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稽州之亂
南方列國最大的問題本來就不是外族入侵的問題,而是國內(nèi)那些亂民燒殺劫掠的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的問題,北邊戰(zhàn)事的暫告一段落對它沒有任何的幫助。</br>
亂民平時唯唯諾諾,一旦腹中空澀,有了所謂的信仰,團(tuán)結(jié)起來群起而攻之,就變得了比暴徒還更狠的殺手。</br>
稽州城因為地處南方平原,周邊本來擁有沃土千里,百姓靠的都是種地為生,這下年年沒了收成,就成為了亂民流禍的中心地帶。</br>
如果不是因為韓之遂讓西陵昌啟抽點了一部分兵力守住了稽州城,許凌君這八年是不會過的如此安穩(wěn)的。</br>
呂國亡后,列國進(jìn)入了一個新的紀(jì)元,東土的格局開始重新洗牌,有一部分農(nóng)民造反建立起來的政權(quán)甚至還有條不紊擁有了一定的規(guī)模。</br>
稽州城位于一個不太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上,圍繞在周邊的城池都被流民們洗劫了幾遍,宋國那點維持穩(wěn)的兵力在堅守了幾年之后終于感到艱難了。</br>
守城的將軍不明白,為什么要白白將那么多的兵力扔在這座毫無戰(zhàn)略地位的小城中,而不去更重要的城池。</br>
西陵昌啟說:“稽州城有一個重要的人物要保護(hù),必須留一部分兵力在那里。”</br>
守城的將軍說:“那就將那個人接出來,放棄稽州。”</br>
西陵昌啟說:“你再堅持一年,一年后,如果稽州周邊的流民還沒有解決,我們就撤軍。”</br>
一年后,守城的兵力變得越來越弱,而四周的暴民變得越來越強(qiáng)大,他們擁有了武器,選中了稽州當(dāng)成了自己的戰(zhàn)略基地,人們奔走相告,都想跑到?jīng)]有亂匪為禍的虢國或者宋國去避難。</br>
韓之遂沒有辦法,去宋國見了西陵昌啟,說:“混戰(zhàn)多年,內(nèi)禍不止,你已經(jīng)拿不出多余的兵力繼續(xù)守著稽州城了,必須讓虢國出兵,否者稽州城真的守不住了。”</br>
西陵昌啟面帶愁容的告訴他:“離國元氣大傷,東北的流禍又卷土重來,戰(zhàn)事拉的那么緊湊,若是讓蕭其遠(yuǎn)出兵這座毫不起眼的城池,我必須給出一個充足理由。”</br>
韓之遂說:“那就把許凌君在稽州城的消息告訴他,我相信他一定會派人來接許凌君回去的。”</br>
西陵昌啟搖搖頭,說:“許凌君愿意離開嗎?”</br>
韓之遂罵道:“那能怎么辦?那些亂匪的破壞力量驚人,所到之處十室九空、無惡不作、尸橫遍野、觸目驚心,難道要讓許凌君留在那里,成為亂匪手中的人質(zhì)嗎?你若是不肯告訴蕭其遠(yuǎn),那我就去跟她見面,說明這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讓她跟著我離開。”</br>
西陵昌啟無奈的點點頭,說道:“你守了她這么多年,到底是為了什么,你還不明白嗎?”</br>
韓之遂沒有搭理他的問話,自顧自地說:“我離開稽州來這里見你的時候都很艱難,許凌君她走不了路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帶著她安全離開?在虢郡城的時候,她就從未將我放在眼里,會不會連見都不愿意見我?這些年守在她的身邊,不理列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反倒過的很安穩(wěn),可是我擔(dān)心憑我一人之力,無法將她安全帶離稽州……”</br>
