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5 章 新年快樂
世界和平憐奴應(yīng)了一聲,坦然自若的越過蔣偉和蔣盛,走到外面,喚來童兒,讓他領(lǐng)路。蔣盛家的童兒也和老家的一樣,憐奴哼了幾個小曲就把童兒給“收買”了,童兒好奇的問他:“你臉上怎么戴著一塊布?”“你叫個什么名兒?”“你出來幾年了?那是你的主人嗎?”
憐奴陪童兒說笑幾句,這童兒的嘴嚴(yán)得很,對蔣盛的事守口如瓶,但對他的妻妾子女卻有有些看不起,憐奴問了幾句,他都說了。
“娘子不喜歡我等,她還想日夜服侍公子,可公子才不喜歡見她呢。她最愛打人了!”
“芙蓉夫人最溫柔最愛收買人心,上回見我還給了我一盒糖呢。”
“小公子和娘子一樣,喜歡打人,上回還把街上一個人給打死了,公子生氣呢。”
憐奴也說了自己的事,比如他的娘是蔣家歌伎,爹是蔣家公子,只是不知是誰,后來娘死了,他就被送了人,主人心好,賜姓賜名,他如今叫姜蓮。
兩人說說笑笑的到了大門外,憐奴見姜奔就在車旁,正要出聲,突然看到姜武從另一邊出來,他挾起童兒立刻躲到一旁。
童兒小聲說:“他跟你有仇啊?”
憐奴笑著對童兒說,“我殺了他娘。”
童兒捂住嘴,機靈的說:“那他一定想殺你!”
憐奴從懷里掏出一塊金餅,遞給童兒,“這個收買你,幫我去傳個話,去找那個站在車旁,頭發(fā)短短的男人,就說爹爹叫他進去呢。”
童兒收起金餅,笑著睇了他一眼,蹦蹦跳跳的去了。
憐奴最了解這些童兒了,長在蔣家,全都黑了一顆心,如果他不掏出金餅,只怕這童兒下一刻就去找姜武“告密”了。
姜奔垂著頭,姜武說:“跟我走,去洗個澡,還有換的衣服,還有吃的。”
姜奔不動,姜武說:“你何必怕姜姬?”
“她對你與對我不同!”這是姜奔最不忿的地方。他與姜武本該一樣,但姜姬對姜武就親密,對他就像對仆人一樣。他不是仆人!他、他也是“爹爹”的兒子!
姜武冷冰冰的說:“你不是正希望她這樣嗎?你早就跟我說過,姜姬與你我不同。她的確不同,你與我只配跟在她身后,趴在她腳下!”他上前一步,緊緊盯著姜奔的眼睛,冷笑道:“就像你趴在爹的腳下一樣!”
“你!”姜奔抓住姜武的胳膊,兩人之間的氣氛登時險惡起來!
蔣家大門外有很多人,都是一些依附在世家周圍的鄉(xiāng)野之人。焦翁也是其中之一,剛才他去旁邊酒館里打了一甕酒,回來看到這一幕,就席地而坐,打算邊飲酒邊觀賞。旁邊一人蹲到他身邊準(zhǔn)備蹭酒,見此道:“焦翁不去攔一攔?”
焦翁道:“一個窩里的狗,總要分出個高下。”
周圍所有的人都看著,姜奔騎虎難下,可姜武就算被他抓住手臂也沒有動一動,他只是一直用輕蔑冷酷的眼神盯著他,就像盯著一個仇人,一個他看不起的仇人,姜奔既羞又惱,還有不安,他總覺得姜武這樣看著他,就好像他不再把他當(dāng)兄弟一樣。
圍著他們兄弟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都在期待一場好戲,還有人解下隨身武器扔到兩人腳邊。
“姜奔,用某的刀!”
“姜武,某的劍借你!”
恰在此時,一個漂亮可愛的童子從人群中鉆出,他穿著布鞋,頭上扎著紅繩辮,白凈的臉蛋圓嘟嘟的。他跑到兩人面前,輪流看了看姜奔和姜武,似乎在認(rèn)人,然后扯著姜奔的衣角道:“你爹爹喊你進去!”
姜奔瞬間輕松了,他甩開姜武,扭頭大步擠開人群走了,童子連忙跑著跟上去。眾人見無戲可看,都散開了。
姜武站在那里,心里既難受又憤怒,他握緊拳頭,扭頭從另一邊走了。
焦翁提起酒甕灌了一口酒,揚聲道:“大哥不著急!日后有的是機會!”
