熱心給你講解的,你怎么就不領(lǐng)情呢?”
江展羿被她嗆住,咳了半晌。端了一盞茶飲盡,他終是忍不住道:“你丟人跟我丟人,這能是一回事嗎?!”
唐緋驚道:“你怕什么?那些人又不認(rèn)識你!”
江展羿一噎。
唐阿緋又繼續(xù):“再說了,你以后還得娶媳婦兒吧?你媳婦兒也是個母的吧,也得用月事帶吧?今兒個我若不跟你講解一下,日后你成了親,難不成要拿著月事帶去問你媳婦兒說,‘媳婦兒,這長布條是干嘛使的?練神功嗎?’你這樣丟不丟人啊?!”
江展羿手里動作一滯,默默無言地看向她。
唐緋以為開解有方,連忙問:“被我說中了吧!你說,今天的事兒,我到底有沒有錯?”
江展羿不欲和唐緋爭辯,生生咽下一口悶氣。“你沒錯,全是我的錯。”
唐緋一喜,又道:“那你看,我現(xiàn)在被你氣得吃不下東西了,你還不給我夾殿開胃菜?”
江展羿將筷子頭往桌上一齊,夾了一個大豬肘子放進(jìn)她碗里。遂埋下頭,狠扒起飯來。
過得一會兒,又聽那頭,唐阿緋高興地指使:“猴子,那你怎么不謝我呢?你快點感謝我啊!”
于是江少俠終于忍無可忍,將碗筷往桌上一撂,暴躁地吼:“我謝!我這輩子都感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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