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5 章 負心人
世界和平托馮丙的福,他上回送來的糧食足夠,臘肉也管夠,何況還有三條魚,就算“多”了三個客人,也足夠喂飽所有人了。至于這三人帶來的從人都在山腳下自己開伙做飯,甚至還送上來了幾甕美酒。
他們聊得歡樂,姜姬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今天姜元是主角,沒有人關(guān)心坐在姜元身邊的兩個孩子——姜姬與姜旦是誰。
姜元也不像對馮丙那時還把姜姬叫出來見禮,他今天根本沒有介紹姜姬的意思,就是讓她坐在身邊,用飯時,她和姜旦面前都有一條魚,倒是讓蔣偉和馮瑄掃過來一眼,等看到她吃魚時能輕松挑刺,姜旦那里也有陶氏照顧,不見手忙腳亂,更讓蔣偉和馮瑄心中暗自吃驚。
是夜,這三人都只能到山下安歇。馮丙一個人還能跟姜元同棍而眠,來三個人這床就實在是睡不下了。
不過半夜,馮丙迷迷糊糊的被馮瑄推醒了,他一睜眼就看到馮瑄坐在他面前,衣冠整齊,馮丙大驚:“半夜不睡覺……想去做賊啊!”上回捉弄蔣偉就算了,他要是敢這么去捉弄姜元,馮丙就要去上吊了!
馮瑄噓了一聲,小心翼翼的跟他說:“蔣老二,溜了。”
馮丙剛醒來反應慢,“溜了?溜去哪兒……”一下子想起來!跳起來指著山頂說:“他、他不是去找大公子了吧!”
馮瑄慢慢點頭。
馮丙眼前一黑,想沖出帳篷卻發(fā)現(xiàn)自己衣衫不整,頭發(fā)亂糟糟的,一時根本收拾不好,再看馮瑄穿戴整齊,頭發(fā)都梳得一絲不亂,氣得上前給他一腳:“那你還不快去!!”
馮瑄躲開那一腳,委屈巴巴的說:“叔叔休怒,休怒。我現(xiàn)在上去又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家里是個什么意思?”
馮丙現(xiàn)在已經(jīng)驚到只會學舌,“家里的意思?”
馮瑄指指山頂,“蔣家想必早想好了,他們家蔣淑能一力將大公子送上蓮花臺,也可以聯(lián)絡(luò)朱家、胡家,說不定也能分給咱們家一杯羹……咱們家能出什么價?我上去后,說什么?”他兩手一攤,馮丙已經(jīng)懂了,然后,也傻眼了。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來接姜元,沒有蔣偉,那姜元也只能聽馮家的,哪怕能再晚上兩天讓蔣偉見到姜元,馮家與姜元也早就有了默契。但現(xiàn)在多了蔣家,兩家相爭,姜元自然是哪一家給他的東西多,他就會更親近哪一家。哪怕蔣家當年背叛了他父親,姜元此時也可以讓蔣家將功折罪。
蔣家與馮家差的不止是一個蔣夫人,還差一個蔣淑,叫馮丙自己說都不能昧著良心夸馮營比蔣淑厲害。馮家在馮營的主持下,走的是不功不過的路子。當年姜元之父被趕出蓮花臺,馮家明知不對也沒開口,要追隨朝午王……也慢了不止一步,等別人都磕頭了,他才趕在最后跪了下去。朝午王在位三十年,馮營雖身有官職,卻三十年都沒進過蓮花臺,更別提向朝午王進言了。要說他這是忠心先王,可朝午王有什么政令,他從來沒違背過,蔣家和趙家還曾打上蓮花臺呢,馮營卻馴順無比,連朝午王后面都知道有什么事先讓馮家去做,讓他們家先起頭,后面就好辦了。
馮家不少人都看不慣馮營的作派,馮瑄就是其中之一,不然也不會自己一個人跑到江州去。可要說反對馮營,如果沒有足夠大的利益支撐,好像理由也不夠。
馮丙一直跟隨馮營,偶爾也說兩句,也有不滿,可此時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如果是馮營在此,在蔣偉已經(jīng)趁半夜溜去找姜元之時,馮營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假裝不知道,悶頭睡大覺。
可……男兒在世,誰不想成就一番功業(yè)?是他先找到的姜元!他現(xiàn)在也到了這里,難道要悶頭睡大覺嗎?!
可他不能代替馮營做主,不能替馮營許愿,哪怕先許了再回去說服馮營都不可能,因為馮營根本不會答應。
馮丙在心中轉(zhuǎn)過來這個彎之后,一屁股坐下來,生起悶氣來。
馮瑄就看著馮丙把自己氣得臉色從紅到白,漸漸快連氣都喘不上來了,他也是服!
