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心塞
“來。”似乎察覺到沈長安的不自在, 道年朝他招手, 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沈先生。”
沈長安看到這些原本還坐著的人,在他朝道年走去時, 齊齊站起了身。直到他在道年身旁坐下, 這些人才再度坐了回去。
這么鄭重?總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見他們的行為, 讓沈長安露出了戒備的神情, 孔長老道:“沈先生,家中小輩曾無禮冒犯您, 我們教育后輩無方, 感到萬分惶恐,請沈先生原諒。”
沈長安見他們神情如此凝重,干笑道:“不知諸位口中的晚輩是……”
經(jīng)這些人一提, 沈長安才知道他們口中的小輩,原來是曾在辦公樓下對他冷嘲熱諷的年輕男女,當(dāng)時劉哥好像說他們是什么孔家的晚輩?
“諸位不用放在心上, 此事過后, 孔先生與孔女士已經(jīng)深刻認識到他們的錯誤,并且還為我們部門贊助了不少宣傳經(jīng)費。”事情過去了那么久,沈長安也沒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想到這,沈長安忍不住多看兩眼孔長老, 眼神不自覺便有了幾分憐憫。這群人中,他對這個老人最有印象。這個老頭兒也真可憐,一個后輩跑到道年這里鬧事,連累他年紀一大把跑來道歉, 沒想到那對孔家姐妹也是他家的孩子。
一口氣養(yǎng)出三個不省心的晚輩,可憐年紀一大把,還要出來為他們擦屁股。
“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但孩子小時候就要多管管,等他長大長歪了,再去管,就有些來不及了。”沈長安語重心長道,“對小孩子不能溺愛,該嚴格時一定要嚴格,該講道理的時候就要講道理,不能做什么事都隨心所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再有權(quán)有勢,也有可能遇到得罪不起的人,到時候就算你們這些長輩丟下臉面去求人,也來不及了。”
“不能溺愛”“嚴格”“得罪不起”,沈長安每多說一個詞,鳥族長老們就忍不住多抖一下,內(nèi)心甚至開始懷疑,沈長安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他們妖修的身份,準備苛待他們鳥族唯一的鳳凰遺脈了。
見這些客人時不時扭頭看鳥架,沈長安以為他們對那只鸚鵡感興趣:“不好意思,那只鸚鵡膽子有些小,請各位不要一直盯著它。”
可憐的小鸚鵡,平時多活潑,今天被這些陌生人嚇得連聲音都不敢出,這些人還時不時盯著它,這不是嚇死個鳥么?
縮著腦袋裝死的緋瑩聽沈長安忽然提到自己,恨不得一頭栽下去。身為一只修為不怎么樣的鸚鵡妖,剛剛嘲諷了整個鳥族未來的希望又小又丑,她哪還敢在眾多長老面前出聲?
