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謝崗在夜色里離開了京大校園.
校門口低調(diào)的黑色商務(wù)汽車上,后座已經(jīng)坐了一個女人,三十余歲,因為保養(yǎng)得宜,甚至比實際年齡看起來還要小一些。
祝希禾比謝崗小了十八歲,當年在晚宴上遇到謝崗時,大學(xué)才剛畢業(yè),看到英俊瀟灑,多金成熟的謝崗,瞬間義無反顧的陷了進去,她對他鍥而不舍的追求,最終一天晚上,趁著醉酒,終于成功爬上了他的床。
為著這個事情,謝家老頭子差點掄起拐杖,打斷了謝崗的腿。
謝家是南城名門,謝崗這一支人丁不是很旺盛,謝崗早年自己離家闖蕩,后來在陵城安家落戶,創(chuàng)下了一番自己的事業(yè),平時和在和南城的本家聯(lián)系不多,但是,也不等于完全沒有聯(lián)系。
溫韻早逝,也不是他可以名正言順把祝希禾這種女人娶進門的理由,在保守的謝老爺子眼里,娶回一個比自己小十八歲,靠爬床上位的年輕女人,就是敗壞家風(fēng)的行為。
她沒得到謝家的承認。
再后來,謝星朝出了意外,回家后猝然失聲,變成了一個小啞巴,好好巧不巧,正好也是在這是,祝希禾查出了懷孕。
謝老爺子也沒有辦法,也不可能叫她去打掉孩子。
當時的祝希禾,在陵城謝家,可謂是眾星捧月的待遇。
可惜最終,孩子還是沒有生下。
習(xí)慣性流產(chǎn)。
祝希禾和謝星朝的矛盾也是在這時全面爆發(fā)的,剛流產(chǎn)后不久的她脾氣極為暴躁易怒,因為覺得自己虧欠了她,謝崗那時也對她極為縱容。
雖然還沒有正式結(jié)婚,但是謝宅所有人,都對她的話奉為圭臬,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哪里惹她不快。
謝星朝那時已經(jīng)不在家了,住在虞家,很少回來。
祝希禾也知道謝崗有個亡妻留下的孩子,是個性格乖張的小啞巴。
倆人的第一次見面,就極為不愉快,祝希禾根本看不起他,只是當著保姆和謝崗的面,稍微收斂了一些,她拿審視的目光看著眼前小男孩,“這么大了,還不會說話?”
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只是眼神空洞,一言不發(fā),精致像是一樽被抽掉了靈魂的人偶。
雖然癡傻啞巴,長得倒是很好,祝希禾漫不經(jīng)心的想,想去捏捏他臉蛋。
而就是這個小啞巴崽子,在她手朝他臉伸過來的一瞬間,眼神驟然兇狠,竟然在她靠近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祝希禾吃痛,尖叫出聲,習(xí)慣性就想甩他一巴掌,謝星朝怎么也不松口,滿屋子頓時一片混亂。
這個第一次見面,基本奠定了倆人之后相處的基調(diào)。
謝崗之后和她解釋了,阿朝性格原本孤僻,在被人帶走囚禁那一個月后,對生人更是極度提防,除去虞家那個小姑娘,現(xiàn)在的他,基本不愿意讓任何人近身。
祝希禾完全沒聽進去,她和那些罪犯能一樣?
祝希禾從小對自己很有自信,她覺得只是謝星朝怕她動搖他在謝家的位置,所以故意下馬威給她臉子看。
這么多年,她成功的一直留在了謝崗身邊,謝崗也沒有別的女人,可是,她沒有再懷孕生下一兒半女,而一直到現(xiàn)在,謝崗也并未和她正式結(jié)婚。
不知道是出于謝家的反對,還是出于謝星朝對她不加掩飾的厭惡。
“星朝不愿意見我?”祝希禾說,“當年那事兒都過去多久了,他也都十八了,還這么不懂事?”
