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章 人與非人
世界和平蔣盛不敢辯解,立刻跪下,五體投地爬向蔣淑的棺木。天氣炎熱,縱使放了很多解體丹也蓋不住那股腐臭味。
無人敢勸。
馮營看到后對馮甲說,“又在收買人心了。”
馮甲道:“他前腳把蔣淑的兒子趕出去,后腳又拿自己的兒子給蔣淑賠罪,這人到底在想什么?”
姜武騎在馬上看到了遠處來相迎的隊伍,對著車內(nèi)喊了一聲:“我去看看!”
姜姬探出頭,他已經(jīng)跑遠了。
姜谷說:“他的馬騎得越來越好了!”她和姜粟都很高興,會騎馬的都是有本事的人,現(xiàn)在姜武和姜奔都會騎馬了!
姜旦趴在車門口,不停的喊:“大城!大城!”他已經(jīng)記住了,每次只要到了城池就不必啃干餅喝涼水了。
雖然姜姬只讓大家喝煮開的水,但跟普通的溪水一樣沒滋沒味。在城池里就有各種飲料可以喝,姜姬也是才知道除了茶以外,用各種花果泡茶在此時已經(jīng)是流行的飲品了,特別是現(xiàn)在農(nóng)業(yè)種植還不夠發(fā)達,培種育種都很少見,大多數(shù)的植物都是土生土長的,所以有些東西是只能在本地品嘗,離開這里就再也吃不到了。在上一個城池就有一種小野花泡的水,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花,連花萼一起摘下,白色的小花星星點點,飄在深色的陶甕里,喝起來有一種淡淡的甜味。
除了飲料之外,還可以吃不費牙的蒸餅或肉餅。想到在上一個城吃到的肉餅,姜姬都忍不住饞了。
她拉住姜旦,免得他栽到車下去,“坐好,不然就玩你的玩具?”
姜旦的玩具是龔獠送的,竟然是像俄羅斯套娃一樣的套球,大球套小球,在球身中縫處有個小口可以用巧勁擰開,姜旦用它打發(fā)了不少時光,壞處時他學會了拿球打人,被姜姬按住打了一頓屁股。
于是姜旦乖乖坐下,姜谷把套球給他,他就抱在懷里,仍然盯著遠處的樊城看,一會兒姜姬再看,他竟然流口水了。
“……黃糖還有嗎?”她問姜粟,姜旦馬上扭過頭來!
姜粟說:“沒了。”
姜旦舉起手里的球要砸姜粟,看一眼姜姬,才膽怯的把球放下。
“……”她深吸一口氣,姜粟完全不在意,還把裝黃糖的袋子找出來給姜姬,她塞到姜旦手里,“一會兒進城給你找黃糖,袋子你自己拿著吧。”
看姜旦連忙把袋子牢牢抓在手上,姜姬轉(zhuǎn)過身,不想再看他。
偶爾……只是偶爾,她很討厭姜旦!因為不管她怎么教,他都學不會尊重姜谷和姜粟。不是說小孩子會親近養(yǎng)母或保姆嗎?姜谷和姜粟一直在照顧他,不管他是睡著還是醒來,她們兩個永遠是他哼一聲就趕緊伸手的。可她一點也看不出他對她們倆有什么感情。她甚至懷疑姜旦有沒有感情,他除了怕她,似乎也不太喜歡她。他喜歡會給他送玩具、送零食的龔獠,哪怕龔獠從不抱他,而他也不會對龔獠不客氣,甚至還會討好龔獠。
從來沒接觸過小孩子,也沒有親手養(yǎng)過孩子的姜姬不知道該如何定義姜旦。他這樣是正常的嗎?還是性格如此?
陶氏在的時候,她從來沒注意過姜旦的問題,那時他在她眼里就是個普通小孩,可能有點愛鬧,但好好吃飯,長得很快,健康,這就是她對姜旦的全部印象。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陶氏不在了,她才對姜旦求全責備。或許小孩子就是這樣,他們需要大人的教導才會慢慢懂事吧。
姜姬做好心理建設,又轉(zhuǎn)過來陪姜旦玩球。
姜旦抓著球在車壁上砸,咚咚咚的還很有節(jié)奏感。他突然抬頭,伸手指外面:“姜武!”
姜武回來了。
他騎著馬一路小跑,回到車前時滿頭都是汗,肩背上的衣服都汗?jié)窳耍忾_衣襟,脫下袖子,露出赤膊,任上衣垂在腰間,這種穿法在隊伍中很常見,沒有馬而必須步行的那些壯士們大多都是這個打扮。有點像現(xiàn)代人把襯衣圍在腰上,不過眼前這些漢子這種打扮才更灑脫。
他早就曬成了泥土色,黑得都冒油光。
“前面是蔣偉的兒子。”姜武跟姜姬學了一段時間的魯言,能聽懂大概了,當然他也是不會說。“他好像是對蔣淑的棺材無禮,現(xiàn)在正在抬棺。”
蔣盛脫了衣服,只穿一條褲子,脫下鞋和襪子,赤足踩在地上,當從人把架棺的杠子擔到他肩上時,他雙膝一沉,足底刺疼,咬牙才撐住了。
蔣偉就站在他身后,手中拿著劍,打在蔣盛的背上,“走!”
蔣盛牙都快咬出血了,運足力氣,高聲喊道:“英魂!歸家!”身后跟他一同抬棺的蔣家男兒應和道,“壯哉!”
