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劍指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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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有酒肉?”眾人都可沉默,唯獨自己不可以,李九望向胖子軍需司將,微微偏頭。
“還有一些,魏將軍說要留著慶功時喝的。”軍需官不太明白李九為何問這個,粗谷尚且不夠,酒肉又有何用?
“這幾日的糧中莫再摻水了,”李九沉吟,“酒肉也分散給各營,三日,這三日讓兵士們吃頓飽的,吃口好的。”
“三日后可有補給?”胖胖的軍需官眼中帶了光,期待的看向李九。
“并無。”李九搖搖頭。
“那是為何?”軍需官雖是膽子小,可此時也驚詫萬分拔高聲音,不解的看著李九。
“魏將軍的消息你們真的覺得可以瞞住?”李九抬眼,掃過眾人,眼中盡是睥睨之色。
“半日,最多一日,或許就在今夜,無糧無帥的消息必定會傳至鄂溫克,我軍勢必將迎來惡戰(zhàn),如此情況,不吃飽飯,還打什么仗?”粗啞遮掩不了青澀,少年畢竟年歲小,聲音中的稚嫩氣息不時顯露。
“可吃完了糧食還不照樣無法繼續(xù)?”依舊是人群中的聲音,一時看不見是誰,然而這并不重要,從眾人的眼神中便能看出,這是所有人的心聲。
“破釜沉舟之氣,打贏了不就能搶到糧食了。”李九說得輕描淡寫,一眾金戈鐵馬化為輕語。
“……”似是有道理,又似漏洞百出,一時竟無人出聲反駁,如何講?打不贏?搶不到?這小兒毫無戰(zhàn)場經(jīng)驗與軍隊常識,與他辯駁只等于對牛彈琴,根本說不通,可讓一眾弟兄如此搏命,誰又甘心?
“殿下可敢保證,三日內(nèi),鄂溫克必定來襲。”前方的老將沉下臉,聲音蕭瑟。
我即便是與你保證了,你又會信嗎?李九心中苦笑,面上只得擺出不耐模樣,“任誰在這種情況都必定會突襲的!況且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魏將軍臨終前交代于我的,我的話你們不信,你們大元帥的遺言你們也不聽嗎?”
這句話沖擊力太大,老將眼神微閃,將信將疑,直直的盯著李九,想要看出端倪。
“你們放心罷,三日后即便沒有搶到糧食,我也有辦法令大家不會挨餓的,我可是東宮子不是嗎?再如何我也不會讓自己挨餓的。”李九彎彎嘴角,一副不恭模樣。
“可……”還有人要出聲。李九擺手,耐心似乎已然用盡。
“散了吧,具體的部署傳令兵會一一遞到各位手上,這幾日,辛苦了!”聲音中帶著清冽與燥氣,李九低頭,不再給人說話的機會,負(fù)手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望著一時沒了身影的李九與李天風(fēng),剩下的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怒如炸油。
“這庸人太子!如此便將魏將軍的事情一掀而過!他還沒同我們交代清楚!”
“是啊!說是怕消息泄露,才堵了我們的嘴,此刻又自打巴掌說什么消息定會傳到鄂溫克!”
“將軍已經(jīng)不在了!這黃毛兒還說是將軍的遺囑!魏元帥何時令我們打過這般不惜人命的仗!自己無才,便一盆污水倒于將軍頭上!”
“我瞧著這消息說不定是他自己泄露出去的!還有魏將軍的事說不定也與這皇太子脫不了干系!”
“還讓我們信他!教人如何信他!實打?qū)嵉募Z草都能運丟,誰能相信他還可以搞來吃的?”
“我還聽聞他以糧草的名義處置了明副將!我敢打賭這黃毛兒定然早有準(zhǔn)備,就是為了西北軍的虎符而來!”
“……”
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過分,話語間的誅心之詞已經(jīng)足夠連累滿營的人,老將軍橫眉緊皺,心中帶著幾分困惑與懷疑,可他還未想通便被噪雜之聲打亂了思緒。
“都別吵了!”鐵音怒吼,嘶聲沉力,有如破斧裂空之音,所有的人立馬閉上了嘴,魏老元帥不在,軍中最得敬重的便是這位半面閻羅半面煞的老將了。
“那小兒縱是再多錯處,有句話也沒有說錯。”老者蒼音,靡靡出聲,“就算是沒了可以依靠的元帥,沒有富余的軍糧,我們便不打仗了嗎?何為軍人?何為軍魂?何為西北軍?”
“西北骨血尚未冷,不教舞河見鄂溫!”老者雖年邁,可血氣骨魂尚存,眾人齊聲,豪氣直沖天脈。
“記住你們參軍的原因,魏老帶出來的兵,不是這等孬兵!”老將軍擺擺手,率先離開軍帳。
余下的人縱是心中再多不忿,在這位老者面前,也再說不出半句話,只得散去。一時間,馬蹄紛踏,塵草飛揚。
“第一關(guān),算是過去了。”李九立于瞭望臺上,看著遠(yuǎn)離的將軍們,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多虧了董存姿老將軍。”李天風(fēng)半靠在塔壁,望著李九,“你不怕這三日內(nèi)鄂溫克真的來襲嗎?”
