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沈穆時離京
雙雙慢吞吞地系著狐氅的衣帶,十分不舍。
沈穆時心頭微疼,一把將人摟進懷里溫言安撫道:
“我會盡快趕回來,你不要擔心在宮里安心等我就是。若前朝或后宮有異動,直接下令六衛(wèi)封閉宮門,任何人不得進出,違者殺無赦。不管遇上什么事情,你都別害怕,更不能退縮,要有楚魏太子妃的威嚴。實在是應付不了危及性命,要第一時間從密道逃出去,出了密道后小心行蹤,先去找赑屃鏢局的總鏢頭,再讓他護送你去齊山的沈府藏著,我不出現(xiàn)就不要冒頭,一切等我回來再行定奪,雙雙,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重復一遍。”
沈穆時既然敢毛遂自薦遠赴邊疆,必然是有萬全之策。
宮中萬事俱備,他只要帶雙雙走一遍密道,再去赑屃鏢局露個臉,一切瑣事便打點好了。
至于宮外的人馬如溪河穿流四處分布,文武商官互相掩護。
但每一部分的人又彼此不相通,皆因為沈穆時對任何人的不信任。
無論是錢肆、鏢局、書院、沈府、暗衛(wèi)都只認他一個主子,為得是防范聲息互通。
若有異心,必是危機四伏。
每個組織各自運行,是優(yōu)點也是弱點,力量分散于民間,幽微低調,到了關鍵時刻再亮出殺手锏,讓人防不勝防。
“不要說這些話,聽起來像是在交代什么,我不喜歡........”
雙雙皺著眉,頗為不滿。
“未雨綢繆啊,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擔心,是讓你有個底。”
沈穆時低頭輕輕地吻了吻雙雙的長睫,心頭思緒萬千從未如此惆悵。
雙雙閉上眼睛,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在宮里遇事不要慌,先封宮門自保,萬一有事就從密道逃走。出宮后先找鏢局的總鏢頭,讓他帶我去齊山的沈府,你沒有出現(xiàn)就不要出門,是這樣沒錯吧?”
“嗯,沒錯。”
沈穆時輕笑低語,滿意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我要準備出發(fā)了,先去拜別父皇,然后直接領兵離宮。天冷,你就別出來了乖乖呆著,不許亂跑。若是想我想的不得了,就去流云殿的床榻下,那里面有個夾層,夾層的匣子里有我留的東西,以慰相思……”
沈穆時說到最后聲音微不可聞,只剩下熱烈的纏吻。
雙雙淚流滿面,熱切的回應,一雙小手緊緊箍著沈穆時的腰,手指捏的發(fā)白將她的千言萬語全揉進了男人的身體里………
平津茍不由,棲遲詎為拙!寄意一言外,茲契誰能別?
離別并不是最苦的,苦的是,不知何時再相見…….
太和殿內,楚魏帝端座在龍椅上不怒自威,兩側分別站著安國公與陸澈溪,沈穆時則站在下首行叩拜大禮。
分別在即,楚魏帝縱然再不舍也無法,抬手賜座,一開口已恢復平靜:
“太子,北越賊子最善突襲,這一路危險重重,你可想出護糧對策?”
北越太子、公主潛進楚魏的事,皇帝已聽沈穆時稟告過,當場便問了太子是否需要增兵護糧?
此次護糧兵馬不過五千,且大多是新征調的士兵,沙場經驗遠遠不足,萬一真的遇上北越大批人馬,后果不堪設想。
兵部尚書亦贊同楚魏帝的圣意,為保萬全奏請圣上再撥一千人馬護送,偏偏太子不肯,僅回了一句樹大招風,五千兵馬綽綽有余。
如此,楚魏帝也不好再說什么,兵部尚書自然三緘其口不再反駁。
北越大多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戰(zhàn)斗力極高,如同馬賊土匪,戰(zhàn)斗時都藏在茂盛的牧草叢里。
草長易遮掩蹤跡,對于擅長排兵布陣的楚魏大軍來說,毫無陣式可循,這幾十年來可吃了不少敗仗。
這種逆勢一直到沈穆時十七歲帶兵出征才被打破。
太子兵法詭奇,用兵之神讓所有人大為震驚,從邊境第一戰(zhàn)開始一路大破北越五座城池,虜獲人畜無數(shù),漸漸的提起將士軍心,在軍中有“戰(zhàn)神”的尊稱。
此次由太子親自押糧最為妥當,如若換作別人,別說增兵一千,怕是增兵也兩千也無用。
“擒賊先擒王,若能生擒宋岳最佳,否則殺之而后快。父皇無需擔憂,兒臣已安排妥當。”
沈穆時端一身鐵馬戎裝站的筆直,細看之下頗有楚魏帝年輕時的風范。
“那便去吧,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圣心難測。
誰也猜不到,楚魏帝巴不得自己的兒子以一敵十、再添戰(zhàn)功,正好可以重新豎立太子在朝中的威信。
畢竟這幾個月來,另立儲君的聲音越來越多,讓皇帝很是頭疼。
