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舊事
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
山坡上的草都變青了,干涸的小河也有了破冰的聲音。似乎連天都變藍(lán)了呢。
“風(fēng)都是暖的。”姜姬興高采烈的站在山坡頂,迎面吹來徐徐的春風(fēng),現(xiàn)在出來也不會凍臉了。
“我抱你吧,這木屐還是走不慣吧?”姜武說。
姜姬抬起腳,“包上皮子就好多了。”她不肯穿木屐,覺得太硬、磨腳,姜元就割了塊牛皮把木屐包了一下讓她穿。
初春的太陽也似乎要大一些,姜武舉著傘,“別跑別跑,這傘沉著呢。”
“正好讓你練練臂力。”姜姬知道姜武和姜奔經(jīng)過這近半年的鍛煉后早已脫胎換骨,這傘柄是用中空的毛竹做的,以前他們舉不起來是臂力不夠,現(xiàn)在輕輕松松就能舉上一個時辰。
她笑著跑起來,姜武早防著她,緊緊跟上,笑話她:“終于會穿木屐了?”
沿著緩坡,她跑到了另一座山的西面,姜武突然喊住她,“等等!那邊好像有人來了!”
他說的沒錯,山腳下不是來了一個人,而是來了一列車隊。
從人突然在車外喊,“馮公,那邊山上有人。”
馮丙從車中下來,望著遠(yuǎn)處的山坡,“叫展用來,讓他看看那是什么。”展用是他的隊伍里能看得最遠(yuǎn)的人。
展用坐在馬上,被人一叫就趕緊跳下來,他比旁人矮小,卻有一雙猿臂,尤擅強弓。他跑到馮丙身邊,馮丙指著那邊道:“你看看那邊是什么。”
展用舉目遠(yuǎn)眺,少頃便道:“馮公,是一位小公子帶著一個從人,從人舉著羅傘。”
羅傘?!這種地方,什么人會用羅傘?!
馮丙高聲叫道:“快牽馬來!展用與我來!”
立刻有兩匹馬牽來,馮丙與展用飛身上馬,展用要配弓箭,馮丙制止他道:“不可!”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那帶著弓箭說不定會適得其反,他不但不讓展用帶弓箭,還把自己身上的劍和匕首也給取下來了,還特意取來帽子戴上,“走!”
“他們過來了!”姜武咬咬牙,他知道這兩人騎的是馬,以前來村里抓男人的軍隊就有人騎馬,騎馬的人跑得快,他們跑不過馬。
“你站到那邊。”姜武握著手里的傘柄,只要等他們下馬……
姜姬聽他的站到不遠(yuǎn)處,遙望著來人。
馮丙與展用策馬很快就來到這兩人面前,當(dāng)看到那個靜靜矗立的女公子時,馮丙渾身的血都要沸騰了!在這樣的鄉(xiāng)野之間,怎么會有這樣一位雅致的女公子?
姜武向前一步,大聲喝道:“來者通名!!”
馮丙忙道:“通州馮氏,馮丙。”
展用是從人,自然不必報名。
姜武也沒有開口。馮丙只看姜姬,她的眉眼之間,竟然與……
姜姬記得姜元教過,“姜姬。”
姜姬!
馮丙激動的就要上前,姜武抓住時機把傘猛得掃過去!展用一直盯著姜武,從后面抓住馮丙的衣服往后使勁一甩,兩人頓時滾地葫蘆般滾下山坡,姜武趁勝追擊,舉著傘連連橫掃突刺,展用只得拖住馮丙連滾帶爬,靠近馬時,姜武趁機擊中馬的鼻子,驚走的馬。
馬咴咴叫著跑了,姜武見馬跑了,回身扛起姜姬就跑,手上還拖著那柄傘。只是傘蓋早在剛才的打斗中掉了,正好只剩下毛竹柄,當(dāng)棍子使還有些嫌輕呢,他大步如飛,轉(zhuǎn)眼間就跑過山坡不見影子了。
展用此時才把頭昏腦脹的馮丙扶起來,“馮公無恙?”
馮丙扶著頭,剛才跌得渾身疼,喘道:“人呢?”
展用搖頭,“跑了。”他去撿了那掉下的傘蓋,拾回來給馮丙看。
“九十九道傘骨。”馮丙摸著傘蓋,欣喜的笑起來,“天佑我等啊!”