謝崗也很煩躁,“別說了,不見就算了。”
他不是個稱職的父親,這么多年里,也一直沒有弄清楚到底該如何和自己的兒子相處。
他深呼吸了幾次后,火氣也慢慢平息了下去,叫司機開車,“我還會在京州再留幾天,等事情辦完了,我再去見一次阿朝,你愛做什么先做什么去吧。”
京大開學(xué)典禮。
物理系人數(shù)不多,都集中在一個小方陣里,臺上京大校長正在發(fā)言。
徐小鷗拿著個筆記本,攤開在膝上,認認真真記著。
郁哲在玩手機,“真他媽慢,早知道,我也不來了,直接陪我爸媽去。”他抱怨,“反正不點名。”
徐小鷗,“……”他舔了舔唇,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坐得滿滿當當?shù)姆疥嚕莻€缺口就格外顯眼,“能來,盡量還是來吧,大家基本都來了。”
謝星朝沒來。
他平時不太敢亂管謝星朝的閑事,尤其當他那天說出他和虞師姐……在交完之后,他不知真假,可是借他一個膽子,也不敢微信去找虞鳶問。
他只知道這個舍友行蹤不定,行為極其隨心所欲,似乎完全沒人能管得住他。
他沒發(fā)過火,可是一屋子人,都莫名其妙有些害怕他,尤其當他微微挑起唇,露出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時。
余檸跟著過來打雜,虞鳶借著這個由頭,也過來幫她的忙。
虞鳶低著頭,坐在后臺,正給謝星朝發(fā)消息:【星朝,你來開學(xué)典禮了么?】
那邊回得很快:【鳶鳶,你也來了?】
居然沒有翹掉,有些出乎虞鳶的意外。
虞鳶:【嗯,來幫老師做點事,等結(jié)束了,你在原地等等我,我來找你。】
他回復(fù),【好!】
之后就是冗長的教師發(fā)言,學(xué)生代表發(fā)言,各種各樣的事情,虞鳶幫余檸打雜,等終于結(jié)束了,她往地球物理系那邊的方陣走,一眼就在人群里見到了謝星朝。
他個子高,模樣又出挑,在人群里很是顯眼。
九月的天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禮堂太熱,他似乎微微出了點汗,平時他的膚色甚至到了有些略顯病態(tài)的白,此時多了點血色,更加顯得唇紅齒白,標志極了。
禮堂外人格外多,許多家長都來了,帶著孩子在外合影,禮堂外做的京大揚帆板板受歡迎,不少家長都選擇和孩子在那兒合影,氣氛極熱鬧。
虞鳶小心沒問他。
看樣子,謝叔叔果然沒有過來。
謝星朝心情似乎不錯,“鳶鳶今天沒事嗎?怎么想到來找我。”
虞鳶自然不會說理由,“來陪你轉(zhuǎn)一轉(zhuǎn)。”
少年彎了彎眼,狀若無意道,“我舍友都陪爸媽去了,只剩下我一個了,本來準備去食堂隨便吃一點就回宿舍,不過回去了,應(yīng)該也就我一個吧。”
他似乎有些落寞,唇微抿著,濃密的長睫在眼瞼落下了一層陰影。
虞鳶看不得他這模樣,會心疼,“我陪你走走?”
