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停發(fā)救濟(jì)糧(一更)
云中縣這頭留下的是,跟車來的葛二妞和她大兒子宋福祿。 啥命呀這是。 同樣留下守店,童謠鎮(zhèn)郭婆子那頭守的是細(xì)糧,自然這幾日留在童謠鎮(zhèn)吃的也是細(xì)米細(xì)面,油鹽醬醋俱全。 到葛二妞這,別說油鹽醬醋了,這些粗糧竟糙的不能再糙。 馬老太按照葛二妞收上來的訂錢,留下了十三兩銀錢。 云中縣這面一共在年前訂出去十七兩銀錢,去掉老隋給墊的四兩,是十三兩銀。 其實老隋給多了,但咱不能說了,不怨人家,是好心。 真出現(xiàn)了那種不講究的買家,趁著沒有賬本,零錢湊整錢多要了。 里外里馬老太等于一文錢沒賺,莫名其妙加在一起,在云中縣這里賠出去一吊錢。 都不敢想,加上其他地方一共得賠出去多少錢。 這種時候,馬老太只能勸自己:就不能想那么多了,心不甘也得咬牙,誰讓咱進(jìn)不來城。 這回?fù)Q成葛二妞在大伙出發(fā)前,拽著馬老太絮絮叨叨囑咐,趁著宋茯苓去上廁所的功夫。 宋茯苓穿的太多,上趟廁所可費(fèi)勁,脫完一層還有一層,極其浪費(fèi)時間。 葛二妞道:“弟妹,福祿他爹,進(jìn)了地窩子就不出來。吃飯時,你瞅著些他,要是不在,幫著去喊一嗓子,別錯過飯點給他餓著。” 馬老太無語:都多大歲數(shù)了,他又不是小孩。 “弟妹,翠蘭也沒干過啥活,你也是曉得她的。在家當(dāng)小閨女當(dāng)慣了。她嫂子要是忙,沒空幫她拎水燒炕么的,你讓我?guī)讉€侄子給搭把手唄。” 馬老太:嘖嘖,都多大歲數(shù)了,到了該出嫁的年紀(jì)了,挑個水還得讓人幫。沒的慣毛病。 “你等會兒再說這些沒用的,我還想問你哪。 大伙這回湊銀錢買糧,你家怎就只交了二十兩? 你也別說人口少,富貴家能干活的就那兩口子領(lǐng)幾個孩子,往老爺子那還交十八兩呢。 你家福祿可掙不少工分,家里也沒人閑著,那叫兩次發(fā)銀錢。 再算上你和你大兒媳,你倆掙多少,我心可有數(shù)。” 葛二妞一臉急色:“噯呦,弟妹,你沒事將俺家銀錢算這么清楚作甚?俺這回可沒藏私。” “我曉得,所以我才問你,你是不是讓人騙啦?” “沒。” “沒?那怎么差至少四兩多銀錢?” “不是四兩,哪有四兩,這段日子買些啥不得花嘛,是三兩。就年前有一日,我不是做噩夢了嘛,就托這縣里商隊幫我打聽,商隊要了我三兩銀。” “葛二妞哇,你讓我說你點什么好,三兩啊。 平日里你自個連朵棉花都不舍得買。 關(guān)鍵是你這三兩問出啥來啦?啊? 我在奉天城開店,自從店里講了話本子,認(rèn)識的將領(lǐng)海了去了,我說沒說過,我有打聽,我三兒出去支攤子也有打聽。 那陣我那個蠢兒媳朱氏也要花銀錢打聽她娘家人,我特意當(dāng)你們面前罵的她,那些小頭頭都不曉得的事兒,尋常老百姓尋常商隊就能知曉? 而且我不是告訴你們了嘛,那面在封著,啥消息也沒有。” 馬老太說完這些不解氣:“來,那你告訴告訴我,三兩銀錢打聽出來啥了?” “封城了。” “那你就給人錢啦?” “那人家也不退給我呀,我哭了鬧了,也不敢大鬧。人家說給我?guī)硇艃毫耍皇菦]打聽。” “都有誰知道?福祿知曉不?” 葛二妞用袖子蹭蹭眼角,這事她也憋屈,那幾日上火都吃不進(jìn)飯,她老頭子也心疼膽疼的睡不著覺:“都知道,就瞞著福祿他媳婦,那是外姓人,她能管小叔子死活?指定會想著三兩銀錢打聽信兒不值。” 還不如讓你大兒媳鬧一鬧,給制止了呢。 三兩啊,沒長腦子嘛。 倒是宋茯苓在路上聽說后,有勸她奶道:“人啊,就是這樣,多會過日子的人,她只要有心病,被人摸到了軟肋,也舍得花錢。” 就像現(xiàn)代,老人被騙,包括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大把大把的往里扔錢。 老人們多會仔細(xì)過日子,可有多少老人為了解心病,恨不得將手上戴的金戒指,不舍得給兒女,給詐騙犯。 馬老太嗤了一聲: “她葛二妞就是沒信著我,又小心眼啦。她指定是尋思,咱家沒有人口扔到那面,不會用心幫她尋人。我還真找一切機(jī)會打聽了,不為別的,我還要尋你姨奶家那幾個小子呢。” “姨奶?” “恩,你有個姨奶。” 關(guān)于姨奶的話題,宋茯苓再問,馬老太卻沒再多說。 沒和孫女解釋,姨奶就是那位她借錢沒還上的娘家姐姐。 