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41章
在下近日聽說了幾樁穆三小姐的趣事, 江湖眾人怕是還不知道吧?
鐘珊說著,環(huán)顧正堂。
“前些年, 江湖上一直盛傳穆三小姐對蘇宮主有意,何故三年前, 三小姐竟然——”
“我穆情如何,何需你來置喙?!”不等鐘珊把話說完,穆情拂袖而起,“抑或者鐘樓主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流云莊作對?”
鐘珊萬萬沒想到一向無甚架子的穆情,竟會搬出流云莊來壓鎮(zhèn)自己。她不禁后退了一步,揶揄道:“想不到堂堂江南流云莊, 也仗勢欺人。”
“這個江湖, 本來就是弱肉強(qiáng)食。”穆情看了鐘珊一眼,拿起佩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夏景悠悠,青衫宮的正堂外有一泓碧水。池水清澈, 一如穆情方才的眼神, 直指人心。
蘇簡放下茶盞,也起身道了一句:“告辭。”
“她要走,你便要跟著一起走?”鐘珊定定地看著蘇簡的背影,半晌又道,“蘇宮主你可知道,穆情她之所以消失了三年,是因?yàn)樗?jīng)和華商——”
蘇簡眉頭忽擰, 袖袍一拂,一道刃氣將鐘珊手里的茶盞劈成兩半。
“我沒興趣知道。”
“雪歌。”蘇簡離開以后,鐘珊捧著少了半邊的茶盞,忽然笑出聲來,“去信給大哥,就說一切都很順利。”
“是,樓主。”一個白衣女子從堂外走進(jìn)來,又擔(dān)憂道:“可是,這蘇宮主好像對穆三小姐格外信任。”
“表面上是信任,但他們之間,真的一點(diǎn)嫌隙都沒有嗎?”
“我只是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我們要做的,只是順?biāo)浦郏羝鹎嗌缹m與流云莊之間的恩怨罷了。別忘了大哥從前告訴過我們,青衫宮與流云莊的嫌隙,又何止于蘇簡和穆情之間?”
平西鎮(zhèn)郊有個茶寮。辰時三刻,日頭很烈,穆情向茶小二要了一壺涼茶。過了一會兒,卻是蘇簡將茶壺拎過來。他漫不經(jīng)心地為穆情斟上茶,“知道你不會走遠(yuǎn)。”
穆情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定定地看向蘇簡:“鐘珊的言辭有些刻意為之。”
“哦?”
“她的目的大概是……想離間青衫宮和流云莊。”
“原來你也看出來了。”蘇簡在桌前坐下,忽然笑道:“那么三小姐呢?方才動氣,又是真是假?”
蘇簡問這話的時候,想到了方才鐘珊的話語——蘇公子你可知道,穆情她之所以消失了三年,是因?yàn)樗?jīng)和華商……
蘇簡驟然將茶盞捏緊。穆情與華商,自己又怎可能不知道?!
“是真的動了氣。”過了許久,穆情才答道。
蘇簡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許多年來,第一次見穆情動氣,竟然為著另外一個人。
“鐘珊的作為倒是不稀奇。”他終究沒有當(dāng)著她,把心中那根刺拔出來,“她的義兄,是東崛門的門主仲千喬。”
“仲千喬?”
“仲千喬想要爭奪武林盟主,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們此番來歸月樓,只是提前見識一下東崛門在蜀地的勢力。其實(shí)無論三小姐相邀與否,鐘珊一定會去武林英雄會。”
幾日后,歸月樓的一封來信應(yīng)驗(yàn)了蘇簡的預(yù)測。信中,鐘珊對日前的所作所為道了歉,并表示一定會在九月前趕到江南,出席武林英雄會。而彼時,穆情已隨蘇簡拜訪完蜀地的幾大門派,打算離開了。
這日清晨,穆情收好行囊,去與蘇簡道別。蘇簡的房門虛掩著,穆情推門進(jìn)屋,才知他已經(jīng)練劍去了。
蘇簡的屋子寬敞而整潔。桌上有個燭臺,蠟淚留了一整夜。燭臺旁,放著一個香囊。穆情走近一看,那香囊竟是多年前,自己送給蘇簡的那個。
“這么早就走?”蘇簡立在門口,目光落在穆情手里的香囊上,有點(diǎn)尷尬。
“嗯,直接走水路。”
蘇簡走進(jìn)屋。他今日難得一身短衣勁服,將長劍放在一旁,取了一壺酒。
“我這人俗氣,每次為人送別,定要喝些酒才算禮數(shù)俱足。”
“我從前在山西的杏花汾酒。”穆情接過蘇簡遞來的酒盞,笑道。
“怎樣?”
“醇,且烈。”
蘇簡亦笑起來:“當(dāng)年江少俠品酒,也只這兩個字,一則醇,二則烈。仿佛一壺酒,只要夠醇夠烈便行了。”
“江公子是灑脫之人。”
“是可惜這些年來,我一直沒有找到阿緋。實(shí)在有負(fù)江少俠所托。”
“阿緋姑娘吉人天相,蘇公子自可放心。”
“你呢?”蘇簡忽然抬眸,“這些年來,你又做什么了?我兩年多前去過一次江南,流云莊的人卻告訴我你一直沒有回去。”
穆情笑了一下,看向桌上的香囊:“蘇公子還收著?”
蘇簡拾起香囊,紅梅冷香,似乎能洗卻一整個盛夏的暑意。
“可惜香薰早就用完了,我也再找不到紅袖添香人。”
聰明如穆情,怎可能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可她只是淡淡道:“蘇公子要添香薰,自可差人在城中鋪?zhàn)淤I些回來。”
“買些倒是不必。”蘇簡忽覺憤怒,又怒極反笑,“從前,有個叫做華商的江南大夫曾跟我提過香薰的制法。”
“蘇公子認(rèn)識梓……華商?”
蘇簡的笑意更深了。他和華商豈止認(rèn)識?兩年多前,他們還打過一場,二人兩敗俱傷,幾乎都把性命賠進(jìn)去。
“三小姐忘了?四年前,江少俠在飛鷹閣的比武會上昏暈過去,還是三小姐親自請華大夫來為他診治的。”
蘇簡說完這話,直直看入穆情的雙眼。
仿佛心事被看穿一般,穆情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蘇公子,我得走了。”
蘇簡驀然捏緊酒杯,頓了一下,一飲而盡。
“三小姐好走,那我就不送了。”
“好。”
他原以為可以激起穆情的怒氣,誰知她只回了一個字,便拿起行囊離開了。
直到下午,穆情才走到河口。這年的夏日本是極熱極旱的,江南夏汛過后,蜀地接連下了數(shù)天雨。此一時,長河水漲,船只如扁舟,在水中輕蕩。
蘇小山一見到穆情,連忙招手:“穆三小姐,就等你了——”
穆情聽到小山的聲音,不由詫異抬頭望去。
木船中,有一青衫之人踞席而坐。蘇簡沏好兩盞熱茶,半是玩味半是固執(zhí)。
“我只說了不送,但沒說不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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