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8 章 棄暗投明
白哥知道他到萬應(yīng)城,黎家可能不會太客氣,但也萬萬沒想到他一進(jìn)去就被抓了。
倒是沒殺他。
只是把他關(guān)起來了。
他問那些被送回來的女子都怎么樣了。
他想了想,說:“這些女子,乃是我奉摘星公主之命送還的。若有個好歹,只怕公主怪罪下來,我們都不好交待。”
他拿姜姬來壓人而不是徐公,不是徐公不夠威風(fēng),而是徐公是個“好人”,姜姬是個“惡人”。人總是怕惡人,不怕好人的。
黎河青坐在他面前,聽了這話叫人去打聽,但仍是晚了。有一個女子回家當(dāng)天就上吊了,以證清白。
白哥一聽,臉色都變了。
他會把這些女子送回來,想的是萬應(yīng)城是她們的家,能回到父母身邊,總比在姜姬手里任她擺布要強(qiáng)些。
可這些女子雖然被姜姬騙了,但好歹一直活得好好的,結(jié)果他把人送回來,反倒送了她們的命。
這是他的錯嗎?
是!
是他高估了親情!這世上本就不缺拿子女當(dāng)私產(chǎn)的父母!他又怎么能認(rèn)為這些女子回到家里一定比留在外面安全呢?
他冷笑道:“黎家家教果然不錯!”
黎河青沉默半晌,對他說:“此非我所愿。”
他聽說死了一個人,也不會感到開心。但在這之前,他也不覺得這需要在意。一個女子,輕如鴻毛,她活著對家族沒有幫助,死了也不會造成什么影響。何況要她死的是她的父母兄弟,他們也是為了家里其他人考慮。
“之后我會替她寫賦送別,也會好好的安葬她的。”黎河青說,“她的父母兄弟姐妹,我也會多加照顧。”
白哥說不出話來。以前他也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誠然,他并不贊成某些世家中對待子女親人的方式,但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一個家族,需要考慮很多方面,有時為了大家,確實(shí)需要有人付出無辜的生命。
可一旦想起姜姬,這個一直在他腦海里不需要懷疑的“正道”似乎就突然變得不對了。
她會贊成嗎?
她肯定不。
她會憤怒嗎?
她肯定會。
她會認(rèn)同嗎?
她認(rèn)同。
但她心中的正義與道德不是這個。
雖然姜姬不曾與他交心,他也不算她的知已好友,可他卻能懂得她的某些“原則”。
如果是她在黎家……
那黎家只怕就逃不過一個死字了。
姜姬是很奇特的。她的出身是姜氏王族,她卻并不認(rèn)同世家,她似乎認(rèn)為這天下的世家都可有可無。
哪怕是徐公,都從來沒想過干掉整個鳳凰臺的世家,獨(dú)自尊大。他說,這天下的事一個人是干不完的,他收再多的弟子,也收不完天下的俊才。不管是皇帝還是他,都需要許許多多的幫手。ωωω.ΧしεωēN.CoM
世家中有好有壞,但好人有好人的用法,壞人有壞人的用處,蠢才也有蠢才的用法。哪怕是他的敵人,也有他可以發(fā)揮作用的地方。
同時,世家也是珍貴的。每一個姓氏繁衍起來都不容易,那需要許多代人的努力,他們就像支撐著這大梁的參天大樹,他們枝干伸到天空中,撐住天,他們的根系深入大地,將大梁聚攏到一起。百姓就生活在這些大樹之下,方能安享太平,不受風(fēng)吹雨打。
可姜姬在魯國時幾乎是除盡了蓮花臺下所有的世家,而她的手伸到哪里,那里就再無顯姓著族。
正因?yàn)樗倪@個做法,叫白哥格外不安。
徐公說,那是因?yàn)轸斖跞跣。且粋€女子,所以為了建立王權(quán)才必須把所有比魯王強(qiáng)大的世家全都?xì)У簟?br/>
“你看,她離開魯國多年,魯國現(xiàn)在仍然沒有亂。這正說明她做的是對的。”徐公對他說。
白哥:“可我還是覺得,是她本性如此。”
徐公:“你是覺得她兇殘?”
