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123
當(dāng)日清晨,迎仙堂前已是陸陸續(xù)續(xù)聚集了許多人來。
外門中除卻百工嶺中之人外,其余弟子并不需穿著同樣服侍,故而也都是各自打扮,也有光鮮亮麗、花團錦簇的,不過都很是齊整,未有絲毫失禮。
云冽與徐子青一個著黑衣,一個穿青衫,此時兩人卻不同之前那般乘坐傀儡黑鷲,而是并肩立在一旁。掌事堂堂主與諸多管事、長老均是不在,只不知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徐子青視線在人群里逡巡一番,便定在了一位神采飛揚的紅衣少年身上,正是多日不見的宿忻。他此時側(cè)頭與身旁卓涵雁說話,而后似是察覺到什么,也是轉(zhuǎn)頭過來。
兩人目光對上,宿忻正是一怔,隨即便是歡喜之意。
徐子青看著他,也是微微一笑。他再看宿忻周圍,也見到刁子墨、羅吼、冉星劍等人,看來都已是準內(nèi)門弟子。而當(dāng)初一同跟來的幾個孩童卻沒見到,想是在心性或是悟性上有些差錯,不能得入。
宿忻見到了徐子青,自也很快告知了卓涵雁等人,于是徐子青難免也與他們對上視線,各自含笑頷首,就是打過了招呼。
徐子青見眾人安好,也是略略放心下來,旋即也不多看,定心跟在云冽身側(cè)。
過不多時,空中就漸漸有靈禽飛來。
那靈禽上或立或坐,有許多衣袂翩然的修士乘風(fēng)而來,很是飄逸瀟灑。他們周身威壓凌人,看著便有不弱的修為。
徐子青仰頭觀之,也頗發(fā)覺了一些深不可測的氣息,只是他日日與云冽在一處,倒是很是清楚金丹真人能給人何等壓迫之感,如今見到,便覺得其中似乎并無金丹真人前來……可門規(guī)所定,非金丹真人不能收徒,那既非金丹真人,又是所為何來?
他正不解時,忽聽有一人在空中喚道:“誰是刁子墨?速上前來!”
那一道嗓音似遠似近,炸在眾人耳邊卻又有如雷鳴一般,很是震撼。
徐子青心中驚訝。
他倒不曾想到,內(nèi)門中頭一個招呼的,竟然就是他的熟人!
刁子墨不敢遲疑,當(dāng)時就上前一步:“晚輩刁子墨,見過前輩!”
那人“哈哈”大笑,聲音更響:“聽聞你有水粗火細的雙靈根,是個習(xí)雷法的苗子。現(xiàn)我驚雷峰要收你做一個記名弟子,你愿是不愿?”
刁子墨測過心性后,于外門等待招收弟子事已久,早已將眾多弟子等級弄得清清楚楚。原以為多半是要去內(nèi)門中苦苦掙扎一段時日,不料現(xiàn)下便有師尊收他,自是歡喜無限,立即說道:“刁子墨多謝前輩賞識!”
他心中也很明白,如他這般小世界來的修士,若非有人提起,定不會有誰人注意。而這提起他之人,自然便是那見過一面的杜修真人了,不由得便在心里生出了幾分感激來。
那人見刁子墨這般表現(xiàn),也很滿意,而后伸手一抓,刁子墨就身不由己地騰空而上,也坐到了靈禽之上。
而后此人也不多留,靈禽雙翼一振,就往內(nèi)門飛去。
眾所周知,驚雷峰乃是一座中峰,不止是峰主必然是元嬰以上的絕世強者,峰上恐怕金丹、化元期的高手都不在少數(shù)。即便只是被收作記名弟子,日后的前途也是無限。
眼見刁子墨這般好運,霎時使得眾多弟子欽羨不已,更有許多露出嫉妒神情,也紛紛整理衣衫,都蠢蠢欲動起來。
徐子青看向宿忻等人,見他們面上反而是三分羨慕七分喜意,眼中也是微微柔和。看來這些時日他們之間已是交情頗佳,如今刁子墨有了造化,對他們也有好處。他又轉(zhuǎn)念一想,那些小世界的同道心性都很不錯,便不是兄弟,也都明白他們應(yīng)是“同氣連枝”的關(guān)系,且心中計較更勝他徐子青數(shù)倍,也無需太過擔(dān)憂。
不過念及散修盟照拂之情與宿忻同他的交情,徐子青想了一想,卻是仍是傳音過去:“莫去極樂峰。”
且說宿忻等人正在考量刁子墨拜入中峰之事,卻突然聽到這一道神識傳音,不禁齊齊怔了一怔。
待聽出這傳音乃是徐子青所有,這幾人彼此對視,見對方面上神色,也都明白幾分。之后宿忻看向徐子青,也是點頭,以示明了。
徐子青做了提點,也是放心下來。
正此時,他識海里卻也有傳音而來:“莫再放出神識。”
徐子青一怔,訝異地看向云冽,他自是聽出,這乃是師兄傳音。
云冽神色不動,聲音直在徐子青腦中響起:“你修為尚淺,神識可被阻截。”
徐子青瞳孔驀然一縮,隨即放松下來:“是,云師兄。”
他方才的確是沒想太多,但凡是化元期以上修為的修士,稍稍感知他的神識,就能輕易阻截。之前他與宿忻傳音的那一句言語,要給旁人截去,實實就是打了極樂峰的臉面,也必會給他帶來麻煩……只是宿忻等人要拜入內(nèi)門,而極樂峰顯然極為不妥,他若不提醒一句,實在不能心安。
好在剛剛他傳音所經(jīng)之處不過是些修為外門弟子,修為并不及他,只要待之后那些修為高的現(xiàn)身之后,他再不做了就是。
那刁子墨被人帶走之后,空中還有許多靈禽,也都各自盤旋,似在挑選。
然而卻再未有人被收入某個峰頭做弟子之類,反而是有些被看中做了奴仆的,也給帶入了內(nèi)門里去。
徐子青察覺到,那些準外門弟子并無幾個被挑了走,倒是外門弟子被挑得多些,而余下雙十多的準內(nèi)門弟子,也乏人問津。
又過了會,天上的靈禽卻俯身而下,往邊上少人之處落去。
靈禽的背上,則跳下幾個通體靈光的修士來。同時,又有不少外門弟子就像是怕沾惹到什么似的,快步離去。
云冽周身的寒意,在此時更冷肅了數(shù)分。
徐子青一凜,是皺起了眉頭。
原來,就在他前方約莫幾丈遠處,正有一位衣飾妍麗的美貌女子,正巧笑倩兮地偎入一個看著極為高壯的男修懷里。
那男修一手摟了女子的腰,一手卻自下方探入女子衣襟挑弄,面上的笑意看著頗有幾分難言的意味。而女子側(cè)頭,眼角眉梢都帶有一縷春情。
這場面……讓徐子青有些作嘔。
仙門宗派,怎么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如此淫邪之事?
