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9 章 生長的野心
世界和平姜姬到屋下從姜武背上蹦下來就往屋里跑,一進屋卻看到姜元這么長時間來第一次顏色和悅的跟陶氏說話,就算看到姜姬早晨綁的發(fā)辮都松了一邊,里衣領子都跑出來的沖進來也沒生氣,陶氏在一旁臉都嚇白了。
“真是淘氣,讓你姐姐替你換衣服梳頭。”姜元笑著說。
陶氏趕緊起身把姜姬往屋里推,一邊對著外面喊:“姜谷!姜粟都進來!”
姜谷和姜粟聽到呼喚連忙趕來,貼著墻邊鉆進里屋,姜姬伸長手臂,衣服已經解開,散落在她的腳邊,“夫人,有人來了!”她剛才都沒顧上說!
“早知道了。”姜谷蹲下把脫下的衣服抱在懷里,往外偷看一眼,小聲說,“姜奔發(fā)現(xiàn)的,爹也出去看了好一會兒,回來就……”就高興了。
姜粟問她:“你在外面也看到了?”
姜姬點頭,“就是看到了才回來報信的!”不過姜元這么高興,“說不定是馮丙回來了?”她說完就看向陶氏。
陶氏遲疑的搖頭,“不知道是誰,你爹沒說。”
姜谷和姜粟都很高興,她們想的是如果真是馮丙來了,那他一定又帶了很多糧食和布匹!
姜姬換完衣服坐下梳頭,剃了頭之后這段時間又吃得好,營養(yǎng)充足,頭發(fā)已經不像之前那么枯黃。陶氏握著她的一縷頭發(fā)輕輕梳著,嘆道:“如果能養(yǎng)一頭好頭發(fā),你找夫婿也容易些。”
姜谷聽到就說:“姜姬才不必發(fā)愁呢。”
姜粟道:“就是!”
陶氏安慰兩人,“你們兩個也不必擔心,有爹爹在,你們也會有個好夫婿的。”
兩個女孩聽到這個都羞澀的笑起來。這讓姜姬才發(fā)現(xiàn),她們兩人已經長得比陶氏還要高了,可能陶氏在她們倆的年紀沒有機會吃飽飯,如果只看臉,陶氏比她們二人還要稚氣一些。可能之前她們也就差兩三歲。
姜姬收拾好了,陶氏領她出去,姜元正在逗姜旦,咯吱的姜旦笑個不停。他平時很少抱姜旦,就像根本沒這么個人。但姜旦卻能跟陶氏一樣住在這間屋子里。姜姬有些搞不清現(xiàn)在的人對子嗣是怎么看的,姜元對姜武、姜奔、姜谷、姜粟雖然很不客氣,但又沒血緣關系,這種態(tài)度才是正常的,如果姜元對她也是這樣,她早就不擔心了。
除了她之外,還有姜旦。不過姜旦那么小,反正他們家誰都不知道姜旦的親爹是誰,姜元把他養(yǎng)大,他肯定就認姜元當?shù)恕H绻钦嫘拇┠沁€不錯,最怕的是他對姜旦也沒安好心,那姜旦……
此時就算在家門口也能看到那些“不速之客”了。只是那些人不上來,姜元也能裝成看不見,在姜姬換過衣服,重新打扮整齊之后就喊姜谷他們去做飯了。
姜谷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該做什么飯。平時家里吃飯簡單,可馮丙來的那兩天,飯菜可是要更豐盛些的,姜元還親自下廚呢。現(xiàn)在客人雖然沒登門,但如果飯做得太簡陋,姜元會不會生氣啊……xしēωēй.coΜ
她問陶氏,結果陶氏也害怕起來,母女三個站在灶前束手無策。最后陶氏悄悄去問姜姬,姜姬就對姜元說:“爹,今晚有魚吃嗎?”
姜元笑道:“想吃魚了?”
