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講故事
沒有太多時間給寧意思考,秋容的后事還得由她操辦。</br> 而她也在第二天中午收到了來自聞青硯的信息。</br> 【等我回來】</br> 只有這異常簡單的四個字。</br> 寧意看了足足有兩分鐘,然后將手機(jī)息屏。</br> 她沒有再打電話過去,不是賭氣,而是現(xiàn)在的她太需要冷靜了。</br> 李宥齊十分擔(dān)心她的狀態(tài),幾乎是寸步不離。</br> 寧意分不出第二份精力去告訴他,她沒事,便任由他跟著。</br> 秋容的葬禮在海城的殯儀館舉行,來吊唁的人很多,但秋家的人一個都沒有出現(xiàn)。</br> 不論是那天從劇院逃跑的秋明誠,還是秋家二老。</br> 前者是逃亡,后者大概是覺得無顏見她們母女。</br> 對于這些瑣碎的事,寧意沒有太過關(guān)注,只是李宥齊這么說了,她就這么聽了幾句。</br> 聽完了,也就放到了腦后。</br> 她表現(xiàn)的很平靜,也正是因此,李宥齊才更擔(dān)心。</br> 送別儀式上,寧意見到了希澈。</br> 在看到他的瞬間,她長達(dá)兩天的麻木表情有了一絲變化。</br> 那雙澄澈的黑眸里翻涌出滯澀緩慢的恨意,并不犀利,像一把已經(jīng)生銹的劍刃,沒什么威懾力,更讓人感受不到半點殺傷力。</br> 可那股遲鈍的恨對于希澈來說,卻遠(yuǎn)比炙熱強(qiáng)烈的恨來的更痛苦。</br> 它具象成生銹的長劍,捅入他心臟的速度是極緩慢的,帶來的痛苦也跟著成倍增長。</br> 他無法得到痛快的一刀,只能生生忍受著刀刀凌遲的痛感。</br> 他腳步停頓下來,明明和寧意之間就差幾步,可他連抬腳的力氣都沒了。</br> “你來做什么?”</br> 首先對希澈表現(xiàn)出濃郁敵意的人,是李宥齊。</br> 往過去說,他被這個男人軟禁了近一個月,雖然并未對他的人身安全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但所構(gòu)成的精神煎熬還是不可避免的。</br> 再往進(jìn)了說,他間接導(dǎo)致了秋容的死亡,身為前小叔子的李宥齊,這么多年來,一直拿秋容當(dāng)大嫂。</br> 感情的割舍,也讓他對希澈的恨意更上一層樓。</br> 因此,不論從哪個角度出發(fā),他都非常不希望在秋容的送別儀式上見到這個男人。</br> 希澈掀起眼皮懨懨看了他一眼,湛藍(lán)的眼瞳不再明亮,深邃如海底般呈現(xiàn)一種濃稠的墨感。</br> “我有話要對她說。”</br> 李宥齊擋在他面前,利用兩人相似的體型遮擋住了他看向?qū)幰獾囊暰€。</br> 希澈眉峰幾不可聞的觸動了下,聲音漸冷:“讓開。”</br> “這話正是我要對你說的,請你離開。”</br> 李宥齊半寸不讓,兩人如同兩座固若磐石的大山般對立的僵持著。</br> 而寧意對那邊的狀況充耳不聞,她看著葬禮司儀以一種溫柔到悲憫的神情,莊嚴(yán)的握住秋容的手,在她身邊輕聲呢喃。</br> 寧意聽不到司儀說了什么,但她從司儀臉上溫和的表情中得到了一絲寧靜。</br> 她近乎貪婪的享受著這一刻的安逸,什么愛恨情仇都不存在了,她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片虛無縹緲的虛空中。</br> 那里沒有天,沒有地,也沒有人。</br> 只有她自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宮里,四周安靜的只有母親和她的心跳聲。</br> 返璞歸真的踏實感令寧意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br> 也是這時,手機(jī)的震動聲將她從這種狀態(tài)中抽離出來。</br> 她抹了把臉,看到來電顯示是海外。</br> 幾乎不費什么功夫,她想到了昨天收到的那則短信。</br> 沉默了半分鐘,她按下了接聽鍵。</br> “喬寧意,你好。”</br> 入耳的是一記清脆的女聲,中文并不是特別流利,是能維持日常交流的程度。</br> 寧意沒有出聲,等著對方下文。</br> 幾秒鐘后,女聲繼續(xù):“首先我很感激你的大度,把聞還給了我,另外也恭喜你做出了這一選擇,這將免去你吃許多苦,我打電話,是想再次確認(rèn),你是否已經(jīng)做好決策,從此之后,不會再聯(lián)系聞?”</br> 寧意在她這番話里大腦出現(xiàn)了半分鐘的空白。</br> 對方說的每個字都是地地道道的中文,每個字她都認(rèn)識,但為什么組合到一起,她就聽不懂了呢?</br> 毫無疑問,她口中的‘聞’,是對聞青硯的簡稱。</br> 可什么叫‘她把聞青硯還給了她’?</br> 什么又叫‘她是否做好決策,從此之后,不會再聯(lián)系聞青硯?”</br> 也不過短短兩天,怎么事情都變樣了?</br> “你在聽我說話嗎?”</br> 寧意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澀聲問:“你是誰?”</br> 女聲輕笑:“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因為如果不出意外,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br> “聞青硯呢?他和你在一起么?”</br> 女聲頓了下,應(yīng)道:“是,不過他太疲憊了,正在休息。”</br> 寧意垂眸,聲音是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冷靜。</br> “那就等他休息好了,親自打電話跟我解釋。”</br> “你不是自己……”</br> 寧意沒有聽完她的話,便掛斷了電話。</br> 她握著手機(jī)的手指在顫抖,卻還是堅持把手機(jī)調(diào)成關(guān)機(jī)狀態(tài)。</br> 夠了,這些已經(jīng)是她所能承受的極限,她接受不了更多的信息沖擊了。</br> 寧意麻木的起身,卻因為跪的太久,膝蓋的知覺沒有恢復(fù),整個人踉蹌著往前栽去。</br> “寧意!”</br> 李宥齊驚呼一聲,本能的沖過去。</br> 但有人比他更快,先他一步將寧意穩(wěn)穩(wěn)接住。</br> 因為撲得太猛,希澈的后腰狠狠撞上棺木的邊緣,臉上血色肉眼可見的褪去,扶著寧意的手卻不見半點卸力。</br> “沒事吧?”</br> 他低聲詢問。</br> 下一秒,臉上重重挨了一巴掌。</br> 寧意目光清寒,不帶一絲暖意,她緩緩?fù)崎_他的手臂。</br> “別碰我。”</br> 希澈身體微弱的抖了下,他嘴角平直,真的就保持著那一個姿勢站在原地,哪怕后腰的疼意讓他臉上腮肉無法控制的抽動了兩下。</br> 舊疾加新傷。</br> 很好,他的腰基本上是廢了。</br> 男人自嘲的扯了扯唇角,很快將情緒收拾好,深邃的藍(lán)眸又恢復(fù)往日閑散的玩世不恭的狀態(tài),看人時目光懶洋洋的夾著濃厚的欠揍感。</br> “我有個故事想講給你聽。”</br> 寧意冷冷盯著他,毫不客氣道:“像昨天在劇院那樣?”</br> 希澈笑得無謂:“這次要簡單許多。”</br> 末了,在寧意掉頭就走之前,又添上一句。</br> “是關(guān)于聞青硯的,還有剛才給你打電話的女人,真的不打算聽聽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