深吸一口氣后,徐子青看向云冽,低聲開口:“云師兄……”
才出口,他又頓了住,不知該如何繼續(xù)了。
難不成他要師兄出手阻止么?可此時看來,那兩人分明是你情我愿,哪里輪得到他來管這個閑事?
云冽像是察覺了徐子青的情緒,冷淡應(yīng)聲:“宗門有雙修之道。”
徐子青有些噎住,雖說有雙修之道,也勿須在眾人面前這般……而且那女子分明是初初與男修見面,就如此獻媚,而男修則全無尊重,哪里像是雙修道侶了?
云冽斂目:“奴顏媚骨以尋捷徑者,大道難成,不必理會。”
徐子青嘆了口氣,又暗暗搖頭。
然而卻不是只有那一個女子如此,不知何時,這堂前居然有好些美貌女修簇擁著那些個內(nèi)門弟子,而內(nèi)門的弟子們竟也是來者不拒,摸這個一把,摟那個一下,偏偏還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好在還不至于公然宣淫,但就如此作態(tài),也著實礙眼了。
眼看這情形如此荒謬,徐子青眉頭也是越皺越緊,難以忍受。
他一撇頭,就要錯過去,可眼光不經(jīng)意間,卻見到了個身量嬌小的少年也被人拉進了懷里,登時是瞠目結(jié)舌,真真難以置信。
這、這是……
那少年生得唇紅齒白,臉上帶著媚笑,生生將那副好容貌折損了七分。他穿了一身淡紫的衣衫,看著輕盈,也越發(fā)顯得有些魅意。
而摟著他的亦是男修,一只手擱在他唇上慢慢磨蹭,神色很是曖昧。
徐子青便是再如何遲鈍,也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了。
驚訝之中,他也回想起了當(dāng)初承璜國東黎熙與焦涂之事,只是那時好歹能看出那兩人之間的情誼,現(xiàn)下卻只有赤|裸裸的肉欲罷了。
可徐子青卻不能理解,既然已然身在二品仙門,即便是資質(zhì)不佳、身處外門之中,卻也可以暗自努力,最不濟在百工嶺中,也能有一份出路……為何卻要這般作踐自己?
大道難尋,仙途多難,修士修仙,或是為追尋至真的道理,或是想要逍遙長生,總歸也是為了自個的暢快。而如今這些攀附的修士以色事人,哪里還有修仙之士的堅毅執(zhí)著、脫俗自在?與凡俗界的青樓楚館,也是差不離了!
徐子青再看那些個“尋歡作樂”的內(nèi)門弟子,只覺得氣質(zhì)可鄙。
這些弟子入得內(nèi)門、拜得師尊,然而不行苦修,反而為色欲所惑,也真真是浪費了資質(zhì)與那許多的資源。
原本徐子青在五陵仙門中這些時日,很是敬慕宗門的氣魄手筆。可后來先是遇著了心性不佳的李才,使他悟出這宗門里也并非處處和諧融洽――這也罷了。直到今日見到這等場面,才是讓他真正生出了幾分失望之情。
這大世界里的大型宗門中,有那般嚴格的門規(guī)之下,尚且有如此弟子……若是其余地方,豈非更加不堪?
思及小世界中曾聽聞之事,徐子青眼神便有些黯淡下來。
小世界里已有許多不堪之處,而大世界中,竟猶有勝之――這便將他心中恍若仙境一般的幻想,從此打破。
徐子青沉默半晌,忽然開口:“云師兄,傾隕大世界里所有宗門都是如此么?”
云冽默然,而后說道:“門規(guī)不限此事。”
徐子青嘆了口氣,良久不語。
他本以為,修仙之人即便為長生而爭勝執(zhí)著,卻也有無垢心境。可自打入得仙途以來,不論何處,不論仙凡,總也是脫不得權(quán)色之欲、少不了貪婪之心……既然如此,修的卻是什么仙呢?
正悵惘時,肩頭卻是微微一沉。
徐子青側(cè)過頭,神色間有些恍惚,而后視線落在肩上。
那是一只手,一只屬于云師兄的、并不柔軟的冰冷的手。
云師兄這是……在安慰他嗎?
徐子青看向一身冷峻的黑衣司刑。
云冽仍是神情不動,目光也仍是冷淡無比。但他的這一個舉動,卻又分明比平常多一分寬和。
徐子青勉強一笑,忽然間腦中生出一個念頭,不由脫口而出:“云師兄,你、你允我隨你來此,是特意要我看到這些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