既然找著了,那也不必急了。馮丙被展用扶下山坡,更衣、梳頭,還讓車隊的從人全都換了新衣后,才整整齊齊的向前走。
“就在這里了,慢慢找,如果遇上人,千萬不要驚動了他們,更不可失禮!”馮丙道。
姜武扛著姜姬在山中繞了兩圈才氣喘吁吁的向家跑。離家不遠(yuǎn),姜奔已經(jīng)聽到聲音迎過來了,經(jīng)過兵禍,一看到姜武神色不對,姜奔嚇得聲調(diào)都變了:“是不是當(dāng)兵的來了?!來抓人了嗎?”
他喊出來,頓時所有人都跑出來了。姜谷、姜粟從屋后出來,滿面驚惶;姜元從屋里出來,一臉嚴(yán)肅,陶氏整個人都嚇癱了,卻最快反應(yīng)過來,對姜谷和姜粟喊:“立刻把糧食裝進(jìn)袋子里給他們!”然后撲到姜元腳下抱住他喊:“你快跑!快帶著糧食跑!”
姜谷和姜粟立刻轉(zhuǎn)身去拿糧食,姜奔去看姜元,而姜元卻伸手對姜武說,“把姜姬給我。”
姜武剛要把姜姬遞過去就被她在脖子上狠狠掐了一把,他一僵,手又收了回來,仍舊抱住姜姬說:“不是、不是兵。”
姜元仍伸著手,“把姜姬給我。”
這一次,姜武不敢違抗了,姜姬就搶在前面從他懷里滑下來,自己走向姜元,“爹爹,是一隊人,有人看到了我們,說他是……”她模仿那人的語調(diào),“通、州,馮、家,馮、丙。”她問,“是認(rèn)識爹的人嗎?”
姜元笑了,把姜姬抱到屋里,對陶氏說:“不必害怕,姜姬的衣服臟了,頭發(fā)也亂了,給她重新?lián)Q一身。”
是馮家先找來嗎?蓮花臺下八姓,竟然是馮家先來找他,看來馮家已經(jīng)不敵蔣家與趙家了。
接下來的時間,姜元一直獨坐在屋里的床上,陶氏不敢回屋,只好和姜谷、姜粟留在做飯的地方。姜姬已經(jīng)換過了衣服,姜旦在她的床上睡覺,她在小窗前跟姜武說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到不遠(yuǎn)處傳來馬的嘶鳴聲、車輪的轆轆聲。
“他們來了。”姜姬說。
姜武:“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不過說不定能知道……‘爹’以前是干什么的了。”也能知道他到底為什么這么對他們,特別是……對她。
“公子!元公子!元公子啊!!”馮丙遠(yuǎn)遠(yuǎn)看到慢慢踱到廊下的姜元時,激動的滾下車,哭喊著撲了過來,他五體投地的趴在廊下的泥地里,捶地大哭,不管化凍的春泥沾在他的衣服上,連臉上都有。
而隨他來的人也都紛紛五體投地的跪下來,哭聲震天。
屋里、屋外的人全傻了。
姜姬巴著窗戶,僵硬的慢慢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沒聽錯,回頭問姜武:“他們在哭?!”比上墳哭得還慘。
姜武愣了一陣,眼圈也慢慢紅了。姜旦被吵醒,也哭起來。
姜姬只好去抱姜旦,輕輕拍哄他,對姜武說:“你不要哭,還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現(xiàn)在是哭的時候嗎?!”
屋后的陶氏、姜谷和姜粟也全都哭了。
但直面馮丙的姜元卻只是紅了眼圈,他望向蓮花臺的方向……那里他從來沒去過。
“不要哭了,進(jìn)來坐吧。”姜元說。
馮丙爬起來,自慚形穢不肯進(jìn)屋。“進(jìn)來吧,這種地方還有什么好講究的?”姜元看馮丙不動,竟然自己走到廊下來,馮丙立刻爬了上去,像姜武和姜奔一樣,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了,木屐和襪子也脫了,就剩一條褲子。
“元公子……”他哽咽道,“公子……受苦了……”
姜元不為所動,問:“馮公,為何而來?”
馮丙猛得抬頭,滿臉狂喜之色,“元公子!那偽王……就要不行了!!”
就算姜元再沉著,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受到震動!他往前傾身,露出一絲急色來。
馮丙說得很快:“舊年七月,大暑,就聽說那偽王久臥臺城無法起身,一直到十月,才由人扶著到將臺與王后和蜀夫人同樂。不過聽宮人說,偽王從頭到尾連句話都沒說,一直由王后扶著坐在那里!他連獨自坐起都不行了!”