眾長老表情有些怪異,他們看的并不是鸚鵡,而是因為旁邊的小鳳凰啊。可是這個話,他們不敢對沈長安說。
“沈先生能喜歡我們送過來的鸚鵡,是這只鸚鵡的福氣。”為了搏得沈長安幾分好感,孔雀長老不愿意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這只鸚鵡是你們家送過來的?”沈長安真沒想到,這些欠債的人為了討好道年這個債主,連送寵物的手段都用上了。
“正是。”孔長老連忙應(yīng)下。
面對老人希冀的目光,沈長安干巴巴夸獎道:“這鸚鵡,挺好的。”
“多謝沈先生夸獎。”
沈長安:“……”
這種客氣與禮貌,真讓人不安。
道年淡淡開口:“如果沒什么事,你們可以走了。”
眾長老不想這么快就離開小鳳凰,可是道年發(fā)了話,他們又不敢不走,只好期期艾艾道:“先生,那個鳥……”
當(dāng)著沈長安的面,他們倒是沒有稱道年為“大人”,更不敢讓他知道,這棟屋子里還有只鳳凰。
“死不了。”道年語氣更冷,“你們?nèi)羰遣环判模妥约耗没厝ァ!?br/>
“什么鳥?”沈長安看這群人的表情萬分糾結(jié),仿佛被迫在道年這里放了某個稀世珍寶,偏偏除了道年,沒人能護住這個珍寶。
“昨夜孵出來的那只小鳥。” 道年淡漠的眼神掃過眾鳥族長老,“他們家里最喜歡養(yǎng)鳥,見到小鳥后便心生喜愛,想向我討要,又怕養(yǎng)不好。”
“原來是這樣。”沈長安沒有多想,“現(xiàn)在這只鳥連羽毛都沒長出來,等他大一點,再讓你們過來看。”
“多謝沈先生。”鳥族眾長老滿臉感激,若不是害怕嚇到沈長安,他們恨不得當(dāng)場跪下以示感謝,“請……請沈先生一定要好好照顧那只小鳥,我們愿意承包它的所有費用。”
跟他們無關(guān)的鳥,都能喜歡成這樣,看來還真的是一群愛鳥之人。
“不用不用,我們這邊有……”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鳥族眾長老紛紛道,“請沈先生多多費心。”
沈長安:“……”
他跟道年養(yǎng)的鳥,跟他們有多大關(guān)系,還“應(yīng)該的”?
看了眼被他們親手送過來,卻不太受關(guān)注的鸚鵡,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沒有得到的永遠在騷動”?
等這些人一步三回頭離開后,沈長安走到鸚鵡身邊,伸手摸了摸它的腦門:“沒事,主人疼你哦。”
緋瑩:“……”
不不不,求您還是多心疼心疼她旁邊那個吧,她一點醋都不會吃,真的。
“唧唧唧唧……”
旁邊的小鳳凰感覺到熟悉氣息的靠攏,又張開了稚嫩的翅膀。
“這小東西的叫聲,怎么有點像小雞仔?”一開始,不是吱吱叫么?
沈長安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小鳥的翅膀,把它從頭到下看了好幾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只鳥身上的細絨毛好像多了一點點?
“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劉茅端著一個很小的碗過來,用挖耳勺大小的陰勺給小鳥喂一種紅艷艷的果泥,小鳥嘴巴張得老大,一口一勺吃得很是歡快。
“這是什么?”沈長安聞到這種果泥還挺香。
“這個?”劉茅把小碗跟勺子塞到沈長安手里,“昨晚他們送過來的,味道還不錯,我拿來給你嘗嘗。”
沈長安:“……”
他并沒有跟小鳥搶食物的意思。低頭看了眼長著嫩黃嘴的小鳥,沈長安學(xué)著劉茅的樣子給他喂吃食。
小東西吃得翅膀都扇起來了。
沈長安小聲道:“毛都沒長齊,別想著飛了。”
沒過一會兒,劉茅端著一盤紅色渾圓似珍珠的水果過來:“沈先生,嘗嘗這個。”
“這個是什么?”沈長安接過果盤,撿起一顆啃了兩口,難怪小鳥崽兒喜歡吃,原來這種水果這么美味。
他撿了一顆放到鸚鵡食槽里:“劉哥說你今天吃多了,所以今天只能吃一顆這個。”