那魚雖臭,可整個家只有姜元能吃,姜姬也就嘗過幾口,這么長時間以來在姜武等人的想像中,那臭魚早就成了皇帝才能吃的珍饈美味。姜元早就知道,可她覺得他挺得意的:還是就自己一個人吃。
姜姬猜今天可能他會把魚分給別人吃。
果然姜元道:“那就多蒸兩條,你吃一條,讓夫人與其他人也嘗嘗。”
有三條魚,怎么也不能說晚上的飯菜簡陋了。
陶氏現(xiàn)在也早就會做魚了,而且這魚也就她敢做,姜谷和姜粟都不敢動手,怕做壞了要挨打。
等蒸上魚,終于有三個人上山來了。
姜武和姜奔都站在門外,看到馮丙也只是抱拳行禮,卻沒讓開路。
馮瑄認出姜武就是當時背著姜姬發(fā)足狂奔的侍從,此時再看,只是一個普通的鄉(xiāng)間男兒,長相不算出眾,身材也不夠勇武。
不過他姓姜。
能得賜姓,想必姜元應該有栽培的意思。
蔣偉不認識姜武和姜奔,他連姜元都沒見過。但只要當面,他有自信不會認錯人。此時便跟在馮丙身后拾漏,由他去叫門。
馮丙道:“馮丙、馮瑄、蔣偉,求見大公子。”
姜元的身份很尷尬,他出生時先王已逝,朝午王心懷不軌,當然不會給他賜名。之后他流落在外,雖然人人都知道他正統(tǒng)的不能再正統(tǒng),但怎么稱呼就成了個大問題。馮丙只能含糊的稱一聲大公子,別的實在不敢亂喊。
馮瑄在旁邊拱手道,“請問元公子,可還記得當年問柳小筑中的馬王二。”
這一聽就是有故事。馮丙在心里大為慶幸把馮瑄拽來了。蔣偉也聽出來了,暗暗瞪了一眼馮瑄,這廝一貫浪蕩,竟然還曾跟姜元有舊,真是該殺!
姜武道:“某進去通報,諸位稍待。”
“馬王二……”姜元還真記得這個人。
當年他住在江州著姓戰(zhàn)家,戰(zhàn)家對他的供應十分充足,但為了避開朝午王的耳目,又不敢跟他過多接觸,連他住的地方都是一座空曠的莊園,侍候的仆人也只有兩人。他不愿意在屋子里跟仆人大眼瞪小眼,就常常去倚瀾河畔的小樓去坐一坐。
倚瀾河畔的小樓中有很多少年人,意氣風發(fā),姜元與他們相交,也好一舒胸臆。而馬王二就是其中一個最有名的,他擅笛、擅蕭、擅琴,還擅歌舞,不管認識不認識的,只要聽說馬王二在,就會聚到他的桌旁,為他擊節(jié)唱和。他的名字一聽就是化名,倒是沒人知道他就是馮玉郎。
他陷入沉思,一屋的人都不敢打擾,站在廊下的姜武仍然站得筆挺。
“這個人極善歌舞。”姜元突然含笑對坐在旁邊的姜姬說,“姜姬想看嗎?”
極善歌舞?
姜姬心道難道馮丙這回來是給姜元送了個女人?但聽姜元的話音又不太像這個意思。
姜武回轉,讓開一步,“諸位久等,請!”
他頭前領路,馮丙讓了一步,讓蔣偉走在前面,馮瑄其二,他排最后。就算不甘心,馮家現(xiàn)在還要看蔣家臉色是不假的,所以就算馮丙能趕在所有人的前面找到姜元,再見姜元時,他也只能跟在后面。
走上去后就能看到姜元暫居的草屋了。蔣偉心中暗喜,姜元現(xiàn)在淪落到住在這種地方,這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他還沒高興完,就聽后面馮瑄雙眼一亮,擊掌道:“好地方!此處依山傍水,勝過高屋華廈!”他一邊說一邊腳步輕快的四下張望,好像真的被這草屋給傾倒了。
蔣偉一口血憋在心口。他本想借此壓一壓姜元的氣勢,此時卻不得不跟在馮瑄背后吹捧,不然有馮瑄這句話,他再說此地貧賤就是要結仇了。
姜元遠遠的就聽到馮瑄和蔣偉的話,等這兩人走到面前了,他立刻認出了“馬王二”,跟幾年前相比,“馬王二”幾乎是分毫未變,他卻早已滿鬢霜華了。
壓下心中不快,姜元笑道:“王二,多年未見,我可一直甚是想念你的笛子呢!”
蔣偉早蘊釀好了,一見面就要痛哭先王,眼圈剛紅,姜元卻要跟馮瑄以舊友論交!他這眼淚登時就要憋回去。
最可氣的是馮瑄,聽了這話也不嫌害臊,立刻喊人:“取我的笛子來!”