白哥:“……還有,貪婪。”
可徐公仍然覺得沒關(guān)系,這不重要。
他笑著說:“等她坐在那個位子上后,再仁善寬和就行了。”
徐公并不覺得姜姬的行事有什么問題。不管她是兇殘也好,貪婪也罷,反正現(xiàn)在是爭天下呢,仁義謙讓也不合適。等把天下打下來,她就該換一種作風(fēng)了。
徐公還說,姜姬并非一味殘忍,看她對百姓就很“仁善”。殺官殺得毫不手軟,治起民來卻像慈父慈母,只要肯好好干活,種地也好,行商也罷,紡織、打鐵……等等,她都沒意見!不收稅,減賦,還給百姓發(fā)錢授官。
徐公問他可曾在魯國之外的地方見過給工匠授官的?
白哥當(dāng)然沒見過。
有見過種地不交稅的嗎?
沒見過。
魯商出入魯國都不收關(guān)稅和城門稅,別處的商人進(jìn)出魯國都必須交出稅,結(jié)果現(xiàn)在魯國的人再行商,也很少跑到外面來了。
——在魯國里面做二道販子就可以賺很多錢了!
白哥承認(rèn),姜姬確實(shí)“憫民”。
徐公搖頭:“她不是憐惜百姓辛苦,而是在養(yǎng)民。這才叫治國。”讓百姓安心留在國內(nèi),繁衍生息,生生不息,這樣的國才叫國,國才安定。
徐公說:“而且,她也確實(shí)貪婪。她用這種方式奪去了不少百姓呢。”
人皆向利,向善。哪里的日子更好過,百姓們或許沒讀過書,說不出道理,可他們都知道。
公主城為什么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變得尾大不掉?
解縣和新縣的世家被抓之后,百姓們?yōu)槭裁床惶樱窟€有的就算是跑,也是往公主城跑,而不是跑到更遠(yuǎn)的地方去?
還有魯國。
雖然遠(yuǎn)了點(diǎn),可徐公現(xiàn)在對魯國下的功夫比對鳳凰臺下的都多。這幾年人是越派越多,已經(jīng)有人在魯國樂城安家落戶了。
魯國蒸蒸日上,可旁邊的鄭、燕、魏呢?
都已經(jīng)無力與魯相爭。
三地百姓都在爭向逃到魯國。
寧可在魯為民,不愿在鄭為仕。這種話在鄭國可不鮮見。
燕國燕貴手底的兵也都在往魯跑。燕地為禍魯國多年,從沒像這一代一樣,他們的兵跑到魯國,魯國一個小小的邊鎮(zhèn)太守不肯還給燕貴,燕貴竟然沒一個敢派兵去打的。
什么時候燕貴也如此知禮了?
魏國是蛀蟲趕不盡,殺不絕。
今年才出了一件事,魏王開庫,發(fā)現(xiàn)庫中的祭器不見了,兵器也少了大半,發(fā)怒砍了許多人后,東西仍沒找回來——早就被商人運(yùn)走了。
魏王并不軟弱,心胸手段都不缺。可他砍一批人,好一點(diǎn),過一陣子又死灰復(fù)燃。
他也不能把國中世家都砍完啊。就算那些不聽他話的砍了不可惜,可他自己的親信中也有蛀蟲,難道還能殺光親信?親信不扶持也就罷了,怎么能砍自己好不容易立起來的手足耳目呢?
魏王的手一軟,就更管不住底下的歪風(fēng)邪氣了。
徐公開始百思不解,后來千方百計(jì)追根究底,到底從魯商的行事上猜出了一鱗半爪。
最早從魏國販貨的正是從魯國過去的商人。他們在魯國經(jīng)營數(shù)年后才被魏王趕出魏國。
但魏國的風(fēng)氣已經(jīng)被帶壞了。
可一開始是誰的手筆呢?畫下這百年毒計(jì)。此計(jì)非圖一時之快,而是圖十年、百年、千年后,能將魏國一舉擊垮!
徐公對白哥說過很多,道最終令他下定決心的,正是姜姬在這三國的布置。
“她如日中天,而我早已是垂暮之年。十年內(nèi),我沒有把握把她除掉。十年后,這大梁無人可阻她。所以到不如我將大梁雙手奉上,求她憐惜一二。”
這黎家在她眼中算什么?案上之肉而已。
白哥突然覺得眼前的黎青河不值得他再費(fèi)心了。一臂之力,何以阻車?
這萬應(yīng)城能算一臂嗎?
既然她都不在意,他又何必把黎氏放在心上?
與其助黎氏,不如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