姜武回頭看了眼焦翁,見他繼續(xù)自顧自喝酒,也不知是不是對他說的,更不知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一瞬,還是走了。
姜姬正在給姜旦穿衣,蔣家準(zhǔn)備的衣服奇怪得很,件數(shù)多,配飾多,姜谷和姜粟都不知道怎么穿,那些細帶子、寬帶子都是系在哪里的,她見馮瑄穿過,大概知道,只是剛才馮瑄來傳了句話就走了,現(xiàn)在再找人來問也不合適,只好她自己慢慢猜。
聽到沉重又快速的腳步聲進來,她就知道是姜武回來了,但是只有一個腳步聲,她暗嘆了口氣,知道姜奔還是不愿意跟他們在一起。
之前她有點遷怒姜奔,更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明顯的表現(xiàn)出對姜元的崇拜,讓她覺得他跟他們不是一條心,交加之下,這段時間對他的態(tài)度很糟。今天到了蔣家后,她覺得眼前露出的冰山一角已經(jīng)比她想像中更殘酷了,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龐然大物,所以……他們這一家人才更該團結(jié)在一起。就算姜奔仍然對姜元一心一意,也別讓他和他們離了心,這才特意讓姜武去喊他。
現(xiàn)在看來是白費了。
“過來幫幫我。”她扭頭對姜武喊,也不問他跟姜奔談得如何。
姜武黑著臉過來,彎腰看看姜旦,左右轉(zhuǎn)了一圈,把他抱起來,“是不是下面繞著了?”
姜姬看到一條細腰帶和寬腰帶繞在一起,連忙解開,“穿好了,穿好了!”
姜旦跳下來后,直奔簾外而去,那里已經(jīng)擺好了午食,姜姬也早就聞到香味了,出來一看,連她都驚喜的想沖過去了。
到這里來以后最讓她痛苦的就是烹飪方式的單調(diào),不過這是由落后的灶具限制的,做不了太復(fù)雜的飯菜。她在合陵吃的蒸餅比干餅好吃一千倍!至少不費牙,不用使出吃奶的勁咬、嚼,不用硬吞下去,而且她覺得蒸餅已經(jīng)有一點發(fā)酵了,這表示以后饅頭包子什么的也不是夢啊!
而蔣家的飯種類更多了,盤子里擺的餅有好幾種,大小形狀不同,她能認(rèn)出一種是普通不帶餡的蒸餅,一種能透出肉油來的是肉餅,另有三種看不出來。
除了餅之外,還有了燉肉,很大的一塊切成方形,她拿筷子撥了一下,才認(rèn)出是豬肉。
姜姬叫姜武過來,“你來,坐在這里。”
姜武坐下,臉上的表情仍不好看。
“張嘴。”
姜武看了眼她的筷子,從善如流的張開嘴,她就挾了一塊塞到他嘴里,燙得他一個勁吸氣。但這肉特別香!軟、嫩!他還沒嚼幾下就順著喉嚨滑下去了!
“這就是豬肉。”姜姬一邊笑,一邊用筷子點點他的鼻尖。
姜武還在回味,明白過來,頓時笑出來,滿腔郁火煙消云散了。
燉豬肉極香,有幾塊上面還硬硬的毛茬,不知是用什么醬燉出來的,這醬應(yīng)該也是某位大師的傳家秘技了。
以前她從來不敢想自己能吃下這么一大塊肉,但現(xiàn)在她一點問題都沒有!因為吃到最后,她想起來不知現(xiàn)在有沒有養(yǎng)殖豬,如果養(yǎng)豬這種技術(shù)也是被大家族壟斷的,那下一次吃豬肉還不知是猴年馬月,這么一想,她連最后一滴油湯都沒放過,用餅沾著全吃光了。
那幾種她好奇的餅,有一種抹了花椒和鹽,一種則是黃糖,還有一種裹著花生芝麻,都很香。
這是她吃得最滿足的一頓了。離開這里后,她會想念蔣家的飯的。
姜旦沒吃完豬肉,卻不肯分給別人,他抱著豬肉碗不放。姜姬過去,拿筷子打他的手,連打幾下才讓他把手放開。
“你誰也不想給嗎?”她問。
姜旦小小的臉兇狠的瞪著他們,“不給!”被迫把手放開后,他仍盯著桌上的豬肉碗不放。
姜姬說:“那你就留著吧。”
每人一塊肉,不可能還有人沒吃飽,姜谷想把他的碗拿起來是怕他吃壞肚子,就被他打。姜姬讓姜谷和姜粟都離開,都不要去管姜旦。于是等蔣家下人來收走桌案杯盤時,姜旦自己抱著碗站到一邊,蔣家下人也沒有去要碗,直接把東西收走了。
姜武想過去讓姜旦把碗放下,不會有人要的。
“讓他抱著。”姜姬說,“就讓他一直自己抱著。”看他能抱到什么時候。
結(jié)果姜旦就一直抱到了晚上睡覺還不放開。姜谷想趁他睡著給他收起來,姜姬說:“不必動。”
姜谷說:“衣服會弄臟的。”
“那就讓他明天穿臟衣服。”
同樣是深夜,馮營卻還沒有入睡。蔣偉獻女時,他也在旁邊。“為奴為婢……”馮營搖頭,“蔣偉想干什么呢?”他轉(zhuǎn)頭問馮瑄,“女公子真的一口就說出蔣偉送的是自己的女兒嗎?”