從人快馬取來笛子,馮瑄就在廊下吹起江州小曲來,姜元以手相擊,替他打著拍子,兩人都好像沉浸在音樂之中。
蔣偉驚覺這姜元不像他來之前想的那么好擺布。這一手明擺著是給他的下馬威,是給蔣家的難堪。當年朝午王篡位,蔣家可是先行官之一。另一個田家則早在蔣家和趙家的夾擊下敗落了。
蔣偉不由得暗恨,他出城后不到兩天就聽說趙家竟然成了一座空屋,連宮中的趙王后都棄之不顧,舉家潛逃了。看來他們是明白等新王繼位,趙家一定會成眾矢之地,其他幾家都有可能討好姜元,唯有趙家不可能,因為趙家出了個王后,更因為趙家在朝午王在位時撈夠了好處,其他幾家早就等著將趙家拽下來的機會,于是,索性一走了之,至于趙家去了哪里,今后自然會見分曉。
不過沒了趙家在前頭頂著,姜元只會記恨他們蔣家了……
“好好好,沒想到這么多年了,我還能聽到這首曲子。”姜元嘆道,親自走到廊下,牽起馮瑄的手道:“玉郎與我同坐。”再對馮丙道,“未見馮公,一向安好?”
馮丙忙道:“勞大公子掛念。”
這兩人都說過話了,姜元也不敢過份冷落蔣偉,最后一個跟他說話已經夠可以了。他轉頭對蔣偉道:“蔣公不肯進來,可是嫌寒舍簡陋?”
蔣偉連忙脫了鞋子進來道,“公子說笑了。”然后嘆了口氣,眼圈瞬間紅了,“我只是有些傷心……”
馮瑄一看蔣偉這作派就知道他想干什么,馬上趁他哭的時候截過話頭,對姜元道:“大公子有所不知,蔣公這是……唉,痛失至愛啊。”
蔣偉后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馮瑄搶去,恨不能咬他一口!
那邊馮瑄已經把蔣夫人跳墻壁的事告訴姜元了,嘆紅顏薄命,嘆完竟然取出笛子又吹了一曲!雖然周圍的人都掉淚了,蔣偉還是氣得心口疼。
等馮瑄吹完這曲,蔣偉不給他機會再開口,撲地大哭:“我可憐的妹妹啊!!啊啊啊!!”
他哭的這么慘,令人聞之傷心,見之傷懷,姜元只得下去扶他,他一扶,蔣偉打蛇隨棍上,抱住姜元就開始哭:“大公子、大公子啊……我妹妹是被那偽王給搶進宮里去的啊!!”
馮丙一聽眼就瞪大了!忍不住要起身,他從沒見過這種厚顏無恥之人!當時蔣家跟田家爭王后之位,最后被趙家給截了胡,再然后蔣家還不要臉的把自家妹妹送進去,轉頭就跟趙家一起把田家給干掉了,到現(xiàn)在竟然能說他家妹妹是被偽王搶進去的?偽王當年就差把不想娶田、蔣兩家的女孩子給說出來了,誰不知道啊!
馮瑄拉住他,小聲說:“叔叔休怒,蔣夫人都死了,蔣家當然想怎么說就怎么說。”蔣夫人死了,他們家跟偽王也就沒關系了。至少蔣家能裝得像沒關系一樣,別人信不信無所謂。
馮丙明白過來,憤恨的坐下,看也不看還在痛哭的蔣偉一眼。
蔣偉哭到聲嘶力竭才停下,姜元讓人扶他下去凈面更衣,嘆道:“沒想到,那偽王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正是!”馮瑄正色道,“那偽王倒行逆施,早就怨聲載道了。”
姜元再嘆,“當年先父想到他與偽王同出一祖,由誰繼位都是先祖血脈,又不愿令國朝動蕩,勞民傷財,方才掛冠而去,不料那偽王絲毫不能體會父親的苦心!”
馮瑄一面感嘆看來姜元這些年東奔四逃也沒虛耗光蔭,話還是說得很漂亮的,這么一來,當年他爹被朝午王趕出臺城,那不叫無能,不叫愚蠢,叫仁慈,叫叔侄情深才甘愿讓位。至于他爹到遼城沒幾年老婆也沒了,自己也氣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很高興,非常高興。
就算他什么也沒說。這個家里所有人都能發(fā)現(xiàn)他很高興。等看不到馮丙他們的身影了,姜元回到家,興高采烈的說:“姜武和姜奔去把昨日卸下的那幾個藤箱抬幾個過來!”又對陶氏說,“把姜谷和姜粟也喊過來吧。”
藤箱中全是布匹,而且大部分是粗棉布。但就算這樣也已經很不得了了,當看到幾十匹整潔的布堆在家中時,所有人都激動的渾身發(fā)抖!
