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0 章 王姻與段小情
黎家議定后,卻一直冷落王姻。
黎河青第二天也不出現(xiàn)了,只叫兩個家中子侄陪伴王姻,任王姻百般詢問也不回答。后來子侄都不出來了,只有管家陪著。
王姻自然是先慌,再怒,再驚,最后對著管家懇求想走。
管家問你不是有事來求黎家的嗎?何不再等等。
王姻矢口否認(rèn)。誰說我來求黎家?明明只是過年前來拜訪一下而已。
黎家觀察王姻,得出結(jié)論:這是一個無膽之人。有些學(xué)識,也有家傳,卻不足為慮。
黎河青問:“那,我這就派人去鳳凰臺和公主城打探一二了。”
黎家派人出去,一來一回間,春天都到了。這段時間,王姻一直被強留在黎家,動彈不得,他做盡癡態(tài),連絕食自盡的招都使出來了,最后被人按住灌食,黎家對他徹底放下了心,看他年輕,本也不覺得他有什么城府,現(xiàn)在只是預(yù)防萬一而已。
黎家的人回來后,黎河青就得知了鳳凰臺上的消息。
鳳凰臺上倒是一切如常,沒人在意,也沒人關(guān)心什么魯國公主。大家的心神都被朝陽公主和陶公的斗法給牽住了。
從花家出征以來,已經(jīng)過去大半年了,雖然沒有人給親眼看到花家打得怎么樣,可各種消息是越傳越多的。
一說花家大敗。
因為各地都冒出不少潰兵,少則幾十人,多則上百人,都是壯年男子,有兵器在手,他們遇人殺人,遇村搶村,遇鎮(zhèn),若是鎮(zhèn)小無墻,也是照搶不誤的。
他們就像一群惡狼,要糧食,要金銀,要女人,碰到男人不是被抓了就是被他們殺了,小兒、老人都保不住性命——怕他們逃出去了會給別的村鎮(zhèn)報信。
在這樣的**下,只有墻堅兵多的大城才能平安無恙。
他們把信送到鳳凰臺,被陶然拿住后,上殿質(zhì)問。
殿上沒皇帝,朝陽公主也不可能坐在龍椅上被陶然質(zhì)問啊。幸好,她現(xiàn)在籠絡(luò)了不少人,又都封了官,可以坐在龍椅周圍替“皇帝”說話。
陶然說花家大敗,其罪濤天,必要嚴(yán)懲。
替皇帝發(fā)言的人就說,你說花家敗了,這個沒有人證的。除非你把花家領(lǐng)兵的人帶上來,讓他們自己說打了敗仗,不然我們都不信,都當(dāng)你是胡說。
陶然說花家如果沒有敗,外面的潰兵從何而來呢?
那些人道:流民啊。冬天嘛,百姓們沒吃的,不就變成流民了嘛。
陶然就在祭祀當(dāng)日發(fā)難了。
一大堆不知怎么冒出來的流民跪哭當(dāng)場,說他們家鄉(xiāng)被毀,親人被殺,殺人的全是兵。
祭祀時文武百官都在,鳳凰臺下有點頭臉、來歷的全都跟著一塊祭,全都在下方跪著呢,突然聽到哭聲,看到這么一堆人在這里跪皇帝祖宗,哭皇帝祖宗,都伸頭去看。
場面當(dāng)然非常難看。
陶然想邀請徐公一起出來“主持公道”,徐公卻早就氣“暈”過去了。
陶然就又邀請了別人。有的,學(xué)徐公躲了,有的,跟陶然站在了一起。
他們一起上前,請“皇帝”出來召見這些百姓,問一問他們的冤屈。
皇帝當(dāng)然是出不來的。
他們就一再的請啊請啊,先站著請,見請不出來,跪下請,如果還請不出來,只怕就要泣血了。
當(dāng)時的情形,黎河青只是聽都覺得背上汗毛直豎。
他問下人:“那最后怎么辦了?陛下出來了嗎?”下人白著臉說:“沒有。陛下只是讓人把那些人都給殺了。”
陶然本以為此事可成,不料突然從帝陵里涌出許多御衛(wèi),把他們團團圍住,把那些哭告的百姓都給抓了,當(dāng)即就都?xì)⒘恕?br/>
這些御衛(wèi)本想連陶然都揪出去,陶然被人團團圍住,抱腰拖腿,一群公卿大臣手抓齒咬齊上陣,總算護住了陶然。
最后御衛(wèi)只得放過他。
事后陶然回城后也“氣”病了,閉門不出。人說陶然在家仰天而哭,嘆天地?zé)o道,天地不公。街上的人聽說后,都生了同感。
唉,皇帝實在是太過分了,太讓人心寒了啊。
黎河青聽得直皺眉,這鳳凰臺的水真是越來越深了。皇帝和朝陽公主看起來是不打算讓步的,而陶公也步步逼近,兩邊都不肯退后,這要真斗起來,勝負(fù)實在難料。
他的父親搖頭:“陶公這是心大了,他想當(dāng)?shù)诙€徐公。可他也不看看,徐公當(dāng)年可有逼得陛下如此失態(tài)?”