馮瑄道:“千真萬確。”
馮營皺眉,馮丙道:“這也不奇怪,一般來說,蔣偉要獻,自然該獻自己的女兒。”
“可他送女兒給大公子做奴婢有什么用?又不是兒子。”馮營想不通,“女兒自然該為她爭取地位,哪怕是個夫人。若他想送人給大公子為奴,他的兒子也不少。”
馮瑄也覺得這個說不通,“會不會是以退為進?”
馮營一開始也這么懷疑,可接著就搖頭,“他也只有三個女兒,何況一諾千金,他的女兒做了婢女,日后也當(dāng)不成王后。”這樣三個女兒不就都砸手里了嗎?
姜元一樣想不通,他問憐奴蔣家到底有幾個女孩。
憐奴就扳著手指給他數(shù),“蔣淑有二女,蔣偉有一女,蔣珍有四女。”他說的都是身份上沒有瑕疵的,剩下的女兒不說也罷,“但蔣淑的女兒最好看,年紀(jì)也最小,蔣偉的女兒和蔣珍的都大了。”蔣家三兄弟生女兒的順序很有意思,蔣淑是前面只生兒子,到老了生出來兩個女兒;蔣珍是前面只生女兒,后面才艱難的蹦出兩個兒子出來。蔣偉最平均,男女都生的有,但死的也多,他娶過的老婆是兄弟中最多的:四個。
姜元好奇道,“蔣偉是不是愛好美色?”
憐奴驚訝道,“爹怎么會知道?”他撇撇嘴,“以前還有人說我是蔣偉的孩子,不是蔣淑的呢。”家中歌伎,自然蔣偉和蔣淑都有可能染指。如果不是蔣偉不敢碰蔣淑要過的女人,蔣淑又在看中歌伎后就將她金屋藏之,后面說難聽話的就更多了。
“蔣偉屋里的女人最多,家伎生下的孩子至少有一半都是他的。”憐奴道。
姜元大笑,“這個你怎么會知道?”
憐奴道,“爹別覺得我是信口胡說,蔣家人中只有蔣偉最愛流連在女人那里,還有個笑話呢,據(jù)說有一次蔣偉去找女人,進門看到一雙自己的鞋,轉(zhuǎn)頭就走了,走到一半又明白過來,道‘我在此,鞋怎么會擺在那里?’,他再回去,進去一看,屋里的人是他的兒子,蔣盛!”
姜元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完嘆道,“他說要把女兒送我做奴婢,你說,我該不該答應(yīng)?”
憐奴道:“他都說出來,爹你收下也沒事啊,橫豎爹身邊也少人服侍,多幾個解語的也沒什么不好。”
姜元卻搖搖頭,不再說話了。
熄了燈,姜元在床上閉著眼睛把馮家與蔣家放在兩端來回思量,仍拿不定主意。他是必定要在兩家中擇一女為后的,是馮家,馮營之女?還是蔣家的女孩?
選馮營之女,好處是以后就有馮家來替他抵抗蔣家。但馮營這老狗是個墻頭草,說不定到時他把頭一縮,任由蔣家逼迫他。
而蔣家的女孩中,選蔣淑之女,好處是蔣淑已死,蔣彪被趕出蔣家,他立此女為后,不會受到蔣淑制肘,也有蔣彪去對付蔣偉。
但他又擔(dān)心蔣彪對付不了蔣偉,一旦身敗,他這王位還坐得穩(wěn)嗎?
他在上面翻來覆去,憐奴躺在地上,突然說:“到了蓮花臺,爹,你能讓人跳折腰舞給我看嗎?”