緋瑩盯著這顆靈氣充裕的瑯玕果,有些不敢下嘴。這種水果十分難得,要在不染穢氣之地,由三頭人親手伺弄才能成功結(jié)出果子來。
在鳥族學(xué)堂里,她看過無數(shù)次這種果子的照片,可是從沒吃過,甚至連味兒都沒聞到過。
現(xiàn)在忽然得到完整的一顆,她哪里敢真的吃。怯怯地看了眼劉茅,緋瑩決定,只要劉先生眼神有半點不對勁,她就把果子推出去。
事實證明她想得太多,劉茅根本就沒有看她。她心一橫,埋頭開始猛吃,就算要死,她也要做一個吃到瑯玕果的飽死鳥。
“來,張嘴。”沈長安走到道年面前,喂他吃了顆果子,懶洋洋地靠著沙發(fā)道,“上班的時候嫌累,不上班又無……”
手機響起,沈長安拿起手機一看,來電人是杜仲海。
“杜主任。”沈長安把盤子放在膝蓋上,見道年吃完一顆水果,又順手喂了他一顆,“沒有出去玩,就在本市。”
“哪兒?”沈長安皺了皺眉,把果盤放到道年面前,“好的,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他站起身道:“道年,又見突發(fā)事件需要我馬上去處理,如果中午我回來得太晚,你就別等我一起吃飯了。”
“發(fā)生了什么事?”道年見他匆匆上樓換外出的衣服,趁著他下樓準備出門時,多問了一句,“我讓神荼開車送你。”
“沒事,我自己開車過去就行。”沈長安揚了揚手里的車鑰匙,“別擔(dān)心,沒什么大事。”
看著空蕩蕩的大門,道年面無表情地把面前的瑯玕果推開,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
跟以往無數(shù)次一般,只要沈先生離開,屋子就會變得死一般寂靜。就連嘰嘰喳喳吃東西的小鳳凰,都縮起了揮舞的小肉翅膀,不再發(fā)出聲音。
劉茅喂完小鳳凰,又朝它嘴巴里滴了兩滴瓊露,用小毛巾一卷,把它裹了起來。轉(zhuǎn)身推著道年到了樓上,劉茅道:“先生,沈先生……是不是……就是那道生機的化身?”
先生從未親近過哪個人類,自從遇到沈先生后,先生一直對他很特別,他以為是先生喜歡功德深厚,生性純善的人類,從未想過,遍尋不著的生機,就在他們的眼前。
見道年不說話,劉茅又問:“您是不是早就看出,他就是大道消散前故意分出去的生機?”
所以沈先生才能記住先生的名字,不僅擁有常人無法擁有的功德,而且神鬼莫近。
道年閉著眼睛沒有搭理劉茅,仿佛他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而不是能引起天地變換,萬千生靈命運轉(zhuǎn)折的大事。
“先生……”劉茅見道年不愿開口,只好無奈地退了出去。
“你又去勸先生了?”老趙見劉茅下來,抖了抖手上的圍裙,慢吞吞系在了自己身上,“你都給先生做了近萬年的坐騎了,怎么還放不下那顆執(zhí)拗的牛心?”
“你堂堂司灶星君,現(xiàn)在連座神廟都沒有,寄居在先生座下,倒是放得開。”劉茅想到沈長安的真正身份,心情就萬分復(fù)雜,“若是五十法則歸位,天凌駕于眾生靈之上,也許你們神族又能恢復(fù)往日榮光了。”
“神也好,妖也罷,不都那么回事?”老趙笑呵呵地拍了拍系好的圍裙,“你又怎么知曉,五十法則歸位,情況就會比現(xiàn)在好?也許大道想要的,本就是萬物覆滅,得到一個新世界。”
“大道無情,天地萬物生死,它又豈會看在眼里?”老趙道,“當(dāng)年大道消散,天地即將傾覆,生靈同悲,大人在天地生靈的祈求中誕生,他掌管了大道留下的四十九道法則,卻又不是無情的大道。”
“他不是無情的法則,而是眾生靈對活下去的渴望與法則化身。”老趙長長嘆息一聲,“老劉,我們能做的,就是老老實實陪著大人,而不是試圖去改變他的想法。”
“更何況……”老趙挑眉,“你也改變不了啊,你又不是沈先生,說的話大人根本就懶得聽嘛。”
劉茅:“……”
真不知道哪種更難過一點,反正都很心塞……
作者有話要說: 劉茅:伐開心,不想說話。
可能有二更吧,腱鞘炎發(fā)作,打字手腕疼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