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03章(修)
蘇簡一身月白長衫。甫一踏入客棧,便為這方寸小地平添三分光華。
唐緋見到蘇簡,心中慌張。正想尋個角落貓著,蘇簡已然瞧見她,喚了聲:“阿緋。”
不是唐姑娘,而是阿緋。
唐緋有點尷尬:“你、你怎么來了?”
蘇簡笑道:“昨日得阿緋和江少俠相助,又知你們今日離開,前來一送。”
小二聽唐緋要走,跑過來抹了下桌子,朝唐緋哈腰道:“姑娘,昨個兒住店連同今日的飯錢,一共是八兩銀子七個銅板。”
唐緋“哦”了一聲,蘇簡卻先她一步,遞了一錠銀子出去。
唐阿緋一呆。
蘇簡又露出一枚淡笑:“我方才還在想,要怎么謝過阿緋和江少俠才好,正巧讓我撿個便宜。”
這話說得內(nèi)外圓通。
唐緋素來粗神經(jīng),聽了此言,便不覺窘迫。
她有點歡喜地將銀兩揣入懷中,一邊道:“那也好,我看猴子挺節(jié)儉的,我待會兒把這八兩銀子還給他,他一定開心。”
蘇簡聞言,不由微愣。
兩人一起走出客棧。晨風(fēng)襲來,山頭翠色涌動。蘇簡陪唐緋等了一會兒,不由開口喚了聲:“阿緋?”
唐緋一愣:“嗯?”
蘇簡轉(zhuǎn)過頭來。他的臉上雖覆著面具,可唇角的笑意,下頜清和的弧度,猶能動人心弦。
“你昨日來……可是為了你我之間的婚約?”
唐緋又是一愣。須臾,她點點頭:“本來是的,可現(xiàn)在不用了。”舔了舔干澀的唇,“因為……因為我沒地方可以去,身上也沒銀子了。”
蘇簡一怔,語氣有點訝異:“你……”
可唐緋又笑逐顏開,“不過現(xiàn)在猴子肯收留我啦,他人挺好的。”
蘇簡聽了這話,唇角微微一動,也不知在想想些什么,只淡淡地說:“你以后若沒地方去,可以來找我。”
唐阿緋身上掛著行囊,模樣有點笨拙有點好笑。
她聽了這話,一臉戒備地看向蘇簡,直言不諱:“可我不想嫁人。”
蘇簡笑起來:“這便是你昨日溜來青衫宮,卻不直接來見我的原因?”頓了一下,又道,“無妨,你若來找我,我只當是舊友造訪,不必以婚約作為名目。”
唐緋心中歡喜,點了下頭,說:“你也是個好人。”又施恩一般地道:“但是過幾年,我玩夠了,還是要嫁人的。這樣吧,如果那時候你還沒娶媳婦兒,我就嫁給你。”
蘇簡又怔住。他抬眸一望,只見江展羿牽了兩匹馬,朝他二人走來。
“好,那就約定五年。”蘇簡點頭,聲音如金石擲地。
“五年后,你若未嫁,我若未娶,我們就結(jié)為夫妻,廝守一生。”
說罷這話,他朝唐緋身后看去,淡笑道:“那就有勞江少俠了。”
江展羿不由看了唐緋一眼,點了下頭:“不客氣。”
蘇簡一走遠,唐阿緋就興奮地將江展羿拉到一旁,樂哉哉地說:“猴子,我給你看一樣?xùn)|西。”
話畢,便從懷里摸出方才省下的八兩銀子。
江展羿認出這銀子,不禁錯愕道:“怎么會——”
唐緋歡喜地說:“將將蘇簡幫咱們把房錢付了,省下八兩銀子,你收著。”又把銀子往江展羿手里塞。
江展羿眉心一蹙,不接銀子。他轉(zhuǎn)回身,一邊栓穩(wěn)馬鞍,一邊問道:“你騎哪一匹?”
唐緋指了指棗紅色的馬,又狐疑道:“你怎么不高興啊?我看你挺節(jié)儉的,專門為你省下八兩銀子。”
江展羿手里動作一頓。
“日后,若不是知根知底,不要隨便受人恩惠。”他看著唐緋說道,拍了拍棗紅色的馬,“行了,銀子你自個兒收著,上馬吧。”
打馬揚鞭,一路御風(fēng)而行。唐緋與江展羿在黃昏前,趕到青城山下的驛站。將馬匹寄在驛站,還有好長一段山路要走。
青城后山,瑞草奇花,楠木成林。兩人沿著山道走了沒多久,天邊黃昏起。日暮熔金,煞是好看。
此一程,依舊是江展羿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唐阿緋扛著行囊,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頭。
江展羿似有心事,走到山腳拐彎處,他忽然停住腳步,回轉(zhuǎn)身來。唐阿緋一時沒能反應(yīng),險些撞在他胸口。
江展羿猶疑片刻,問道:“那個蘇簡,你認識?”
唐緋呆了一下,沒把實情說出來,只糊弄道:“認識,不太熟。”
江展羿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繼續(xù)往山上走。走了幾步,他終是回頭道:“無論如何,你以后小心這個人。”
唐緋猛地抬起眼皮子:“啊?”
江展羿道:“憑蘇簡的武功,要制住那五爺,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她卻故意放五爺下山,讓你我去攔截,擺明了是想試探我們。反正我跟他無冤無仇,你跟他有什么過節(jié),我就不知道了。”
唐緋聞言,本是愣住。可細細琢磨,又知江展羿說這些話是為了自己好。她亦是感念,便口不擇言道:“小猴子,謝謝你。”
如今的江展羿,已是瀟灑挺拔,英姿颯爽的少年公子。聽到“小猴子”這一稱呼,他不禁微愣。尷尬地摸了下鼻頭,“別亂稱呼!”