“叔叔,不要生氣,侄兒有辦法。”馮瑄上前給馮丙拂胸順氣,輕道:“一會兒叔叔也上去,只要蔣偉說的,叔叔都不同意就行了。”
馮丙剛想聽聽他有什么好主意就聽到這句,直接伸手打他,“這是什么主意!”
馮瑄避開,道:“蔣家勢大,我觀大公子言行,不似愿久居人下之人,那蔣偉只要露出一二顏色,大公子面上不說,心里必定不快,叔叔也不必說什么實在的,只要給大公子留個余地,讓他知道,我馮家的忠心就行。”
馮丙在心里品味一二,終于懂了,他鎮(zhèn)定下來,喚從人:“來人,給我梳頭更衣!”
深夜走山路,對馮丙來說不是個好體驗。馮瑄怕時間上來不及,直接喚從人背馮丙上去,馮丙見他不動,問:“你不跟我同去?”
馮瑄拂了下自己的衣襟,笑道:“這月色甚美,侄兒要去賞月。”要想讓馮丙一擊必中,他還是別出現(xiàn)在大公子面前才好,今天見面,大公子看到他時,可是不怎么開心。那種妒恨的神色,馮瑄在同行人的臉上常能看到。只怕以后他也最好少出現(xiàn)在大公子面前,不然天長日久,難保大公子不會因為厭惡他而生出歹心。
馮丙只是馮瑄的族叔,想管教他也不怎么理直氣壯,何況馮瑄的脾氣在馮家也是有名的。他只好叮囑兩句,讓他別賞月賞得忘了他們來的正事,就讓從人背他上山了。
馮丙趕到的時候,蔣偉已經(jīng)快把姜元惹毛了。
姜元確實有待價而沽的意思,而他對國朝中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形也確實是一無所知,剛才吃飯時沒有聊太多,他要擺擺架子,總要讓蔣偉和馮丙都來求求他,他才能出山。
他本想再吊這兩家?guī)滋欤幌胧Y偉半夜就來了,以為這是想搶在馮家之前遞投名狀,就連忙披衣起來見人。
蔣偉其實是不太看得起姜元的。當年他爹就住在蓮花臺,還娶了上國公主,結(jié)果就因為服喪時病了一場,就被朝午王給挾持出了王宮。這本事,真夠那什么的了。
朝午王早有反心,這個他們都知道,大概只有先王父子不知道了。可先王那是被自己弟弟給哄騙了,姜元他爹對一個有可能會奪自己王位的人竟然也能毫無防備,真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當時最先被朝午王買通的是田家,蔣家雖然與朝午王早有約定,卻還是打算再觀望一二的。結(jié)果送先王入陵寢的隊伍還沒回來就聽說姜元的爹因病去遼城休養(yǎng),一家三口已經(jīng)走了。
蔣淑這才當機立斷,在回城前跟朝午王定下盟約,入城時和田家一起恭迎朝午王入蓮花臺,三請三讓,令朝午王繼位。
爹是這樣,姜元能有多大本事,蔣偉還真不信。他也就是運氣好,熬死了朝午王,而朝午王又沒兒子,同宗的其他人血脈都遠了,推這些人上去擔心會被其他諸侯國告一狀,引來“去國”的危機,這才不得不千里迢迢來迎他歸國。
何況蔣家在朝午王面前也是毫不相讓的,所以蔣偉半夜摸上來,沒有像姜元期待的那樣來投效,而是來擺條件的。
蔣偉提的條件很簡單:娶一個蔣家淑女立為王后。另外,姜姬是什么身份?母親是誰?他看得出來姜元對姜姬不同,立刻懷疑起姜姬的身世來。如果血統(tǒng)不一般,就嫁到蔣家吧,也可認蔣家淑女為母……
姜元確實打算娶一位淑女,但這個人要他自己挑!蔣家想拿他當朝午王待嗎?
可他又沒底氣發(fā)怒,免得惹惱蔣偉不好收場,所以前面一直忍著,直到聽到蔣偉說要姜姬認蔣家淑女為母才站起來,怒道:“住口!豎子爾敢!!”
蔣偉嚇了一大跳,險些從坐墊上摔下來,恰在此時馮丙也到了,他聽到了蔣偉的話,趕緊大聲罵道:“蔣家小兒膽大包天!你可知女公子是何人所出?”
蔣偉瞪大雙眼,覺得自己好像……好像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馮公慎言!”姜元大喝。
馮丙趕緊閉上嘴,心里得意的笑個不停。蔣偉啊蔣偉,今日他可是陰溝里翻船了!