姜元的手緊緊按住膝蓋,仍然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嗎?從他父親被趕出蓮花臺后,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年了……父親已經(jīng)死了,他也比父親當(dāng)時離開蓮花臺時的年紀(jì)更大了,他本以為……或許到他死之前也等不到那偽王的死訊,難道……上天在憐惜他們父子嗎?
蓮花臺,那是魯國的王宮。姜元的父親,乃是先王與王后的公子,他本該繼承王位,卻在先王死后,被王叔攆出了蓮花臺。
對姜元來說,蓮花臺是一個夢中才能去到的地方。
他從沒見過蓮花臺,連對父親的印象都模糊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別人告訴他的。
他的父親是魯王之子,母親是上國公主,父親得上國遣公主嫁之,舉國歡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繼位,他會是一位仁慈寬和的王,王后是上國公主,魯國一定會比現(xiàn)在更好!
但先王去世之后,他的父親卻因“重病”被王叔送到遼城休養(yǎng)。遼城偏遠(yuǎn),父親越病越重,而王叔卻已經(jīng)繼位。父親氣怒之下,病如山倒。這時,他的母親卻突然失蹤了,據(jù)說是被偽王搶回王宮,因為母親是上國公主,而偽王在繼位后,也想讓上國賜婚公主,遞上去的國書卻被置之不理,父親本以為上國會主持公道,可上國并沒有譴責(zé)王叔,也沒有派人來將父親與母親迎回王宮,將王位還給父親,偽王這才惡從膽邊生,索性將母親搶走。之后,他的母親消失無蹤,偽王另立國內(nèi)淑女為后,父親……就這么去世了。
姜元當(dāng)時還很幼小,被忠仆從遼城偷偷送到漣水,他在那里慢慢長大,慢慢得知了一切。
他本該是魯國的公子!他的父親本該是魯王!現(xiàn)在坐在王位上的那人是個偽王!可那么多公卿大臣全都視而不見!他到什么時候,才能得回本該屬于他的一切?
或許,這個時機已經(jīng)到了。
第5章心比天高
外面那個老頭從進(jìn)來就哭個不停,說句話也要哭得撕心裂肺。本來他和姜元說的語調(diào)就不是本地話,姜姬聽不懂也努力聽,他這么哭著說,更聽不懂了。
只是如果這才是姜元的家鄉(xiāng)話,那他怎么會說他們這邊的話呢?而他根本沒有教他們的意思。
姜姬覺得不安,聽不懂對方的話等于就成了聾子、啞巴,如果一直這樣,他們所有人就只能聽姜元說的了。
姜元與馮丙說到天都黑了,似乎才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屋外馮丙帶來的人還都跪著沒起,而姜谷、姜粟她們早就餓得快受不了。
“什么時候能吃飯?”姜谷問,她們一直在外面,除了睡覺的時間,她們都不敢進(jìn)屋,雖然姜元沒說過,不過她們就是有這種感覺。這些人來干什么?她們不關(guān)心,只要不是來抓男人的就行。她們只想知道什么時候能吃飯。
飯都已經(jīng)做好了,姜武盯著給他們做的大餅,直勾勾的。姜粟想給他一塊,姜武搖搖頭。有些事是不必說,他們自然而然就明白的。比如不能在姜元之前吃飯。現(xiàn)在家里唯一一個準(zhǔn)時開飯的就是姜旦,他在屋里早就抱住陶氏喝起了奶。
姜姬一直趴在隔門上偷聽,陶氏問她:“你餓不餓?過來,我喂你。”
姜姬慌忙拒絕!每次看到陶氏那張稚嫩的臉都讓她有種罪惡感。
這時,她們都聽到姜元在叫姜姬,“姜姬,出來吧。”
馮丙哭得滿臉鼻涕淚,頭發(fā)都亂七八糟的。姜元遞給他一張手巾,寬和道:“收拾一下吧,這里有水,一會兒打來讓你凈面。”
姜谷送來熱水,馮丙的從人送來干凈衣服,替他重新梳了頭。見他整理好了,姜元道:“我有一女,叫來讓你見見吧。”
馮丙立刻振奮起來,挺直腰背坐得端端正正,期待的望著隔門。
少頃,一位不過四五歲大小的女公子繞過隔門,緩緩行來。她非常冷淡,眼中沒有那種少年無憂的好奇之色。馮丙不以為意,見姜元在看到姜姬后就露出個笑,早早的伸出手來扶她,“過來挨著爹坐。”他讓姜姬與他一同坐在榻上,他指著馮丙說:“這是馮公,你見個禮吧。”
姜姬就站起來,抱拳躬身,施了一禮。
在火塘微光的映襯下,馮丙只覺得姜姬與姜元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不只是那雙眉眼,還有眼中的神態(tài),都帶著一絲絲的警惕與提防。xしēωēй.coΜ
這位女公子到底是何人所出?
