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意和徐長生一路直奔徐府，穿過前院，繞過中門，就見大敞的廳堂里，父親正悠閑地倚在榻上，一邊喝茶一邊翻看手中的賬本。
    “爹！你什么時候和慶王府那個世子定了親事？我怎么不知道！”徐如意心里的火星子悶了一路，回得家來終于點燃，人還沒進(jìn)客廳聲音就先傳來，驚飛了庭前樹上一眾雀兒。
    徐梁剛辦完事回來，剛喝口水歇歇腳，本來眉頭緊皺正欲斥責(zé)徐如意咋咋呼呼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做派，聽她這么一說，拿著茶壺的粗糙大手一頓。
    徐如意進(jìn)門瞧見了徐梁皺眉沉思的模樣，心里一緊：“爹！他們說的是真的？你背著我和妹妹就和慶王府定下親事了？”
    徐梁抬頭看了一眼徐如意，見她胡人裝扮，忍不住坐起身來罵道：“又出去瞎玩，還有沒有點女孩子的樣！”
    “你先告訴我親事是不是真的！”
    “小武，去把念真和懷安都叫過來。”徐梁沒直接回答她，反而轉(zhuǎn)身吩咐小廝去叫人。
    看父親端坐廳堂，還準(zhǔn)備叫上全家人擺出了商議大事的模樣，徐如意在堂下找了個位置坐下，深呼吸兩口，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可怕的預(yù)感，這門親事八成是真的。
    因為徐如意進(jìn)門時的一頓咋呼，接到通知趕來參加家庭大會的徐念真和徐懷安都知道了徐家和慶王爺家的親事，兩人安靜地進(jìn)門，看見徐如意的胡服裝扮后都愣了一瞬，隨后安靜地問候父親后便皺眉坐下。
    氣氛一時間變得沉重起來。
    徐梁也皺著眉，似乎在考慮如何說這事兒。他咳了兩口，沉聲開口道：“慶王爺世子到成婚年齡了，王爺為此和我們徐家定下了婚事，這事兒千真萬確。我本來想著，等定下世子妃人選之后再告訴你們。”
    “你就等生米煮成熟飯才告訴我們是吧？”雖然已經(jīng)猜到，但聽見自己親爹如此一說，似乎絲毫不把孩子的想法放在心上，徐如意不由得怒火中燒。一旁的徐念真反應(yīng)倒是沒有這么激烈，但一直絞著手帕，蹙眉不語。
    “這樁婚事，其實在你們小時候就定下了。”徐梁沒理會徐如意的指責(zé)，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我做鏢師時，救過王爺一次，王爺為了報答恩情，和徐家定了一門親，我當(dāng)時也答應(yīng)了。如今世子年齡也到了，你們也長大了，婚約既然沒有作廢，自然就要成親。”
    “報恩？”徐如意愈發(fā)感到荒唐，“爹，那你知不知道那個什么世子有早衰癥？他們這么做，明明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吧？”
    徐梁面色不變，一臉堅決鐵了心要嫁女：“既然當(dāng)初定下婚約之時，世子尚未發(fā)生早衰之癥，我也同意了親事，如今便不能用這個理由棄約違諾。不用多說了，婚約已定，不可違背。”
    “爹！”
    “那義父準(zhǔn)備把誰嫁過去？”徐懷安貌似冷靜，但心都被提起來了，一開口直擊重點，“如意性格跳脫行事張揚，嫁去王府不得安穩(wěn)；念真身體病弱，嫁過去又如何自處？”
    徐梁看了一眼兩個女兒：“本來定的是念真，我救下王爺?shù)臅r候，你娘正懷著你，王爺覺得是吉兆，才這么定下的。”
    徐念真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捂著嘴止不住咳嗽起來，仿佛要厥過去似的。她的貼身婢女小煙趕緊上前給她拍背順氣。
    徐如意冷哼一聲，壓著怒氣道：“爹，你看妹妹這病秧子身體，你就舍得她嫁過去？”
    徐念真聽了姐姐的話臉色更是慘白，一口氣堵在胸膛，差點撕碎了手里的帕子。
    “義父，這親，真的要結(jié)嗎？”向來沒主意的徐長生一臉糾結(jié)地問道。
    家庭會議不歡而散，徐如意怒氣沖沖甩門就回了房。向來開明的徐家講究以理服人，雖然此次徐梁憑借一家之長的地位，決定了這門親事毫無轉(zhuǎn)圜余地，但顯然孩子們都沒有真正服氣。
    等到兩個女兒都回屋之后，徐梁讓徐長生、徐懷安留下來，似乎有話要說。
    兩個義子都是徐梁年輕時收養(yǎng)的孩子。
    徐長生是徐梁還在跑鏢時撿到的，撿到時他生了重病，徐梁害怕活不長，所以給他取名長生；而徐懷安則是徐梁在京城安定之后，去礦山巡視時遇見的孤兒，那時徐懷安父母皆亡，在礦區(qū)吃著百家飯，無意中救了徐梁一回，徐梁便順勢收了他做義子，取名懷安，望他心懷安寧。
    兩人沒比徐如意大多少，年齡就差個兩三歲，從小一起長大，倒也合得來。徐梁把人養(yǎng)在身邊后，見兩人脾性不壞，性子也穩(wěn)，想著自己只有兩個女兒，便讓兩人跟著自己打理生意。徐長生和徐懷安倒也沒辜負(fù)徐家的恩德，一個勤奮一個聰明，勤勤懇懇幫著料理事務(wù)，很快成了徐梁得力的左臂右膀。
    三個男人呆在大廳，但氣氛格外安靜。徐長生沉默不語，他的郁悶和不滿都直接寫在臉上了。徐懷安今晚少言少語的，雖然面上不敢違抗，但心里也格外不滿，面色凝重是顯而易見的。
    徐梁看了看兩個義子，一邊嘆氣，一邊又對他們關(guān)心妹妹的親事感到欣慰。
    這件婚事，如果在不知情的旁人看來，就是他賣女求榮把女兒往火坑里推，但殊不知徐梁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們徐家本是前朝舊族，前朝覆滅后不得已舉家搬遷至西南群山中，隱姓埋名。當(dāng)年我在跑鏢途中救下王爺，王爺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不僅和我徐家定下親事，幫我徐家洗清前朝舊族的罪名，還助我開通胡市……這份大恩大德我徐梁不能不報！那幾年邊塞不穩(wěn)，時常有戰(zhàn)事發(fā)生，你們義母生念真的時候被胡人驚擾，我?guī)е宦繁继樱Y(jié)果……她全身出血，用盡力氣生下念真后就撒手人寰了，后來念真長到兩歲多，我們家便在王爺?shù)陌才畔逻M(jìn)了京城，進(jìn)一步做大家業(yè)。”
    “我徐梁能有今天，打下如今的家業(yè)，全靠王爺看重。我們徐家啊，早就和王爺綁在一起了。”
    絮絮叨叨講了這么一通，也不知道孩子們能不能明白這背后的糾葛。
    人在世上，哪能事事順心如意，徐梁嘆了口氣，揮揮手，讓兩個孩子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