皇帝能在帝陵祭祀時殺人,這是已經(jīng)被陶然逼得失了分寸了。
畢竟皇帝才十七歲,年輕,沉不住氣。
黎河青說:“陛下可能是想收回皇權(quán)。”
之前,鳳凰臺下的事一直都是由徐公為首的大臣們代皇帝決斷的。
那時是皇帝年紀(jì)小啊。現(xiàn)在皇帝長大了,想自己當(dāng)這個皇帝了,不想讓權(quán)臣替他拿主意了,這不是很正常嗎?
這樣看來,徐公退的恰到好處,這才是為人臣子該做的。
陶然跟徐公比真是差遠(yuǎn)了。
黎父點頭:“陶然此人,唉……”
下人也去徐家拜訪,一面是表功,說已經(jīng)把公主城的商路給截了。一面也是想試探一下,看徐公對魯國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父問:“徐公有沒有說什么?”黎河青說:“徐家只是說,這魯國公主品性不好,不能為皇后。”
黎父:“看來徐公是真的不想支持魯國公主了。”
那就說明,魯國大夫說的話全是真的。
魯國公主是真的需要黎家的支持,和保護。
黎父和黎河青又商量了一番后,再次去見了王姻。
王姻這些日子十分辛苦。為了作戲,他已經(jīng)許久不肯沐浴、修面、梳頭了。
黎河青進來時,他就像個乞丐。
看到黎河青,他立刻撲上前去,大哭求饒,求黎河青放了他。
黎河青既嫌他軟弱無膽,又覺得這樣的人才好掌控。
于是王姻在終于盼來黎河青后,才終于答應(yīng)去洗澡換衣服,重新打理的干干凈凈的,兩人才坐在一起說話。
黎河青說,為了皇帝,為了大梁,也為了皇帝與魯王的友誼,經(jīng)過慎重考慮,我們決定接受你提的條件:促成魯國公主與皇帝的結(jié)合。
王姻自然要感激涕零,并迅速撿回了身為魯國大夫的自豪與自信,同時也帶著被黎家關(guān)了幾個月的怯弱和黎家就兩家的盟約進行了友好的磋商。
黎家仍舊打算搭上魯國公主這條船是因為就算徐公不想讓魯國公主當(dāng)皇帝,黎氏女也從來夠不上皇后的邊。
黎河青認(rèn)為,徐公想盡快送走魯國公主,原因應(yīng)該是目前鳳凰臺上的爭斗已經(jīng)越演越烈了。他擔(dān)心魯國也插進來一腳,索性就先把魯國公主送走。
至于皇帝什么時候娶老婆,這一次娶不成,下一次再選一次不就行了?反正皇帝過完年才十七,不是七老八十。
但下一次,黎家還能不能遇上一個鳳凰臺上下都在內(nèi)-斗,而魯國公主又恰好需要黎家相助的機會。
這對黎家來說,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
所以他們當(dāng)機立斷,愿意與魯國公主結(jié)盟。
但他們需要魯國公主表現(xiàn)出誠意來:比如,先證明一下魯國公主真的跟朝陽公主親如母女。過了徐公這一關(guān)后,朝陽公主真的會支持魯國公主當(dāng)皇后。
他們也不是白干的。
王姻就說,他愿為先行。
——只要黎家能把他送進鳳凰臺下,只憑他就能見到朝陽公主。
黎河青聽他說完,也不給他改口的機會,立刻就帶著王姻去鳳凰臺了。
在路上,王姻改了個容貌。他把發(fā)際給剃禿了一點,再把眉頭拔干凈,乍一看就與他本人不像了。
黎河青看他這番作態(tài),笑道:“大夫果然高智。”
王姻羞愧低頭:“慚愧,某也只有這一點本事了。微末小技,難登大雅之堂。”
不過王姻的這一手并不是他想多了。
他們踏著春光進入鳳凰臺時,黎河青報上了身份后,仍要介紹王姻的來歷。
誰叫王姻看起來不像奴仆呢?