西陵昌啟扶住他微微顫動的肩膀,將一塊令牌交給他,說道:“這是調(diào)遣稽州守軍的令牌,你拿著,明日我就親自去虢郡見蕭其遠(yuǎn),當(dāng)面將我在天痕關(guān)的所作所為全部都告訴他,一個月之后,我就從稽州撤軍回國鎮(zhèn)壓國內(nèi)的廖王造反,希望,你能堅持到虢國的大軍趕到稽州。”</br>
白發(fā)已經(jīng)爬上了西陵昌啟的頭上,他的桌上擺滿了藥罐,咳嗽聲根本就沒有辦法停下來,自從去了稽州后,韓之遂就已經(jīng)多年未見西陵昌啟了,他望著這個現(xiàn)在是東土柱石的老友,抿著嘴,不知該說什么?</br>
西陵昌啟以為他還有事,問他稽州還需要什么,他立馬解決,韓之遂說:“稽州城就交給我了,你忙你的事情吧,我告辭了。”</br>
少年鮮衣怒馬逢游山岳激流,廣物博事坐下煮酒閑論誰家風(fēng)光最好。</br>
韓之遂知道,他們?nèi)松膫?cè)重點已經(jīng)變的不同,他如果還守不住稽州這座小小的城池,就不配跟當(dāng)年一起喝百笑茶的兄弟們站在一起了。</br>
回到稽州后,他叫來了許凌越。</br>
許凌越看到他交到自己手里的調(diào)遣令牌問道:“師傅,把這個令牌交給我是什么意思?”</br>
韓之遂嘆了一口氣,問道:“守護(hù)稽州城這么多年的那一支軍隊來自哪里,你知道嗎?”</br>
許凌越疑惑:“難道不是鄖國的守軍嗎?”</br>
韓之遂回答說“鄖國國勢本來就弱,這些年政權(quán)的更替又頻繁不休,哪里還有人來守住這座既不在戰(zhàn)略要地又沒有什么物資輸出的城池啊。”</br>
許凌越問是那一支軍隊?</br>
韓之遂說:“是宋國國公府的私家軍隊,本來是護(hù)衛(wèi)國公府的,寥寥無幾,全是精英,可是卻被西陵抽調(diào)了一部分用來守護(hù)稽州城了。”</br>
許凌越不明白,不可置信的看著韓之遂,問道:“師傅為什么會了解的這么清楚,手里又為什么擁有調(diào)遣令牌?”</br>
雖然將許凌越收為徒弟是為了便于了解許凌君的情況,但是這些年的相處,韓之遂對這個徒弟的表現(xiàn)極其滿意,如果不是因為他不便透露身份,他真的很想將他安排到北方列國征戰(zhàn)的舞臺上,讓他成就一番事業(yè)。</br>
韓之遂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文人,會舞幾段三腳貓的劍術(shù),但是要去打一場真正的守城之戰(zhàn),他真的無能為力。從很多年前,他就有意將許凌越往安國定邦的方向培養(yǎng),這一次拿到了調(diào)遣令牌,交給許凌越是最穩(wěn)妥的,他說道:“師傅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師傅要將稽州城交到了你的手里,你有信心能夠守住它嗎?”</br>
許凌越仔細(xì)看了看沉重的令牌,說道:“稽州被流民土匪環(huán)噬多年,今年形勢尤其嚴(yán)重,想長長久久的堅守下去根本不可能,師傅既然能調(diào)動宋國國公府的軍隊,為什么不讓宋國趕來救助?”</br>
韓之遂搖搖頭,說:“西陵已經(jīng)盡了全力,我們不是要長長久久的守下去,而是要守一個月,一個月之后,必定有大軍趕來相助,你有把握嗎?”</br>
許凌越雖然從未帶兵打過仗,但是多年的知識在腦海中已經(jīng)積累成了一幅又一幅調(diào)兵遣將的表圖,他沉思了一番,說:“師傅,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幫你守住稽州城的。”</br>
韓之遂以為他會繼續(xù)發(fā)問下去,沒想到許凌越當(dāng)天就讓他去軍營,交接了守城的任務(wù),互相通報了姓名,都是在稽州城堅守了多年的人,許凌越的名聲在稽州城又極好,排兵布陣中顯現(xiàn)出了他無盡的才能,原本擔(dān)心稽州守不住的將軍暗中將韓之遂拉倒一邊,說道:“韓先生,您教的徒弟太好了,稽州城有救了。”</br>
