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斯底理
下了頂樓,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云翔醫(yī)院。
每向前走一步,心里的不安與害怕,就增添一分。
從蘇廣御嚴(yán)肅的神情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并不是在說謊。
他不是愛開玩笑之人。
最重要的是,即使是開玩笑,也不可能開到岳父的身上去。
蘇廣御沒有說話,她也沒有開口去盤問他些什么。
因為,也沒有必要了。
這里是醫(yī)院,見到父親,就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坐電梯一路往下,在某個樓層,蘇廣御將她扶出了電梯。
長長的過道,洛錢靈一眼就看見站在前方的母親。
她站在窗邊,不時抬手擦眼睛,看得出來,她正在哭泣。
洛錢靈心里一緊,立即加快腳步上前去。
“媽。”她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
錢雨萱扭頭,看到是女兒的時候,那眼淚流得更兇猛了。
“媽,我爸怎么了?”
洛錢靈屏住呼吸,死死盯著母親的臉,生怕從她嘴里說出什么讓她無法接受的事情。
錢雨萱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而落,她泣不成聲道:“靈兒,如果他有個三長兩斷,我也不活了!”
他是她的一切,如果生命中沒有了他,她活著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
洛錢靈心里很不是滋味:“媽,我爸到底怎么了?”
身旁的蘇廣御伸手摟住她,她像沒有任何知覺似的,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錢雨萱說不出話來,直接放聲大哭。
蘇廣御在一旁輕聲道:“靈兒,你別太擔(dān)心,是高血壓腦出血。”
洛錢靈怔住:“我爸的身體一向健康,怎么會這樣?”
蘇廣御低低的說道:“靈兒,你知道的。”
洛錢靈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原來,從蘇家出來后,洛景柏對無法救凌朝影而耿耿于懷,再加上與蘇廣御說了會話后,心想,兒子肯定是救不了了,對兒子的愧疚,對自己的無能為力,他痛恨自己不已,思思來思去,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巨大的刺激,導(dǎo)致血壓狂猛上涌,在打開車門的時候,他直接倒地上去了,所幸,被路過的人發(fā)現(xiàn),及時把他送到醫(yī)院來。
好在,腦部出血量很少,并不需要做手術(shù),宋云天查看過后表示,只要好好配合治療,預(yù)后良好。
只不過,現(xiàn)在的洛景柏尚未清楚過來。
錢雨萱寸步不移的守在床邊,心中那個痛,難以用言語表達(dá)出來。
丈夫即使在昏迷中,依然惦記他兒子的事情。
他的潛意識里,始終是那個男孩。
她聽到他口齒不清的說著胡話,反反復(fù)復(fù)都是同一句話,她認(rèn)真聽了幾遍,就聽出來了,丈夫叨念著的是凌朝影的名字……
她理解丈夫,她只恨自己什么都幫不上忙。
如今,她最擔(dān)心的是,丈夫再也醒不過來了……
洛錢靈推門走進病室,一眼就看見躺在病床上的父親,他雙眼緊閉,面容沒有一絲血色,戴著氧面罩,上方掛著兩瓶液體,一旁的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據(jù)在不停的閃爍。
她站在床邊,難以相信,這就是自己的父親。
從小到大,父親給她的總是高高大大的形象,可眼下這個,是他?
不過半天時間,他好像又蒼老了許多。
她在床邊蹲了下去,伸手握住了洛景柏的一只手,入手的感覺粗糙,消瘦,令她的心又是一陣酸疼。
病房外。
錢雨萱仍然在抹著眼淚,蘇廣御站在一旁,面色神情凝重。
“媽,您別擔(dān)心,云天會把爸治好的。”
錢雨萱哽咽道:“這些日子,他為了凌朝影的事情,天天吃不下,夜夜睡不好,他就是操勞過度,精神過度緊張……”
她扭頭看著身旁哪怕只是安靜的站著卻氣勢不減的大男孩,臉上露出痛楚的神情:“阿御,我知道你愛靈兒,可是,靈兒這個樣子,蘇家根本就沒辦法接受她,即使她再怎么愛你,如果繼續(xù)在一起,你認(rèn)為,你們蘇家人會放過她嗎?你認(rèn)為,她會幸福嗎?阿御,愛情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情,它是兩個家庭的大事。你們蘇家,不會接受一個沒有辦法生育的媳婦。靈兒她也會倍受精神的折磨。所以,我懇求你,放過靈兒吧……”
蘇廣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臉上神情莫測。
錢雨萱繼續(xù)開口:“阿御,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救凌朝影。我們洛家不怪你,你提出的條件,也就算了吧。我不想,我最愛的兩個人,我的丈夫,我的女兒,再受到傷害。”
“以你的條件,這個世界上還愁找不到稱心如意的女孩?”
“阿御,靈兒自從嫁給你之后,她受到的傷害,你比誰都清楚。你既然愛她,就該希望,她平安無事。”
蘇廣御抿嘴。
一雙漆黑如夜的眸望著遠(yuǎn)方,沒有人看得到,他眼中的堅定。
半晌,他開口道:“媽,這一生,我只認(rèn)定靈兒。我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我會好好保護她。”
錢雨萱冷冷一笑:“保護她?你要怎么保護好?時刻把她綁在身邊嗎?”