馮丙只知道姜元曾輾轉(zhuǎn)多處,但沒聽說過他娶了妻。曾有袁州著姓柳家想將家主之女嫁給姜元,姜元竟怒到拂袖而去,可見一般的淑女是打動不了他的心的。他畢竟是公子,不像那個偽王,求不到公主,竟然隨隨便便就立了王后。
他剛才聽到屋里還有小兒的哭聲,可見姜元在此地已經(jīng)停留了一段時間了。
把這樁樁件件在心底過了一遍,馮丙打定主意,他要立刻回國!一定要說動蔣家前來迎回公子!
今天的晚飯格外豐盛。因為盤子里竟然有一條臭魚,散發(fā)出的惡臭像下水道一樣。不過這是難得的佳肴,是馮丙珍而重之的獻(xiàn)給姜元的,因為陶氏和姜谷她們都不會做,馮丙就親自泡制此魚。姜元也眼中發(fā)亮,高興的說:“我已經(jīng)很久沒嘗過漣水魚了!”
只是這魚聞起來太臭,陶氏看到姜元要吃時還很緊張。
姜元自己吃了一半,然后挾起一塊,剔掉魚刺,招手叫姜姬,“來,嘗嘗。”
姜姬吃魚是上一輩子的事,而且這魚看起來不錯,聞起來也很香,她提著裙子走過去,一口吃掉了。
馮丙一直觀察著,見此面露喜色。
姜元道:“這條是蒸的,用豬油煎的更好吃!”剩下的魚,他自己吃一口,喂姜姬一口,后來見她不似作偽,便剔掉魚刺全喂給她。
除了魚之外,馮丙帶來了更多的糧食,姜姬也終于見到了大米,雖然它們現(xiàn)在還沒脫殼,還有粗麥粉,有這個就可以做更好吃的燒餅了。其它還有綠豆和紅小豆,甚至還有一袋紅棗!姜元見到就先塞了一個進(jìn)嘴,一會兒就吃了五六個,看姜姬一直盯著,就給她抓了一把。
姜姬回到小屋就分給陶氏,給姜旦也拿了一個,不過她先把棗撕開,把棗核挖出來才把果肉給他。然后她趴在小窗前叫姜武,他和姜奔正在卸馮丙帶來的東西,這些全都是給姜元的。
姜武跑過來,不等她給他紅棗,他先抓了一把綠豆給她,“吃吧!”生的也可以吃,他剛才已經(jīng)偷偷吃了好幾口了。
姜姬喂了顆紅棗給他,“這個里面有核……”說晚了,姜武進(jìn)嘴之后咔咔幾下就給嚼碎了,嘗到了甜味時,他的眼睛像貓一樣瞪圓了!
姜姬笑:“甜吧?”
姜武似乎還在回味,姜姬又給了他一顆,“慢慢吃,核別吃。把姜奔叫過來。”
姜武跑過去把姜奔叫來,姜姬拿一顆紅棗:“給,這個很好吃。”
姜奔有些猶豫,之后才壯著膽子接過來放進(jìn)嘴里,姜武推了他一下,兩人推打著走了,他們還要繼續(xù)搬東西呢。
姜谷和姜粟一直在燒水,今天的客人很多,他們自己有干糧吃,也從遠(yuǎn)方打來了干凈的泉水,但這個車隊有一百多個人,她們從白天燒到現(xiàn)在也沒燒完。
姜姬叫她們過來時,姜谷跑過去,“姜谷還在燒水。”姜姬連忙把紅棗分給她們,“很好吃!”
姜谷沒見過,拿在鼻尖聞了聞,香氣撲鼻。
“里面有核,核要吐掉,不能嚼。”姜姬說。
姜谷露出個燦爛的笑,把紅棗小心翼翼藏起來,那邊姜粟叫她:“姜谷!幫我扶著鍋!”