看到許凌越用最快的時間與守城的將士打成了一片,韓之遂心里很安穩(wěn),他回家整裝,深吸了一口氣,終于要用真面目去見自己守候了八年的人,他無比激動,又忐忑不安。</br>
“凌越,出門又忘了帶什么東西嗎?”</br>
許凌君吱呀的打開門,以為是去而復(fù)返的許凌越,沒想到卻見到了多年未曾相見的故人。</br>
韓之遂緊張的站在門前,一如他當(dāng)年在西冷堂跟許凌君單獨相處的場景。</br>
“你還是沒變,見到我總是那么緊張。”驚訝過后,許凌君就回復(fù)了冷靜,推著輪椅返回房中說道。</br>
“我……我……我在稽州待了八年,就住在街巷外的六合書鋪中,稽州城藏書最多的韓囂先生就是我。”</br>
聽到這句話的許凌君停住了車輪,她慢悠悠的轉(zhuǎn)過身體來,眼含淚水,顫抖地說道:“早就經(jīng)常聽凌越提起一個叫做韓囂的先生,沒想到,那是你,你早就知道我在這里,為什么不現(xiàn)身?”</br>
韓之遂說:“你匆匆離開吉羅,想必是不想見到故人,我不敢打擾你的生活,只能安靜的在一邊守候,看著這些年,你臉上露出的笑容,我想這……這都是值得的。”</br>
“既然你知道我在這里?那么……”聊了幾句話,許凌君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問道。</br>
韓之遂說:“你放心,這些年我從未將你活著的消息透露到虢國中去,他們早就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br>
“那就好,那就好……”許凌君說:“多謝你的成全,彩衣公主已死,現(xiàn)在的這個殘疾人只是許凌越的姐姐而已。”</br>
韓之遂本想說,雖然以前沒有將她活著的消息傳去虢國,但是現(xiàn)在,恐怕蕭其遠(yuǎn)已經(jīng)收到了她在稽州的消息,正在趕往這里,看著許凌君信任的表情,他欲言不止,不知該怎么辦才好?</br>
“八年了,你從未現(xiàn)身,今天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是因為稽州城守不住了嗎?”</br>
許凌君雖然殘疾,但是思維比以前更通透了,她一言就道出了韓之遂的來意。</br>
韓之遂點點頭,說:“稽州城守不住了,我們必須撤離了,我這次來,你要帶你走的……”</br>
許凌君搖搖頭,面帶微笑的說:“這么說,你已經(jīng)將我活著的消息送到了虢國了。”</br>
韓之遂看著她,答案全在眼睛里。</br>
許凌君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太懶,不想動彈,本來想在這里終老,沒想到還是被扯入了這亂世的大泥潭中,如果我說,我不會走,你會怎么辦?”</br>
韓之遂從來就拿許凌君沒有辦法,這樣的回復(fù)他早就做好的心里準(zhǔn)備,說道:“如果你不走,我就留在這里,陪你一起經(jīng)歷這亂世的浩劫,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br>
許凌君沒有想到一向膽小怕事口才不佳的韓之遂會說出這種話,她愣住了,看著韓之遂坦蕩的雙眼,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息,然后回過頭,撲通一聲,關(guān)上了大門,一個人躲在門后,為韓之遂這八年的隱姓埋名而傷心落淚。</br>
可是,不管她多么同情韓之遂的母國遭遇,感激韓之遂的不打擾之恩,她都不會再回到虢郡,更不愿意見那個弒父奪權(quán)的兄長了。</br>
一個月之后,虢國的大軍準(zhǔn)時來到了稽州城,許凌君望著戒備森嚴(yán)的小城,知道這一次她再也躲不過了,于是關(guān)上了大門,誰也不見,誰也不理,說要死也要死在虢郡之外。(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