比起太子,讓皇帝更操心的是遠調封邑的幾個皇子。
原以為皇后扶持的云王沈楚稽應是最得人心的一位皇子,誰知分封的消息傳出后,一向支持三皇子的皇后與蕭家倒一點動靜都沒有。
暴風雨前總是風平浪靜,皇后太過安靜反而不是好事,還有蕭家,絕不可能坐以待斃必定在籌謀什么。
一想到這些,楚魏帝夜不能寐,天天派出探子去宮外打探消息,就算蕭家一點異動都沒有發(fā)生,皇帝依舊疑心深重日日擔憂。
還有最不省心的四皇子沈鶴麟,似乎是受了打擊一蹶不振,整日在府中尋歡作樂,越發(fā)不受皇帝待見。
離上京最遠的契王則履行當日洗心革面的誓言,一連遣散了數(shù)十名侍妾,一頭扎進校兵營全心全意帶兵操練,下雪結冰亦不松懈,甚至連過年休沐也待在軍營未曾回府。
楚魏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直嘆浪子回頭都是祖宗保佑,老天開眼。
還有七皇子沈季煜,面不改色,照樣與太子往來。
離宮那日不吵不鬧的帶著人馬赴任崎山,去到封地也無特別之處,是所有皇子里面最安分的一個。
九皇子沈彥初還是怕跑去七哥宮里串門,并時常口出怨言埋怨父皇的不公,卻總是被沈季煜及時斥責,三番五次被罵狠了也就學乖了,再不敢口出狂言,謹慎許多。
而二皇子沈長淵一如往常的勤政,頗有取代太子的意圖。
楚魏帝的腦海里一一閃過眾皇子的身影,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全讓人不省心。
疲憊的擺擺手,示意沈穆時即刻押糧出發(fā)。
如此,準備多時的押糧大軍終于從上京出發(fā),趕往千里迢迢的邊境犁城。
雙雙還是沒有聽沈穆時的話,帶著東宮一眾宮女攀到城樓上遠眺。
風口上北風凌冽,雙雙凍的手腳冰冷也不肯下城墻,就只為了遠遠看一眼大軍拔營。
城墻丈高幾十丈,坐西朝東,是整個皇城最高的建筑。
雙雙問了李春堂大軍出發(fā)的時辰,一路急急跑到城墻上四處尋找沈穆時的身影。
陸翎大呼小叫,指著東邊一處激動不已。
雙雙連忙順著陸翎指著的方向望去,果真看見押糧的大軍都聚在東直門,所有將士圍守糧車嚴陣以待、大刀彎弓一身正氣,我楚魏好男兒個個都威武極了!
幾名太監(jiān)守著一輛寶藍馬車,想必就是殿下乘坐的車輦了。
一干人等翹首以盼的在寒風中等了約一炷香,穿著白狐氅的沈穆時終于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中。
以陸相和安國公為首,六部官員簇擁著太子緩緩向前,一路送行到了東直門門口。
雙雙緊張的攀在城樓上,一顆心噗通噗通連跳。
她既盼著殿下回眸看自己一眼,又怕他因為自己的突然出現(xiàn)而分心,一時間矛盾的不得了,一顆心左右搖擺,卻突然被一聲尖細嗓音嚇到:
“皇上駕到!”
圣上親臨,龍顏現(xiàn)世,這是多統(tǒng)領士窮極一生也見不到的場景。
門口所有將士熱血鼎沸,呼啦啦跪在地上三叩九拜,一個個激動的熱淚盈眶連連高喊“吾皇萬歲,吾皇萬歲!”
沈穆時一個不經意的扭頭,一下子就看見雙雙站在城墻上伸長脖子東張西望,俊眉果真皺了起來,唇瓣無聲地一開一合:“欠揍,不乖!”
雙雙心虛地吐了舌,用手指了指下面的城門口,意思在問男人自己能不能下去?
還沒等到沈穆時回話,眼角余光卻瞥見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城樓上走來。
雙雙連忙轉過身子,卻看到楚魏帝正領著一幫人來搶位子,身后跟著皇后、賢妃、淑妃與德妃,還有幾個年幼的皇子,只要是雙雙認識的人全來了,一個都沒少。
一觸及皇帝詫異的眼神,雙雙趕緊福了福身子麻溜的請安:“參見父皇......”
沈穆時離京已有十幾日,雙雙坐在流云殿軒窗前,一字一句抄寫著女誡,滿腦子全是沈穆時身影。
不曉得殿下現(xiàn)在走到哪了?
可順利抵達了犁城?
路上有沒有碰到敵軍?
那日在城樓上,殿下騎上了他那匹毛色黝黑額有十字星的白色駿馬,拔出長劍朝天一指,英姿颯爽,豪氣萬千,大軍正式拔營離開上京。
她以為男人不會回首再看一眼自己,心里有些酸楚,眼神不由的黯淡幾分。
就在她要落淚的瞬間,沈穆時回頭了,對著她淡然一笑。
頓時,萬物失色僅余他一人灼灼,雙雙的眼里再也看不見任何人,滿心滿眼唯有一個沈穆時。
手背快速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忍不住以唇語對他說道:“快去快回,我會一直等你!”
沈穆時也看懂了雙雙要說的話,微笑頷首,抖了韁繩昂首闊步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