而一個人不管怎么變,長相、口音、行止是變不了的。
王姻就算改了發(fā)際線,仍看起來更像魯人。他面容修長,鼻直、唇豐,雙目較之趙人的,更加緊湊,眼尾下垂。樂文小說網(wǎng)
他改了眉頭,確實不怎么像魯人了。
但城門口的人仍是問他:“可是魯商?”王姻搖頭,“家中不曾行商事。”
黎河青自稱是來拜訪徐公的,他是萬應(yīng)黎家的人。
在城門口一番糾纏后,他還是成功把王姻給帶進城了。
這是上回黎家人來的時候沒有打聽到的。
那人過了城門就對黎河青請罪,這是他的錯。
黎河青也驚訝的很,說:“休要言錯!快去打聽魯商的情形。”
黎河青照舊帶著人去徐家拜訪,照舊在徐家住下,徐公照舊“病”著見不了人。
黎河青來了以后,前兩天與徐家人打交道,第三天就出門“訪友”。
這就見到了下人和王姻。下人說,魯商那里確實也受到了影響——徐公開始讓人驅(qū)逐魯國商人。
但說鳳凰臺的商人雖然以前都愛自稱魯商,但他們的來歷卻并不都是魯人。而且多的是合伙做生意,合伙人中有魯人、有趙人、有鄭人的。
徐公讓人驅(qū)逐魯商,商人們見此就開始自稱:他不是魯人,乃是趙人/魏人/鄭人/晉人。
反正你說我是哪個都行,我就不是魯人。
有的人實在長得太魯國了,就說自己早年離家,后來在趙/鄭/魏/晉安家了,入贅了、被收養(yǎng)了。
反正我也不是魯人。什么?你說我看起來很像魯人?天啊,我從小被拐,從來不知家鄉(xiāng),原來我竟是魯人啊!可惜我還是不知父母親人,姓氏家傳,實在慚愧。啊?哦,我是在鄭/魏/晉/趙長大的,你說我魯國話說得很好?哦,做生意的嘛,四處跑,別的地方的話我也會說啊,我說的最好的是趙國話,不信你聽!
最后,雖然趕走了一些商人,但市場已經(jīng)形成了,商人大半還是留下來了,而且大梁其他地方的商人也與魯商做生意做習(xí)慣了,魯商前腳被從鳳凰臺趕走,后腳就被請到別的城去了。
黎河青問:“那其他地方的魯人呢?”
魯國士子也有不少在鳳凰臺的。
那人說:“這個,好像沒有被趕走。商人被趕是沒有道理好講的,士子如果被趕走,影響的就大了。我看,徐公可能是想先把魯國公主送走,那時這些魯國士子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跟著一起走。”
黎河青點頭,徐公可能是不想打草驚蛇才沒有動魯國士子。
黎河青問王姻,他要怎么進鳳凰臺,面見朝陽公主呢?
王姻說,要進鳳凰臺需要一人相助,那人就在徐家。
黎河青問:“何人?”
王姻說:“乃是我國段大夫。”
徐家。
段小情近來發(fā)現(xiàn)他能見的人少了,陪在身邊的倒多是徐家弟子。
他心中不安,卻不敢表露出來,仍是一切如常。
這天,他仍在拿蓮花臺的八卦做開場白:“……那蔣家蔣淑,可是個風(fēng)流人。”
一個年約三旬的男子在身邊人的引領(lǐng)下走進來,坐在不遠(yuǎn)處,靜靜的聽他講。
他聽段小情講了一下午的蔣氏風(fēng)云后,晚飯時也留下來了。
段小情終于在晚飯時才跟這個“知已”互通姓名來歷。
以他的記性,自然立刻想起來了,當(dāng)即敬了黎河青一杯。
黎河青以杯就口,小聲問:“段大夫可愿入鳳凰臺?”
段小情一聽鳳凰臺就汗毛直豎,呵呵笑,轉(zhuǎn)頭就裝酒力不勝,醉了。
黎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