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安若也驚覺失言,趕忙找借口道,“這都是書上寫的,什么《氏族志》之類,看過就知道了。”
芳若倒也沒有起疑,只嘆道,“還有這樣的書啊。”
紅菱則一臉敬佩道,“姑娘近來總在看書,可用功呢!”
“可不是,”芳容調(diào)皮抱怨,“姐姐都不陪我打絡(luò)子了,這么用功,難道要去考功名么?”
安若又被逗笑,彎著唇角解釋,“我看的不過是賬本,哪里就要去考功名。”
芳若一頭霧水,“姐姐為什么要看賬本?爹要你看的嗎?”
安若咳了咳,“沒有,是我自己想看。”
語畢略微思索一下,她還是提醒妹妹道,“家中生意雖然有爹在料理,但他畢竟忙些,咱們也要替他分擔(dān),有時候有些外人……并不全然可信。”
芳若依舊云里霧里,“什么外人?姐姐說得是誰啊?伍掌柜嗎?”
安若卻不置可否,只道,“等你長大就明白了,總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無。”
芳若聽不懂,索性又調(diào)皮起來,“姐姐只年長我三歲,為什么近來愈發(fā)像個老媽子了,整日凈講些大道理。”
安若一噎,立時瞪起眼來,“你,你說誰像老媽子?”
……
少女們的聲音宛若細碎的銀鈴,已經(jīng)被慢行的車輪拋遠,車內(nèi)的藩王也收回了心神。
有侍衛(wèi)靠近車窗稟報,“主上,武王世子在旁恭候,可要停馬?”
“不必。”
他語氣一貫的清冷。
侍衛(wèi)便應(yīng)是,不再出聲。
儀仗人馬繼續(xù)行進,而一旁的路邊,高霽身穿寬袖絳色袍,腰纏玉帶,正立在盛和居門口等候,馬車上的“武”字清晰明顯,他的裝扮也明顯異于路人,其實十分顯眼。
雖不屑,但他也做好了準(zhǔn)備要與獨孤珩打個招呼。
哪里曉得獨孤珩根本沒有停頓,仿佛沒看見他一般,就直直略了過去。
高霽一怔,立時怒火沖天,“他……”
若不是連金阻攔及時,只怕已經(jīng)罵出難聽的字眼。
“爺消消氣,不同他們一般見識,消消氣,消消氣……”
高霽哼了一聲,當(dāng)即揮袖轉(zhuǎn)身,回到盛和居里去了,只是還沒等坐下,又忽的想起了方才的美人,趕忙沖了出來。
然街道上此時都是才看過儀仗后散去的人群,哪里還有美人的身影?
沒過幾日,新衣做好了,因著阮家給的酬勞優(yōu)厚,粹心坊特意派人送到了府中。
秦氏叫王媽給兩個女兒傳話,芳若最先跑了過來,又等了一會兒,才見安若踏進月亮門。
“怎么才過來?你妹妹的衣裳都試好了。”
秦氏正坐在花架下乘涼,王媽在旁替她搖著扇子,臨盆在即,她的孕肚已經(jīng)大如西瓜,孕婦又尤其怕熱,這些日子難免辛苦。
安若主動接了王媽的活計幫著母親搖扇,沒等回答,芳若從屋里露出頭來道,“姐姐莫不是又在看賬本了?”
“賬本?”
秦氏就更奇怪了,“你看賬本做什么?”
娘即將臨盆,安若不想叫她情緒波動,便撒了個謊道,“沒什么,就是閑來無事想看看。”
此時還要從上輩子說起——
那時在那批蜀錦被劫之后,爹被綾錦院問罪,關(guān)進了大牢,那時為了保住爹,娘挺著孕肚到處奔走疏通,好一番爭取,綾錦院才勉強答應(yīng)以錢財?shù)肿铩?br/>
就在娘咬牙要以大半的家產(chǎn)換爹回家的時候,掌柜伍茂才卻連夜卷走了阮家最后的庫存與銀兩。
娘交不出錢,綾錦院那頭便拿著爹出氣,生生將爹打死在了拱衛(wèi)司的牢房中。
娘也受不了打擊而難產(chǎn),最終帶著腹中的孩子尋爹去了,只留下驚惶無助的姐弟三人……
所以說這人是直接害死爹娘的兇手,一點都不冤枉。
安若恨極了這姓伍的,雖然今次爹已經(jīng)平安度過了第一個難關(guān),但不能保證這伍茂才不會再捅他們刀子。
所以她這些日子幾乎要把家中織坊與布莊的賬本翻遍,就是早點找出此人的破綻,好叫父親早做防備。
就在昨日,她從布莊的賬上發(fā)現(xiàn)了些異常,便匆忙跑去告知爹,哪知爹并沒太當(dāng)回事,只說回頭親自看看。
爹還是太相信自己的伙計,她又不好輕易將上輩子的事說出,這才有些苦惱,是以今日又在繼續(xù)查看賬本,想找出更多證據(jù)來。
秦氏卻不知她的打算,只道,“娘知道你操心家里,可總歸是姑娘家,有空了還是該多做做女紅,眼看就要及笄,等哪日定了親事,就該繡嫁衣了。”
芳若也調(diào)皮笑道,“等姐姐及笄一過,肯定有不少媒婆要上門啦。”
王媽也在旁笑道,“咱們大姑娘這樣好,夫人跟老爺一定要好好甄選,挑個最好的人家。”
眼看眾人都來說她,安若只好無奈道,“我只想好好守在爹娘身邊。”
秦氏只當(dāng)她害羞了,笑道,“說什么傻話?姑娘家總得要嫁人的……”
話還沒說完,卻忽見看門婆子張嫂領(lǐng)著織坊里的小伙計三水到了院門口,遠遠稟報道,“夫人,三水來找老爺,說織坊有事。”
今日阮青嵐被召去了綾錦院,并不在家,秦氏就把三水叫到了跟前,直接問道,“織坊出了什么事?”