她安慰,“謝叔叔工作只是太忙了,如果有時間的話,肯定會來看你的。”
“我畢業(yè)典禮,他肯定也不會來。”
這有幾分孩子氣的賭氣話,虞鳶笑了,“還有這么久。”
“他肯定不會。”
“那到時候,他不來,我過來陪你參加。”虞鳶想了想。
不會讓他孤零零一個人畢業(yè),如果他想讓人陪的話,謝星朝從小其實是怕寂寞,需要陪伴的小孩,小時候,剛來虞家時,但凡雷暴雨天,他都會無聲在屋角蜷成一團,虞鳶找到他時,只感覺,他渾身都在輕輕的顫抖。
有過幾次經(jīng)驗后,虞鳶就明白了,每次再下雷暴雨,都會提前找到他,陪著他一起度過。
“鳶鳶你那時候都畢業(yè)了。”
虞鳶溫聲,“我應(yīng)該會留在京州,不在也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交通這么發(fā)達,想來很快也可以來。”
少年腳步忽然頓住了,虞鳶猝不及防,差點撞上他。
“鳶鳶,你對我真好。”他忽然說,垂著眼,看不清楚視線。
虞鳶意外。
她腰忽然被摟上,少年纏住她,埋首在她脖頸,呼吸熱熱的,聲音也是悶的,“從小,就只有你對我好。”
這種近乎于撒嬌的親昵,曾經(jīng)的虞鳶很是習(xí)慣,可是那時的他,只是個還沒她高的小團子。
眼下,她有幾分不自在,原本想掙脫,可是,在這個氛圍下她猶豫了,到底還是心軟,就這么由著他抱著。
嗅著她頭發(fā)和衣領(lǐng)上淺淺的香,感覺到懷里的人如此柔軟,縮在他懷里,如此嬌小,柔若無骨。
小時候,他們那么親近,可是,很多時候,都只是他依賴的靠在她身邊,或者被虞鳶很偶爾的,悄悄呵護的抱一抱。
自從他長大,長高后,他們再也不曾如此親密。
中間還分別了那么多年。
他們天生契合,他想。
他呼吸輕輕打在了虞鳶的脖頸,在她耳后激起了一些輕微的顫栗,她果然還是不太習(xí)慣現(xiàn)在的謝星朝。
少年看到她雪白的耳尖,蔓上了一次極淺的紅意。
他手臂收緊,喉結(jié)滾了滾,不再說話。
他想吻她,想抱她,想占有她,在她身上所有地方都留下自己的標記,讓她這輩子,永遠都只屬于他。
她只能對他一個人好,只能看著他,永遠留在他身邊,不要再有任何別人。
少年深深的埋在她脖頸間,似乎完全不愿意放開。
撒起嬌來,沒完沒了,虞鳶悄悄拍了拍他手臂,“我們繼續(xù)走走吧。”
“不。”他悶聲說,“再抱一抱。”
“鳶鳶你平時都不理我,碰都不愿意讓我碰。”幾乎撒嬌的控訴,說得半開玩笑半認真,虞鳶自己也有幾分心虛,小幅度的掙扎無效后,就只能嘆息著讓他繼續(xù)這么抱著了。
沒辦法,今天情況特殊,她不想讓謝星朝難過。
虞鳶帶著他,倆人在校園里閑逛,虞鳶辦事認真,既然決定做他的代理家長,當然也就按著流程走。
開學(xué)典禮的紀念合影也好,寫大學(xué)心愿卡也好,一起吃飯也好,總之,別人有的,她都要讓謝星朝也有。
京大校園景觀很好。
“同學(xué),過幾天百團大戰(zhàn),到時候我們正式招新,你們有沒有興趣來看看。”因為這塊兒新生多,他們還遇到了不少社團招新,先來發(fā)傳單的。
倆人樣貌出挑,在人群里很顯眼,自然也是這些人優(yōu)先注意的對象。
虞鳶接過傳單,說了聲謝謝。
京大社團文化極豐富,文娛體育,各種各樣的都有,她讀了幾張,問謝星朝,“你有什么想?yún)⒓拥纳鐖F么?”
謝星朝在看她溫柔精致的側(cè)臉,搖了搖頭,“沒有。”
“至少參加一個吧,可以多認識幾個朋友。”虞鳶勸說,“不要一直一個人,走出去了,遇到更多朋友,就不會再過得那么寂寞了。”
說完或,她才發(fā)覺這話有幾分耳熟。
小時候,有段時間,謝星朝過于依賴她,不愿意和任何別人打交道,她似乎也是這么勸說他的。
“那如果我做到了,鳶鳶有什么獎勵嗎?”少年眨巴眨巴眼。
“獎勵?”虞鳶倒是沒想過這個。
畢竟謝星朝什么都不缺。
她彎唇笑,“你想讓我給你送什么禮物?”
“禮物不用。”他飛快的說,似乎思忖了一下,“那鳶鳶陪我回家住,再讓我……抱一抱。”
“好嗎?”他說,“那房子空空蕩蕩,只有我一個人,沒點人氣,和鬼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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