姜元的車在后方,此時也只好隨著前面蔣家抬棺的步子慢慢向前走。
憐奴為了遮身上的傷口,這幾日都穿著士人的長衫,戴帽子,他這么一打扮,真好似一個翩翩公子。他對姜元道:“公子不如讓車在道旁等一等。”
姜元點頭,“應該如此。”
于是隊伍以姜元的車為首,全都停在道旁目送蔣淑的棺木進城。城門口有不少士人,都是聽說蔣盛出城跟過來的,此時也都贊嘆起來,真是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話啊。
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姜旦都餓得把干餅給啃了。
“沒想到蔣家竟然在樊城。”還是蔣偉的長子。
姜姬對姜武說,“如果蔣淑沒死在這里,那日后蔣彪接位,蔣偉之子在樊城,那就像龔家一樣,嫡系在中央,旁系在地方,互相倚重,相輔相成。但現(xiàn)在蔣淑死的不是時候,蔣家可能真的要變天了。”
姜武聽不懂,但不妨礙他應和,“對。”
姜姬其實也就是想找個人理理思路,再說她對著姜武不停的說,他早晚有一天會懂的,“但如果這樣,蔣偉真的會把蔣淑的女兒送進王宮嗎?他自己沒有女兒嗎?”從馮瑄第一次告訴她蔣家的事起,她就覺得這里面有個問題。什么人會留下這么大一個隱患呢?如果蔣偉志在蔣家,將蔣淑的女兒隨便嫁出去,或干脆留在家里不嫁都可以,嫁給魯王……這不是給了敵人翻身的資本嗎?
姜武還是聽不懂,但他可以出主意:“我不知道,等馮公子來,你可以問問他。”
她搖頭,她不想讓自己只能從馮瑄那里得到信息,所以很多時候她都是盡量少提問,盡量順著馮瑄的話鋒說。而龔獠又根本不知道魯國國都的事……姜姬嘆了口氣,現(xiàn)在還真是兩眼一摸黑啊。
蔣盛最后幾乎是步步鮮血。今日,整個樊城的人都聚集在城門口,都看到了蔣盛背棺。而蔣偉就在他身后跟著他。這讓近日甚囂塵上的流言沒了用武之地。
馮營的車還停在城外,他已經(jīng)明白了蔣偉的用意,此時一口郁氣悶在胸口,卻吐不出來。馮賓和馮丙都是一樣,只有馮甲還能接受,“又不是第一回,怎么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馮丙與馮賓看看彼此,突然笑了。馮賓搖頭道:“這些日子,大意了……”在蔣淑死后,馮家似乎已經(jīng)站到了頂峰,他們不再把蔣家、蔣偉看在眼里,蔣偉又自斷后路,送出把柄,他們豈有不抓住的道理?
樊城做為重鎮(zhèn),位置很重要。它前面有合陵,后有樂城,可以說是個咽喉之地。有合陵在,就算有敵軍入侵,也有合陵先擋著;它身后又是樂城,為了護衛(wèi)王宮,樊城可以駐軍,可以屯糧,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
從蔣淑把蔣盛放到這里以來,蔣家已經(jīng)盤踞此地快二十年了。
借著這次的風波,馮營早早的讓人在樊城傳播流言,樊城因為有蔣盛在也快姓蔣了,對蔣家的事本來很重視,聽說蔣淑身死,蔣偉與蔣彪爭權(quán),樊城的士人幾乎不必過多煽動就激動起來。樂文小說網(wǎng)
結(jié)果今天蔣偉令蔣盛以一城之尊給蔣淑背棺,之前造起的聲勢被這一下給打得七零八落。
這讓近日順風順水的馮營幾人都有些適應不良。
只有馮甲憋屈了半輩子,到現(xiàn)在還適應良好,還有心情勸馮營,“放開胸懷,你不是常這么勸我嗎?蔣家有蔣家的做法,馮家有馮家的做法。往好處想,蔣淑已經(jīng)死了,你還活著呢!只憑這點,你就比蔣淑強!”
馮營瞪圓了眼珠子,指著馮甲哆嗦起來。
馮瑄在外面站了半天,聽這動靜,決定還是不進去了。他轉(zhuǎn)頭望向姜姬的車,也不怎么想去找她。
上回她突然問出的那個問題,令他升起了一絲不安。
是因為她自小長在鄉(xiāng)野嗎?
不。她那個問題與其說是關(guān)心村民的去處,不如說是可惜那些無人耕種的荒田。她不是在可憐農(nóng)人,不是慈悲,而是……
馮瑄的心抖了一下。
這個想法,太可怕了……這是一個女人該想的事嗎?他在她面前說了那么多,她仍然沒有想要更多的衣服,更多的首飾,更多的追求者,她不關(guān)心她的容貌,不關(guān)心她能吸引什么樣的公子,不想知道在魯國有多少公子會娶她。
她從龔獠那里打聽魯國周圍的諸侯,從他這里打聽魯國公卿世家。
她看到荒田想的是無人耕種。那她看到城池,想的會是什么?
“好高的城墻。”姜姬仰頭往上望,在這種時代能建起這么高的城墻,太不可思議了。這城墻足有十幾米高,城門巨大,城門外有護城河,可以看到河底全是嶙峋的石塊,應該是從附近的山里鑿來放在河底的。
走過城墻時她才看懂,原來城墻從側(cè)面看是梯形,下厚上窄,這樣才能穩(wěn)穩(wěn)立起,而且這樣會有個弧度,讓爬城墻的人更容易滑下來,就像滑滑梯。
走進城門后,是一大片空地,來往的車輛或行人沒有聚集在這里,全都匆匆離開。空地很平整,雖然是土地,但看得出來是夯實的。
這里應該是戰(zhàn)時列兵的地方吧?
再往里走,則全是低矮的草棚,這些草棚竟然也是住人的,還有一些人力拉的車停在草棚前。這可能就是平民住的地方了。再往前走,才是磚石蓋的房子。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