唐緋扛起行囊,跟在他身后小跑,一邊討好道:“那你不喜歡我叫你小猴子,我可以稱呼別的。”
江展羿看她一眼,沒說話。
唐緋想了想,又說:“不過狐貍仙這稱呼,我挺喜歡的。”
江展羿加快腳步,仍沒理她。
唐緋跑得更快了些,繼續(xù)道:“對了,昨天在青衫宮,你是幾時躲在草叢里的?我去得晚,沒能瞧見五爺跟那姑娘前面干了些什么,你能跟我說說不……”
江展羿被她一噎,猛地停住。
這會兒,唐緋跑得上氣不接,依舊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己。
“你——”江展羿臉一紅,大肆奪過她的行囊扛在肩頭,悶聲道:“怎么廢話這么多……”便頭也不回地往山上走了。
夜深沉,山中寂無人煙,耳畔是風(fēng)動樹梢的沙沙聲,蟲鳴花間,流水淙淙。
得到云過山莊,已是子時時分了。
唐緋放眼望去。云過山莊已不在是草廬結(jié)舍,青竹做骨的模樣了。山林掩映間,一座莊院矗立,線條利落且干凈。
叩門三聲,山莊內(nèi)無人答應(yīng)。從莊外望去,隱約可見門內(nèi)燈火。
唐緋不由道:“這么晚了,還有人等我們啊?”
江展羿道:“應(yīng)該是時辰太晚,泰嬸兒等著等著便睡過去了。”
泰嬸是誰,唐緋是知道地。方才上山的路上,江展羿與她說了些云過山莊的事。如今的云過山莊,已是蜀西小有名氣的門派。山莊里頭,除了管家泰嬸,其余的全是年輕力壯的鐵漢子。
又等了一會兒,莊門“吱嘎”一聲被拉開。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書生模樣的公子。
“莊主。”那公子笑吟吟地招呼,他眉目生得端秀,長衫如松,“方才胖三招來一群人說要一齊等莊主,我見時辰太晚,便將他們攆去睡覺了。”
江展羿點了點頭,四下望去:“怎么不見泰嬸兒?”
書生笑道:“泰嬸兒怕莊主和唐姑娘餓肚子,準備膳食去了。”
唐阿緋是個自來熟,聽到書生提起自己,連忙湊上前,拍拍胸脯,高興地說:“這位小哥,叫我阿緋就好。”
書生一愣,“哧”一聲笑起來。
他點了點頭:“阿緋。”又道,“在下姚玄,小字安和。”
正此時,院子后頭傳來一聲叫嚷:“我說前院兒怎么有動靜呢?原來是展羿回來了——”應(yīng)聲而出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婦人。她手里還拿著搟面杖,發(fā)髻高高盤著,額頭飽滿亮堂。看年紀,卻有四五十歲。
唐阿緋趕忙喚一聲:“泰嬸兒。”
泰嬸朝唐緋看去,“嘖”了兩聲:“好標致的小女娃!”又拉過唐緋的手,問:“餓了沒?趕了一天的路,累不累?”
唐阿緋一一作答。
江展羿看唐緋與泰嬸相處得不錯,又想起白尤歌的事情,便道:“泰嬸兒,我還有些事,你先帶她去屋里歇著。”
語罷,便對姚玄說:“你跟我來。”
唐緋正東張西望,回過頭來,見江展羿扛了刀要走,連忙道:“猴子,你等等——”
江展羿詫異。
唐緋抿了抿唇,小聲問說:“那……你住在哪兒?”
畢竟是年少不經(jīng)事的姑娘家,來到這種陌生地兒,表面再不懼,心里頭也是慌的。
江展羿想到此,便對唐緋笑了一下:“離你不遠。”
唐緋放下心來,也笑逐顏開:“那就好。”
泰嬸一路領(lǐng)著唐緋去西院兒。路上雜七雜八地說了些山莊里頭的人和事。唐阿緋一一在心里記了,又趕忙謝過泰嬸兒。
途中路過一個長廊。廊外花圃,桃花杏花爭相怒放。
卻是不知,這全是男人的山莊,竟也有這般景致。
泰嬸陪唐阿緋在屋里頭坐了一陣兒,閑扯了一番。頃刻又說膳食沒做好,要趕緊去做。
泰嬸出門前,唐緋忙不迭從行囊里翻出一個古樸好看的簪子,硬是送給了她。
江展羿說完事兒,回到南院,卻見泰嬸等在自個兒屋門口。
江展羿一愣:“泰嬸兒,你這是……”
泰嬸道:“吃的我給你送房里了,另還多一碟糕餅,你給阿緋送去。”
江展羿看了下天,此刻已是子時近末了。
“這么晚了,她該睡了吧。”
“哪兒能睡得著啊——”
江展羿愕然。
泰嬸道:“小姑娘人挺好,可她表面放得開,內(nèi)心里頭,卻太小心謹慎了些,像是生怕被人嫌棄。”聽了一下,又說,“不過她這樣,倒也說得通,先前被人逐出門派,后來又自己個兒漂泊了半年,想來是吃過不少苦頭。”
此言出,江展羿便怔住。
而事實也真是如此。自從他說了要帶唐緋回云過山莊,唐阿緋就十分高興。一路上,她雖有不滿的地方,也從未弗他的意。
泰嬸又將手伸到江展羿面前,攤開手心:“這是她給我的,你說我這么一把年紀了,用這收拾干嘛?但我也只能收著,只有這樣,她才能安心。”
唐阿緋的一包首飾,江展羿是見過的。眼前這枚簪子,雖然不貴重,但與其它首飾比起來,已是頂好的了。
江展羿想到此,心頭百味陳雜,點了點頭:“那好,我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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