蘇廣御豪不猶豫的說道:“對。”
錢雨萱失笑:“瘋了,瘋了……”
她扭頭,推開了病房的門板。
洛錢靈依然跪在床邊,雙手握住洛景柏的一只手,緊貼著自己的一側(cè)臉。
她的臉上,已滿是淚水。
“爸,對不起。求求你,醒過來。”
錢雨萱站在一旁,面容憔悴。
女兒的事,已經(jīng)讓她操夠了心,又來了個凌朝影,凌若荷,陳采珊……
如今,丈夫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她不知道,自己能撐得了多久。
從小到大,都是他為她遮風(fēng)擋雨,有他在,她活得沒心沒肺,什么都不用操心,他是她的一切,是她的人生港灣,他倒下了,因為一個他和別人所生的孩子……
沒有人能夠了解她心中的痛楚。
為了心愛的他,她愿意承受一切,忍受一切,接受一切。
她忽然看見,丈夫的一只手指動了下,許是眼花,她撐大了眼睛,再睜眼看去時,卻發(fā)現(xiàn),丈夫已經(jīng)緩緩睜開了眼睛。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
洛景柏漸漸清醒過來,可是,他開口說話卻是口齒不清,一側(cè)肢體也無法抬起。
他臉上盡是焦躁,不時看著女兒,咿咿呀呀的說著什么,卻說不出來。
錢雨萱明白,丈夫的心,依然系著凌朝影,她也知道,丈夫心里一定是希望女兒能夠答應(yīng)蘇廣御的條件,他曾經(jīng)說過,既然兩個人相愛,為什么不就不能在一起去面對所有的困難?只要靈兒回到他的身邊,兒子就不會遭受那么大的苦。
她沒想到,丈夫醒來后說的第一句話,是對女兒的:“靈兒,爸求你。”
別人聽不出來,可她能讀懂他。
為了一個凌朝影,無論孩子答應(yīng)與否,他們其中一個,都會受到傷害。
錢雨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第一次,她感覺自己是那么的無能為力。
一個星期后,洛景柏的狀況漸漸好轉(zhuǎn),偏癱的一側(cè)腳體可以緩慢抬起了,也能開口說話了,盡管還是說得不清楚,但好在外人只要認(rèn)真聽,就能聽得出來。
“靈兒,爸求你,救救他。不管你承認(rèn)與否,他都是你的哥哥!”
這些日子,洛錢靈一直守在醫(yī)院里,漸漸也聽明白了父親的話,但她一直沉默不語。
這么多天過去了,父親的執(zhí)著沒有改變,反而越來越強烈了。
她明白父親的內(nèi)疚,對凌氏母子的內(nèi)疚。
可是,這與她何干?
這一次,父親的語音已經(jīng)很清晰,她只裝作沒有聽見。
她便看見,父親的臉上,瞬間涌上了濃濃的失望之色。
她害怕面對父親這種神情。
可她不是圣母。
也不是菩薩。
救凌朝影,她做不到。
可父親這個樣子,她拒絕不了,除了裝作沒看見,別無他法。
宋云天說過,父親不能受刺激。
蘇家人每天都會來探望父親,每次面對蘇父蘇母以及蘇老太太,洛錢靈不是借故離開就是把頭壓得低低的,她害怕看見他們憤恨的眼神。
然而,還是躲不過。
她在走廊的時候,就與他們碰了個正面。
他們看她的眼神,似乎能將她凌遲。
“等你父親病好,你立即離開江城!”
“不要再出現(xiàn)在廣御的面前!”
“就算廣御需要你,我們蘇家也容不下你。”
“洛錢靈,你怎么可以這般無恥?”
……
耳邊嗡嗡作響,一句句充滿了怒氣的話語,她根本就聽不出來,到底是誰說的。
“你們放心,我不會再與他糾纏!”
前提是,他不會再糾纏她!
“洛錢靈,希望你說到做到,否則,我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包括你的父親!”
脊背涌起一陣陣寒意。
蘇廣御又出現(xiàn)在病房了。
自從父親住院后,他每天都會來。
他看她的眼神,里面是滿滿的柔情,她視而不見。
當(dāng)著父母的面,他強摟住了她。
她反抗不得,不得不跟他走出病房。
關(guān)上房門,她無奈的問他:“蘇廣御,你到底想干什么?”
“靈兒,我愛你!”蘇廣御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直接把她抱進了懷里。
洛錢靈有些惱火,大力掙脫出他的懷抱。
這些日子,心煩意亂日日夜夜纏繞著她,再加上休息不好,她心里的怨氣漸漸轉(zhuǎn)移到眼前男人的身上。
他很早就知道了凌朝影的身份,也知道了他接近她的目的,可他放任那個男人一步步的走近她傷害她而不為所動,甚至害她差點被自己的親生哥哥羞辱!
是他,都是他!
她指著他,有些:“你們一個個逼我,是不是我死了你們才甘心!蘇廣御,我求你放過我!我不會答應(yīng)你的條件!你想救他就救,不想救我一點都沒所謂,但是請你不要牽扯到我的身上!我受不起!他的生與死,與我何干!要我救他,除非我死!我勸你也死了心!我不可能再回到你的身邊!”
她發(fā)了瘋般,聲音越來越大。
她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一條手臂,用力將他往外拉扯。
蘇廣御不動。
他用力搬轉(zhuǎn)她的身子,迫使她面對他。
看見她哭得一塌糊涂,心里一陣陣揪痛。
“靈兒,你怎么了?”
洛錢靈張嘴在他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直到口腔里有濃烈的血腥味,她抬起頭,大聲的說道:“蘇廣御,我已經(jīng)不再愛你了,我求你放過我!我們現(xiàn)在就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xù),解除婚姻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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