姜元哈哈大笑,他親手解開好幾匹布,披到陶氏身上,又扔了幾匹給姜谷和姜粟,“這些都給你們,做幾身好看的衣服吧!”現(xiàn)在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是在上次買糧時帶回來的,一看就是舊衣,現(xiàn)在他們竟然可以盡情的做新衣服穿,姜谷和姜粟都不敢相信,她們抱著布都是一臉的驚恐,好像怕隨便動一動會把布碰臟、碰壞再挨罵。
但當她們發(fā)現(xiàn)姜元說的是真的之后,她們全都五體投地的對姜元行大禮了。
姜姬面前也擺著兩匹布,但她可不想跪,只好假裝被這美麗的布迷住了,把布抖開披在身上去問姜武、陶氏、姜元,“我美嗎?”
姜元用更多的布淹沒她,圍在她的腳邊,“你會是最美的!”
馮丙送來的糧食中還包括很多的腌肉和熏肉,那種發(fā)臭的魚還有好幾十條,姜元獨占了它們,每天都要吃一條。他不再分給姜姬,不過她也不缺肉吃,馮丙送來的那些就夠他們其他人分了。姜元竟然讓他們每天都要吃一條腌肉,或者蒸一只臘鴨什么的,每個人都能分到好幾片厚厚的咸肉,這讓大家的氣色飛快的好起來,好幾個人的個子也猛得往上躥,姜武、姜奔,甚至還有陶氏。
但他們所有人都沒有姜姬長得快,似乎她把吃下去的每一口飯的力量都用在了長個子上,短短半年,她的衣服就必須做新的了。
但當春去夏來,馮丙仍然沒有消息之后,姜元重新變得焦燥起來,他每天都花很多時間站在山坡頂上朝大路的方向張望。
魯國國都今年又迎來一次大暑,雖然隔幾天就下一場雨,但暴雨過后,除了帶來河水暴漲之外,并沒有讓都城中的人更涼快一點,暑氣蒸騰,已經有不少人趕往漣水避暑。
但臺城中的魯王并沒有去避暑,他仍然住在臺城內,聽說每晚都讓宮人在摘星樓的水榭前歌舞。
“已經沒有時間了!”馮丙急切的說,他和馮營坐在水榭前,但沒有一絲風,水面波平似鏡,只有青蛙的叫聲響徹水榭,讓人心煩意亂。他們都坦胸露背,從人全都在遠離水榭的地方,擺在石甕里的冰碗也早就化成了水。這里真的太熱了,哪怕站在屋外廊下,坐著不動也會出一身汗,“這樣的酷暑,卻沒有大夫出入王宮……”馮丙壓低聲,“你想一想,這意味著什么……”
先代魯王是個非常寬和仁慈的人。在他之前的國王在繼位后,就會把自己的兄弟送出國都,讓他們在別的地方生活。但先代魯王卻留下了他的兄弟,王宮中戲稱他為朝午王,意味著從早到晚,這位王叔一直都留在王宮中,只有晚上才會出宮回家。
但他的仁慈并沒有換來這個兄弟的忠誠,在他死后——甚至連他的死現(xiàn)在也成了宮中的秘聞之一,姜元之父,當時的大公子因為在服喪時過于哀痛,纏綿病榻,王叔在將先代魯王送進陵寢之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大公子一家送出了臺城,派重兵將他們押到遼城。
這當然是叛逆,但當時沒有人提出反對。因為王叔跟大部分的人都達成了協(xié)議。蓮花臺下八姓,有六家都被收買了,其中包括先代魯王王后的家族,連他們都為遼城的銅礦放棄了大公子,其他人的背叛也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過,朝午王也替自己找了不少麻煩。在他繼位后,田家與蔣家率先發(fā)難,他們都想讓朝午王立自己家的女孩為王后。而朝午王當時還癡心妄想著能得到一位公主為王后,這樣一來,哪怕他得位不正,得到了上國所賜的公主,那他的王位就能坐穩(wěn)了。
朝午王偷偷摸摸朝上國遞了國書,表達了臣服、忠誠和求娶公主之意,但上國沒有回應,他的國書就像泥牛入海,如果說上國不滿他繼位的事,卻連斥責也沒有。朝午王心懷期待,這回派了一位他的親信親自去上國探問,結果被田家與蔣家發(fā)現(xiàn)了。田、蔣兩家進宮逼問朝午王,告訴他如果不履行諾言,他們就去遼城迎回大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