三水忙答,“織坊來了位外地客官,看上去很是闊氣,一開口要買幾百匹料子。小的做不了主,只能過來請老爺出面。”
秦氏發(fā)起愁來,“老爺今日去了綾錦院,怕是一時回不來,去叫伍掌柜接待吧。”
伍茂才?
安若有些遲疑,帳的事還沒查清,,這人會不會再使什么幺蛾子?
然還未等多想,卻聽娘哎呀一聲,捂起了肚子,“怕不是要生了,忽然疼起來了。”
什么,要生?
院子里眾人立時忙活起來,王媽趕忙吩咐張嫂去請穩(wěn)婆,將秦氏攙扶著往屋里走,其他人也都敢忙上前去搭手。
眼看著滿院子的女人手忙腳亂,小伙計三水也傻了,手足無措了一會兒,余光忽然瞧見了要進屋的安若,趕忙喚道,“大姑娘,我能干點什么?”
安若也正著急,聞言只好停步,稍作思忖道,“先叫伍掌柜去織坊接待吧,對了,你再找人去趟綾錦院,務(wù)必把我爹找回來。”
上輩子娘正是因為難產(chǎn)離世的,今次雖沒有前頭的劫難,但不知還會不會有什么險情,所以一定要把爹叫回來主持大局才成。
三水有了主心骨,趕忙點頭說好,撒腿往外跑,安若也進了屋,照看娘去了。
所幸今日道路暢通,不過半個時辰,阮青嵐便急匆匆的趕回了家。
秦氏已經(jīng)進了產(chǎn)房,雖說已經(jīng)是第四個孩子,但生產(chǎn)的痛苦卻半分不減。
兩個女兒都等在院中,緊張得坐都坐不下。
耳聽見娘的呼痛聲,芳若嚇的白了臉,只緊緊攬著姐姐的胳膊,一句話也不敢說。可安若的緊張與害怕卻比妹妹更甚。
她經(jīng)歷過上輩子,實在害怕娘會再出什么意外。
好在今次有爹在。
阮青嵐同樣掛心妻子,到家后便不顧阻攔堅持進到了產(chǎn)房中,這雖有些壞規(guī)矩,但到底給了秦氏莫大的安慰,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臨近黃昏的時候,她終于將孩子順利生了出來。
這次是個男孩。
小嬰兒啼哭響徹在庭院間,阮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下人們都去同阮青嵐道喜,芳若高興的拍起手來,從學(xué)堂急趕回家的明瑜也樂得直笑。
他有了弟弟,終于不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了!
至于安若,更是險些落下淚來。
上輩子此時,她已經(jīng)失去雙親,而眼下,他們依然安好,那不曾見面的小弟也平安到來了。
原來人生是可以如此美滿的,真是謝天謝地。
夜深人靜,安排孩子們?nèi)ニ螅钋鄭躬氉允卦谄拮由磉叀?br/>
小娃兒由乳母照看,秦氏睡過一陣,又吃了些湯粥,身子熨帖不少。
夫妻倆說了一會兒貼心話,正打算再睡,秦氏忽的想起了臨產(chǎn)前三水跑來找人的事,忙問夫君道,“對了,聽說今日織坊來了樁大買賣,不知可做成了嗎?”
誰料阮青嵐竟一副不知情的樣子,“是嗎?我竟還沒聽說。”
從生下孩子到現(xiàn)在已是大半天的光景,若有好消息,自該有人來送信的。
因此夫妻二人都已猜到,那筆大買賣,應(yīng)是沒成。
秦氏沮喪嘆道,“一定是我拖累的,你若親自去看,未準(zhǔn)就能談成了。”
阮青嵐則安慰道,“哪里就是你的錯了?若不是誠心談生意,我去也成不了。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如今你們母子平安才是最要緊,銀子可以再掙。”
話雖如此,秦氏還是內(nèi)疚的厲害。
現(xiàn)如今世道艱難,他們雖常給綾錦院供貨,但朝廷苛刻,所賺的銀錢越來越少,今日損失了這一筆,來日夫君又不知要辛苦多久才能補回來。
兩日之后,阮家辦洗三宴。
阮青嵐夫妻都是江南人,在汴京并沒多少親戚,不過經(jīng)商多年,攢下的朋友倒有不少,因此還是來了不少賓客。
秦氏還在坐月子,安若身為長女,便主動挑起了招待女眷的責(zé)任。
她原本就已窈窕動人,今日又穿上了新制的夏衣,櫻色的春羅長裙,上繡對蝶攢枝的花樣,眉若遠黛,杏目瀲滟,尤其引人注目。
長輩們都紛紛驚嘆她長成了大姑娘,同輩的女孩子們則無不羨慕她美貌無暇,更有甚者,已經(jīng)打聽了她的生辰,要給她說親,著實叫人哭笑不得。
阮青嵐則在前頭招待男賓,他中年又添丁,面上的紅光遮都遮不住。
正熱鬧的時候,忽見守門的張嫂跑到了跟前道,“老爺,門外有客求見。”
阮青嵐只當(dāng)是來遲的賓客,答說,“快去請。”
張嫂卻有些遲疑,“那位大爺很是面生,說是前些日子去過織坊的客人。”
阮青嵐這才一愣,“織坊的客人?”
怎么找到家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