“折腰舞?”姜元可沒聽過什么折腰舞。
憐奴說:“我聽說那舞跳起來就像天仙一樣美,跳這舞的女人也都美得像天仙一樣,我還從沒看過呢。”
姜元也不由得向往起來,道:“若此舞當(dāng)真如此美妙,吾必一觀。”
殺人,是如此暢快的一件事!
當(dāng)他把刀劈下去時,當(dāng)他親手收割生命時,他覺得他已經(jīng)凌駕在別人之上了。
就差一點,他就要把當(dāng)時所有的人都殺了。
讓他回神的是被尸體壓在身下的那個女孩。
姜姬。
尸體沉重,她爬不出來,推不開,只能對著那個男孩嘶吼:“砍他的手!!砍他的身上!砍哪里都行!”
他馬上明白這個女孩是在指揮那個男孩在他身上留下記號,她已經(jīng)看出男孩不是他的對手,她讓他留下記號,是為了日后報仇。
這讓他很快冷靜了下來,他的任務(wù)是殺陶氏,人已經(jīng)死了,他就不必再花力氣去殺其他人,他現(xiàn)在就需要趕快離開這里。所以他重重擊中了那個男孩后,轉(zhuǎn)身跑了。
姜姬覺得世界變得更不真實了。
像一個惡夢。
遠處傳來呼喊聲,很快,馮瑄與龔獠找到了他們。他們叫來了更多的人,這一片黑暗的曠野變得明亮起來。ωωω.ΧしεωēN.CoM
但是太晚了。
太晚了。
姜姬與姜武被送了回去,馮瑄說會去找不知跑到哪里的姜谷、姜粟與姜旦也走了,龔獠陪著她,卻一直往車外望,她猜,他是在等姜元派人來好一表忠心吧。
說不定還會哭得滿臉淚?
小人。
姜姬讓人把陶氏與姜武都放到車上。
她用一匹最美的布把陶氏蓋上后,去看姜武。他剛才被那人打了好幾下,頭上更是重擊了很多下,但奇特的是……那人明明手中有劍,卻沒有刺姜武。
她現(xiàn)在閉上眼睛,還能看到那個人精靈一般纖細靈活的動作,奔跑、跳躍。
這樣的身形,太容易猜到是誰了。
她讓姜武側(cè)躺,墊高他的頭。沒有醫(yī)生,這里的醫(yī)生更像是祭師,與天地溝通。她只能憑自己淺薄的知識來幫姜武。
姜奔跑來了,氣喘不休。奇怪,以前姜姬很在意他,現(xiàn)在卻覺得他就是個陌生人。
陌生人更好。
她對姜奔輕聲說:“我要去見爹爹,你送我過去。”
姜奔看看陶氏,看看姜武,有些茫然,“……什么?”他忽然往外跑,“我去找姜旦!”
“不用!”姜姬喊住他。
姜奔不明白,她說,“已經(jīng)有人去找姜旦了,你送我過去。”
姜奔背著姜姬過去了,他似乎無法反抗此時的她。他看到車中的姜姬時,竟然覺得那是一個死人,慘白的臉,呆滯的眼神。那時,他以為車?yán)锏娜硕妓懒耍湟菜懒恕?br/>
姜元在車?yán)锱c人談話。姜奔把姜姬放到地上,為難的說:“爹說話時不讓人進去。”
姜姬走近,揚聲喊:“爹爹!”喊出這一聲后,再喊就容易了。眼淚很輕易的就掉下來,她帶著哭腔喊:“爹爹!”
喊完這一聲后,她就低頭捂住眼睛小聲的哭,像個小孩子那樣哭。
姜奔沒見過這樣的姜姬,他甚至沒見過姜姬哭,他躊躇著走到車前,想開口叫,卻又不敢。
哭了一會兒,姜姬聽到有人出來了,她揚起頭,那是一個溫文儒雅的男人,他走近,姜奔就不由自主的退開了。這個男人溫柔的對她笑著說,“女公子,某送你回去吧,你爹爹現(xiàn)在有事,不能見你。”他抱起姜姬,一路都沒有說話。
不過姜姬想知道的已經(jīng)知道了。
剛才車?yán)餂]有憐奴。
回到車?yán)铮帐弦呀?jīng)不見了,姜武還躺在原地,那匹布被人隨意掀開放到一旁,姜姬大怒,見姜奔要走,喝止他,“站住!去把剛才隨意進我車?yán)锏娜俗ミ^來!他弄污了我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