“來了!”姜谷趕緊跑回去了。
當(dāng)晚,姜姬本以為陶氏要跟她一起睡,結(jié)果姜元還是叫她帶著姜旦過去,他們倆睡在地上,姜元和馮丙睡在床上。
馮丙告訴了姜元很多魯國的事,都是近幾年發(fā)生的。
“偽王當(dāng)年立了趙家家主的女兒為后,卻又將蔣家的女兒立為夫人,這二人天天在王宮內(nèi)爭斗不休。”
“偽王廣選國內(nèi)淑女,十年里選了三次!鄉(xiāng)間哀音不絕,妻離子散。”馮丙壓低聲說,“他派下去的選官只要聽說哪里有美人,就帶著人找過去,哪怕美人已經(jīng)嫁人生子,將人生生搶回王宮,鄉(xiāng)間甚至有生女兒,割其耳,削其鼻的傳言。”
姜元躺在床上,氣得隱隱發(fā)抖。
“不過……”馮丙的聲音更低了,“王宮中雖然美人如云,卻一直沒有公子降生。早年也有兩個,但當(dāng)時趙王后與蔣夫人剛進(jìn)宮數(shù)年,恩愛正濃,二人就聯(lián)手將生了公子的美人勒死,公子也遭了她們的毒后,偽王明知卻視而不見。焉知如今無子不是報應(yīng)?”
馮丙在興災(zāi)樂禍,姜元也放松了,兩人相視一笑。
既然說起了這個,馮丙就試探著問起:“今日一見女公子,方知世間有如此明珠!不知……”
姜元捂住他的嘴,沉痛的搖頭,“馮公休問。我答應(yīng)過她,永遠(yuǎn)不說出去。”
馮丙就了然的閉上了嘴。
得知了這么一個好消息,姜元興奮的都睡不著了。但他卻不敢再讓馮丙追問下去,只好裝睡,呼嚕打得震天響。
當(dāng)年,姜元從遼城到漣水后,就已經(jīng)覺得到了天堂。遼城偏遠(yuǎn),常年有大風(fēng),幾乎看不到藍(lán)天,每天喝的水、吃的飯里都混著沙子,父親就是在那里漸漸衰弱死去。他說蓮花臺上輕風(fēng)徐天,有時白云會從身邊飄過,飄飄若仙。宮中到處都是美妙的香氣,巨大的銅鼎,國內(nèi)最有力氣的人也舉不起來;人們用白玉制成的盤子吃飯,用玉做的筷子,美酒瓊漿,要喝多少就有多少,宮中的美女侍從全都面如敷粉,眉清目秀,溫柔順從。
這樣的地方真的在人間嗎?
父親死后,他到了漣水。這里跟遼城完全不同。他住在別人的家里,可這個家里所有的人都忠心的服侍他。他在這里知道了一切,知道了魯國,知道了父親,還有坐在王座上的偽王。年輕的他胸中充滿意氣!似乎等他長大,一切都會重新回到他的手上!輕而易舉!
于是,在這家打算把女兒嫁給他時,他就逃走了。
他們明明說父親娶公主為妻,舉國歡慶;而偽王只娶了國內(nèi)淑女為后,成了笑柄。那他的妻子又怎么能不是公主呢?他要娶公主為妻!這些人心懷不軌,是想害他!
但是逃走之后,他才知道,原來公主,不是想娶就能娶到的。他的父親能娶公主,也不是上國恩賜,只能說是走了狗屎運。而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和處境,是永遠(yuǎn)不可能娶到公主的。
但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非公主不娶”這句話傳出去后并沒有給他帶來垢病,反而成了一種美譽后,他就只能堅持下去了。
只是當(dāng)年歲漸長,他開始恐懼自己沒有后代。如果沒有子嗣,那父親這一脈不就無法流傳下去了嗎?但“非公主不娶”就像一道天塹橫亙在他與想把女兒嫁給他的人之間。然后,他想了一個辦法。
在他漫長的流浪之中,他曾經(jīng)遇上了一位公主,他們暗中定情,相知相伴,但由于身份差別,只能無奈分離。但在分離之前,公主已經(jīng)為他生下了一個子嗣。
那就是姜姬。帝裔。
然后,他就可以娶妻了。
只是沒想到的是,在他遇上姜姬之后,魯國的情勢也發(fā)生了大變化,馮丙的到來讓他有一瞬間的遲疑是否要繼續(xù)這個謊言,但很快他就決定要繼續(xù)下去。因為沒有姜姬,回國后他仍然要面對迎娶王后的問題,如果像偽王一樣選擇國內(nèi)淑女,那就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但他又沒有信心遞上國書后,就能被賜婚公主。姜姬,可以替他爭取時間,等他在國內(nèi)站穩(wěn)腳根,再生下自己的子嗣就可以了。
而只要他自己堅持,就沒人能拆穿姜姬的身份。
這么想著,他的目光投到在地上躺著的陶氏的身上。
陶氏……回頭要告誡她一下……不過也不必?fù)?dān)心,她曾經(jīng)做過的事,會讓他能緊緊扼住她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