瞭望臺上三排出風(fēng)口,山風(fēng)卷著扇葉,呼呼嗚嗚,掩蓋了二人交談的聲音。
“他們既然能得到魏文將軍離世,還有軍中僅存三日糧食的消息,那又何嘗無法得到我命眾人準(zhǔn)備三日內(nèi)嚴(yán)守死防的消息呢?既知如此,定會避開這三日,待我軍顆粒尚無饑于疲身之時再做強攻的。”李九聳聳肩,有氣無力。
“萬一他們真的相信你能弄到糧食呢?”李天風(fēng)將水囊遞給李九。
“所以得多謝往日里,朝官們給我揚名立史,好一把壞名聲,”李九苦笑,接過水囊,被其中散發(fā)的酒氣嗆得瞇了眼,嫌棄的遞還給李天風(fēng),“也多謝四哥你陪我唱的這出戲,如今整個軍營恐怕無人再會信我了罷。”
這小子去年不是與李昭容喝得很歡暢嗎?李天風(fēng)收起酒囊,撇嘴道,“只待如此恐怕不夠,隱沒在暗處的奸細(xì)定然是樂意傳風(fēng)傳雨的,這種時候唱反調(diào)挺你的,十之八九便是內(nèi)奸了。到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軍中的將士怕是要過幾日惶恐不安的日子了。”
“猜忌惶恐倒無妨,別真跑出哪個沖動的漢子一刀砍了我就成。”李九拍拍胸口,今日一直頂著一團氣,內(nèi)中早已是嚇得不輕,此刻耷拉著臉,伏在瞭望臺前,“我現(xiàn)在最最擔(dān)憂的,便是魏文將軍的傷勢。”她是真的不會打仗啊,這么多弟兄的性命,她哪里有本事?lián)?fù)。
“孫清風(fēng)到底如何說?”李天風(fēng)湊近前,終于問出忍耐已久的問題。
“傷口無礙,只待淤血散盡,”李九看了一眼李天風(fēng),比出三個手指,“三日,巧了也是三日,三日能醒,魂命無礙,三日未醒,假死成真。”
“……”難怪孫清風(fēng)點頭又搖頭,各種說不出口,李天風(fēng)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只待天佑我大安。”李九嘆氣,魏文若是能醒,這場苦肉戲才能發(fā)揮最大的作用,可魏文若是不醒,這場仗,也要打下去。
“天佑……”李天風(fēng)囈語,垂眼瞥了一眼李九,這小兒應(yīng)是忘記了,早夭的三哥便名李天佑,若真祈福,不如拜托天上的弟兄幫幫手。這般想著,李天風(fēng)的嘴角微微揚起,幾分苦澀幾分希冀。
……
三日,風(fēng)卷云開,烈日炎炎,白晝散黑夜來,縱是守衛(wèi)防備的軍士熬到眼腫如泡,卻也未見半分?jǐn)耻姷纳碛啊?br/>
董存姿立于帳外,望著天邊的飛鳥,心下蒼涼,之前尚未想明白,被那小兒一雙清澈的眼唬了去,如今卻是腦中清明,這三日的糧,定然是白吃了,明日起,便真的是惡戰(zhàn)之初了,軍中的傳聞沒有錯,這小兒是用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來奪西北營虎符的!
然后時日不待人,一餐不進(jìn)糧,皮青眼亦盲,在諸軍咒罵太子爺?shù)娜杖找挂梗Q坶g五日便已過去,吃了三日的飽肚,吞了兩日的谷麩,軍中已無人有氣力罵人,四處盡是低迷的氣氛。
李九立在帳外,望著兵士們看向自己的眼神由懷疑轉(zhuǎn)向憤恨,最終變?yōu)闅⒁狻C腿伙L(fēng)起,吹散了耳邊的發(fā),聲聲鑼鼓震天鳴,驚了滿營兵士。
望向遠(yuǎn)方的烽火臺,接踵而至的狼煙無不明示著敵軍突襲。是了,沒有說錯,鄂溫克得了消息定會來襲,不過非那飽餐三日,而待空腹兩天。如今之時已無需抱怨,兵衛(wèi)們眼中皆是赴死得的蒼涼,有條不紊的排兵布陣,只待迎敵。
“起煙!鳴鼓!”李九微微瞇著雙眼,一手捂住耳朵,一手緊握紅纓長槍,虎口震震,該來的,終于避無可避。
“全體將士聽令!巡防留守!騎兵列陣!步兵殿后!炮守中門!先鋒鐵騎傳令各營!準(zhǔn)備迎戰(zhàn)!誓守舞河!”少年的聲音不再掩藏在嘶啞之中,尖嗆的脆音有如嘯鳴。
“是!”鐵血男兒之聲,齊腔而鳴。
“得令者!隨吾出征!劍指長河!血賦長歌!”一聲令下,李九長槍負(fù)被,與李天風(fēng)二人凝眉而視,同時翹了嘴角。
“沖!”兵士們心中雖寒,又縱是不信這將領(lǐng),然敵軍于前,身后家園,再無可退。
喧囂而至,塵埃滾滾,卷著風(fēng)裹著塵,無數(shù)支隊伍沖向后衛(wèi)營,一如之間暗發(fā)的軍令,與得了消息的鄂溫克軍,一同沖去同一個目的地。
萬重青山長流水,兩面上頭密密麻麻的立滿了軍士,一面是鐵衛(wèi)軍騎,一面是皮革巨馬,兩兩相望,緊張的對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