姜元緊閉雙目,似在壓抑怒火。
蔣偉見馮丙噤口不言,又被姜姬的事給擾了思路,一時也找不到別的話可說,就也規(guī)矩起來。
“夜露深重,某就不留二位了。”姜元甩袖,轉(zhuǎn)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態(tài)。
馮丙親眼看到蔣偉吃了大虧,心滿意足的扯著蔣偉退下。
被人趕了出來,這對蔣偉來說也很新奇。不過他沒顧得上生氣,出來后就纏上了馮丙,“馮公馮公,何不為小子解惑?那姜姬……”被馮丙一瞪,改口道:“女公子是何來歷……?”
馮丙得意道,“你竟然敢說要女公子認你蔣家淑女為母,好大的口氣!”說罷也一甩袖子,喚來從人,背他下山。
從人健步如飛,轉(zhuǎn)眼就把蔣偉甩在身后。蔣偉邊走邊嘀咕,“好大口氣?難道還真有什么來歷不成?”他也就是看到姜元待姜姬不同才有此一說,不免頓足,“早知不提這個就好了。”說不定姜元已經(jīng)應下了,前面說要他立蔣家淑女為后時明明沒有發(fā)火,提起姜姬就怒不可遏。
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了姜姬長什么樣了。
“姜姬……”蔣偉喃喃道。明日一定要看清她是誰!
而馮瑄似乎已經(jīng)認為她是“學生”了,就認真負起“老師”的責任,該罵便罵,該教便教,嚴厲大于慈愛,偏又于細微處善于聽從她的意見,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良師。
姜姬就問他,姜元是否真的會把他們帶回去。
馮瑄一聽就明白她想問什么,笑道:“雖然這世上多的是口蜜腹劍之輩,但有時人仍然不免為名聲所累——你不必擔心這個。就算會出事,也不會是你。如果你擔心他們……”他揚揚下巴,指向姜姬背后的陶氏幾人,“就像如今這樣,把他們放在身邊就行。”
他這么一說,姜姬至少放下了一半的心。
遠處響起宰殺牲畜的慘叫聲,日已西斜,就要準備晚飯了。
馮瑄收起木板,將削下的木屑扔到灶里燒干凈,道:“我走了……怎么一臉不樂?”他望了眼姜元所在的木屋,道:“就要歸國了,當著你父的面,可要歡喜些。”Xιèωèи.CoM
姜姬道:“只怕回去后,我就見不得先生了。”
馮瑄糊涂了一下,恍然大悟,想笑,又忍下來,打算等回去后給她個“驚喜”,點頭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以后,多珍重。”說完不等她“告別”就瀟灑的轉(zhuǎn)身大步離開,搞得姜姬真有些失落了。
姜武看到馮瑄走了就趕緊過來。這段時間只要馮瑄來,他就無法靠近。馮瑄雖然沒有斥責過他,甚至沒有冷眼相看就讓他感覺到:他不該靠近。而姜姬也沒有叫他過來,所以他一直在外面等著。
“給。”他把一盤烤好的餅拿給她。
姜姬搖頭,“你先吃,我來寫字,你記一下。”她每天都會把馮瑄教給她的字在地上復寫出來給姜武看,這對她來說算復習,而姜武每次都至少能記下七-八個。
姜武就坐在她身邊一邊吞餅一邊記字,她每寫下一個,姜武在心中記下后就會趕緊擦掉,他知道這個不是他該學的,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只怕會連累姜姬,她也是偷偷學的。
一共寫了十五個字,到后面姜姬已經(jīng)有點不確定了,紀字與簡體字或繁體字的差異簡直大得像隔著一個宇宙,她每次都是記下意思,然后照著意思去理解它。
她不知道姜武是怎么記的,如果是硬記下來,那他的記憶力真是太讓她羨慕了。
姜武吃完餅也記下了最后一個字,他用手把字抹掉,去給她重新端了餅和肉湯,回來看著她吃,小聲說:“那么,我們真的要回去了?不會有事?”
“到時你們一直跟著我。”姜姬小口喝著湯,說。
姜武望向木屋的方向,姜奔還在那里。他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姜奔他……”
姜姬也小聲說:“不要告訴他。”
如果一定要說,姜奔看起來比姜武聰明的多,因為他一直不放棄重新獲得姜元的注意,不像姜武只會跟在她身邊。這讓姜武越來越擔心這個“兄弟”,也讓姜姬對姜奔有了一些戒心,她習字的事,還有他們曾經(jīng)準備“逃走”的事,她都沒有告訴姜奔。
姜武揪著腳邊的野草,草根深深扎在地里,他拔的臉都憋紅了,牙緊緊咬著,望向姜元的木屋那邊。
姜姬看到一些對她好奇的人遠遠的站著,看到這一幕后,都在嘲笑姜武。他們之前就認為姜武一定比姜奔更“笨”,肯定在嫉妒姜奔。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