年前燒紙,馬老太有特意給這位姐姐燒紙。 當(dāng)時一邊燒紙,也一邊在心里與這位姐姐說了不少話,說: “你看我這日子過起來啦,不用手心朝上管兒女要錢啦。 我自個就能掙。 自個掙的和管兒女要倆碼事兒,腰桿硬。 所以,姐,你放心吧,我曉得你惦記啥。 逃跑那陣,真顧不上你幾個娃,我自個的都顧不過來,當(dāng)時只覺得活著有今天沒明天。 可是如今,我這日子越過越好,扎根了,我只要有機(jī)會就定去尋你幾個崽。 甭管他們什么情況,尋著我就不會讓他們餓肚子。 說句不好聽的,就哪怕剩你一個孫,姐,我也會給他拉扯大。你也保佑保佑我。” 燒紙時在心里嘀咕的這些話,馬老太能句句一字不落的背誦。 可是……唉。 用家里老爺子的話講就是:才吹完牛,一年更比一年好,笑口常開,日進(jìn)斗金,明年給老祖宗照二十個菜準(zhǔn)備。結(jié)果咣當(dāng)一下,完犢子了。 …… 云中縣之行,說順利,它是真順利。 遇到那名記錄員,那就相當(dāng)于是貴人,出城進(jìn)城沒被為難。 拉百十袋子粗糧,也只是象征性地抽查,看了一下就放行。 要是沒有那位記錄員,這是不可能的。 除非將他們這伙人打散,按照一戶拉三五袋出去,如此反復(fù)往外拉糧。 可要說這趟來很順利吧?它也是真不順。 云中縣青樓這里,一斤糧沒買到。 用極高的價格買了一堆這么不好的糧食。 所以進(jìn)村的時候,宋福生沒讓大家藏著掖著。 任家村村民就看見了,就圍過來:“買著糧啦?進(jìn)去城啦?” 從大年初一開始,村里人就盯著他們,沒啥事就在村口等著給帶一些消息,因為他們常出去。 尤其是小地主家,九嫂子日日等著他們進(jìn)奉天城的消息,她大孫女在那里,巴望著能給捎句話。 “恩,別的應(yīng)是沒進(jìn)去,進(jìn)入云中縣啦,買著糧了,花八十兩買的這些。” “多、多少?八十兩!”村民們震驚。 更震驚的是,當(dāng)打開袋子后,村民們都失聲了:這糧也太糟了,這么不好的粗糧,要你們八十兩銀,一石核多少錢啊? 馬老太和九嫂她們那些婦女嘆氣: “多少也得買,要不俺們吃啥,不像你們家里有存糧。 眼下城里買糧就這價位。 而且鋪子都沒開張,街上也沒幾個人。 就這價,還是有認(rèn)識人介紹才買到的,不知根知底人家都不賣。” 圍觀的村民們,各個兩手插棉襖袖子里百感交集:我的天哪。 本來對自家情況挺犯愁的,一看河對岸這伙人,就覺得有被安慰到。比起那伙人吃一頓買一頓,頓頓吃銀錢,他們家里似乎也不那么糟糕了。 九嫂和幾位老太太一起給馬老太拽一邊去,悄悄告訴道:“聽說了沒?” “啥。” “像你們這種逃荒過來的,救濟(jì)糧停啦。別的村有去取的,沒取回來,坐家哭呢,說活不下去了。俺們是聽老嫂子家小五回村說的。” 馬老太本能地看向任公信家方向。 她們這伙人救濟(jì)糧是任公信一次性給的,涉及不到月月去取的事。 當(dāng)初對她們的要求就是:這事不能往外說,不能提貪糧又一次性補(bǔ)償給她們糧的事。 此時一聽,馬老太萬幸極了:艾瑪,任公信,真是謝謝你當(dāng)初作起來呀,你要是不作,俺們就會更難。 九嫂很操心,還不忘叮囑馬老太:“你三兒有本事,快使人打聽打聽救濟(jì)糧的事吧。你們那么多人,加在一起多少糧呢,不是小事兒。” 回頭到了家,馬老太就知會大家了。 本來宋阿爺挺上火的。 八十兩銀錢,買的這是什么破玩應(yīng)。 今天昨天,兩日買糧加一起,二百三十二兩銀錢沒啦,起早貪黑撅腚掙,眨眼花了這么多,才只夠?qū)Ω陡冻缘桨嗽隆! 〉锹狇R老太講完后,宋阿爺忽然道:“生娃子,阿爺這條命啊,備不住都是你給的。” 正在倒動糧袋子的高鐵頭,也放下袋子,“三叔,我好像沒對你說過謝謝,謝謝,三叔。”說完略顯不好意思,急忙繼續(xù)背糧袋子離開。 為什么要謝宋福生。 反應(yīng)快的,已經(jīng)想明白了緣由: 當(dāng)初逃荒放進(jìn)來的難民,燕王這面啥事沒有,為照顧為施恩,月月會發(fā)救濟(jì)糧,餓不死難民。 但是如今,燕王不發(fā)了,搞不好往后沒糧時,餓死的頭一批就是那些逃荒來的。 而他們這伙人,餓不死是因為,三叔不停地帶他們掙錢。 在沒有存糧的情況下,甭管好的孬的,他們能花錢買。 可要是沒有宋福生帶領(lǐng)大家賺錢呢。 他們的命運(yùn),或許是逃到這里餓死,或是賣兒賣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